悼念我的英语老师

悼念我的英语老师

    正当大家痛悼张寰光先生时，我的悲伤也在人群留下的花束中弥散开来。与各位不同的是，我的悲伤更加强烈。就在今天我才得知我曾经的高中英语老师王亚飞老师因胃癌逝世，年仅26岁。

这一噩耗刺在在我的耳旁，我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时的感受。

    我是一个虚伪的人，和祖先一样虚伪，虚伪得不可救药，虚伪得让人厌恶。我憎我自己，我几乎没有一天真正用心对待过这个瘦小的新疆男人。我不知道他的胃病是什么时候患上的。或许因为师范大学就读时期总是想着为贫困的家庭省钱而饿肚子，或许是刚刚到南方找不到工作穷困潦倒的时候。一个新疆小伙子，乞食南粤，本就不是件易事，或曾有报纸裹身街头露宿的时候。在这个论资排辈的国家，年轻教员收入微薄，还要支撑自己远在新疆并不富裕的家庭，这是一种怎样的压力？我的英语成绩一直是各科中最烂的，因为这个，他不止一次的找我谈话。一开始我还不喜欢这个带着吐鲁番口音的英语老师，直到那一次考试，我的英语成绩考了全班倒数第一。他不但没有数落我，还不停的开导我，“你看你语文、历史、地理都很好吗，就差这一科，搞好它，我帮你。。。。。。”。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喜欢上我最不喜欢科目的老师。我慢慢和他混熟了，常去他办公室转悠。有时他会给我讲上半个钟头的语法，有时抽我几个单词，在他的推荐下我买了缩略版的《弗兰肯斯坦》和《化身博士》。真的，我从没有这样轻松地看待这门课程。但是，我提高的幅度一直不大，或许我真的还不够用功。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会因人物的变化去改变对事物的看法；不会顺从我讨厌的东西。我终究辜负了王老师的期望，高考时我的英语成绩仍然不理想。但是从那次考试谈话后，我的英语成绩再也没有倒数第一过。今天看来很是可笑，比之那些传统道德的信徒，我更像是一个不懂感恩的人。

    高二分班后，我换了英语老师。直到2011年夏天，我从语文科组一位老教师口中得知王老师身患绝症的消息。那一天我哭了，作为一个男孩子，我哭了。我已经不记得那时身边有什么人，他们在干什么事情，只记得那是高二时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抱着一摞周测试卷，看见天上没有星星。

    王老师第一次胃大切手术来得很快。那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站在教学楼三楼的吊桥上和闺蜜一起，我凝望眼前高大的树冠。眼神抬起时，一位胖乎乎的英语老师用湖南人特有的吐字方式告诉我王老师手术很成功，“只是切掉了五分之四的胃，胃还会长出来的”。我随即长出一口气。

    两个星期后，我和其他19位同学跟着恩师去看望王老师。王老师的脸瘦了一圈，精神还算矍铄。恩师那时还开玩笑“天一呀，你要好好吃饭，像王老师这样多遭罪呀”，后来还有很多玩笑话，大家都笑了。

王老师不怕缯开刀口，举起手来说了一句“大家放心，我肯定活着回去”。我放心了。大家也都放心了，心想着再有不久王老师可以和相爱很久的另一位老师结婚，想着他们会有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想着那时，我们也要去喝杯喜酒。我们走后，关于王老师的消息就少了很多。

    大三第二学期，高考前两个月，我又看到王老师，他的脸形已经瘦到难以辨认，头发脱光，下巴上蓄着短短的胡须。骑着一辆摩托载着他的未婚妻从不远处的长廊下穿过。我以为王老师已经恢复了健康，只是化疗后面貌枯朽，我理所当然地没有赶上去说一句话，现在想起来，我真后悔，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王老师。

人会因时间而变得呆傻，我和所有麻木的人一样，忘性大于记性。一开始是出于关心，后来就只是凑个热闹，最后把曾经流过眼泪的记忆撇的一干二净。

    寒假，回珠海去拜访恩师。偶然谈到一位教语文的王姓老师。我的恩师以为我说的是王亚飞老师。眉头一皱“病情不乐观，估计快不行了”，

    我不知那时我的反应为何如此冷淡，我还没有回过劲来。我冷冷的用般无情畜生的语调道出一句“不是好了吗？”现在想起来，我真想打自己一耳光。用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对待一个身边的人，我还算人吗！恩师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复发了”。

从那时到今天，我终究再没有提起王老师的事，一是不愿相信，再者也是因为印象越来越模糊，忘性战胜了记性，这是人类最可耻的地方。

    我把这件事情完整的揣了一个礼拜，而后大年的钟声敲碎我仅存的一丝怀念。

我可耻的臆测，王老师病故的消息。今天和闺蜜通话时，偶然谈到王老师的消息。我已经是一个麻木的人，并且越来越麻木。我没有想到我今天会脱口而出“应该已经去世了”。那句话真冷，现在想想真不像从我嘴里出来的，像是骷髅上蛆虫吐的尸气那样寒冷森然。此时此刻，我就把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我冷酷、无情、乏味、做作、虚伪、残忍、可悲。我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变成这样。

    那些回忆渐行渐远，我也开始漠不关心。

    闺蜜埋怨我的猜度，我仿佛看到了一线救赎的曙光。我想着王老师或许已经有所好转，他骑着摩托车载着未婚妻的情景又一次填满我的脑海。我双手颤抖着拨通了我恩师的联系电话。几声忙音后，熟悉的声音进入我的耳蜗。你们大概猜到了，王老师已经去世了。那是高中开学前的事情。。。。。。亲耳听到的时候，我难受的说不出话来。臆测变为真实的一刻，我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崩溃了，明明是早有预料的事，我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承受不了亲耳听到的消息。

    没有多少人知道具体出殡的时间，包括那次去看王老师的其他18位同学，包括数百位王老师教过的学生，当然也包括刚刚得到讯息的我。

    我已经不会哭了，长大了，这是好事吗？我也快要忘了王老师的相貌了。王老师他真的很可怜，这是一位被大家遗忘的逝者。我想剜出自己被酱油腌渍的心脏放在“奠”字之前，低下头颅，长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