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鲁 天良

　　　　　　小小        小鲁　天良

      挨斗之后   我即使被推上枪毙   也说不成任何话   我丧失记忆   丧失归纳   跟人不能交谈   满心只有屈辱   发生跟小鲁这事之后   脑筋已变成橡皮   我时时要爆炸要发脾气   要哭要炸开这块橡皮   我开始五十亿年的哭泣

   

　　我的第一次，他踩两只船。

　　　

　　既然不愿回鲁山那个氛围，既然在武汉我无家可归，既然世俗像网一样都要把我网进婚姻，为取得立足之地，我必须结婚，挣钱，为自己，为家人。我不能跟谁一谈几年耗浪漫。因为家里已经没钱卖煤，烧的是老三到河边树林楼的树叶，大妹出工下地，挣得工分不够自己，爸爸一人养不活七口之家，他挨斗挑尿，这哪是人过的生活？我想开了，嫁人，我可以得到工作，不用寄人篱下，可以帮助爸爸妈妈，可以让两个妹妹读书。。。

　　宋表姑介绍，姓鲁，南阳大户地主出身，并无成分包袱的样子，２９岁。于是第一次见面。

　　

　　他姐夫先出现，说了一通话把小鲁带进。他笑，２９岁，一米八，瘦黑，嘴巴短厚，不算丑，两眼亮亮显得高兴，感觉他有种说不出的气质，现在想来是干部家庭的优越感。我心里想，我就要跟他生儿育女吗？一辈子在一起吗？不知咋办。姐夫出去让我们说话。

　　

　　小鲁指着自己的新衣服说：我这件衣服两面穿，里面是夹克样子，外面是。。。他叹气说：老子一生当光汉条算了，谈了好多都不成。说完双手抱住后脑向后仰倒，两眼望天，失意的样子使我同情。他地主成分，年纪大了，其貌不扬，工作不高级，茶场工人。

　　

　　接着又坐起，恢复笑容，看着我。我自小忧郁，加上文革２次打击，不会迎合笑容。可能是试探我，他叫我过来跟他坐在一起，我听话地坐在他的左边，他掀起衣服让我看，里外口袋一条线缝制，上海的做工很精。他说用了六七十元，两个月的工资，仿佛证明自己诚意。

　　

　　姐夫进来说“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来在外偷听。他不该此时进来的啊，也就几分钟什么都没说。几十年后我想起这事，这么急着进来干什么？怕他说漏嘴？然后匆匆告别。今天他住姐家，留下地址通信。第二天安排我们出去玩，无目的瞎逛。后来他回茶场。

　　

　　表姑一再要我表态，我什么都不了解，怎么同意结婚？她好大喜功追问，表姑不害你，红脸汉子好人，跟他没错。由于睡在她家，晚上她有男客久坐我反感，再说也想听听小鲁的情况，就按地址到了他姐姐家。

　　

　　姐姐长相雍容美丽，要是古代选皇后也选得上，皮肤白皙，个子高。虽是三十几岁的年纪，说话仍娇小姐的口气：我妈就我一个，什么都是我的。她说：妈陪嫁的霞披很好看，什么时候拿给我看看。“你从菜埚里跳到肉锅里啦”，“他们家出飞行员”。这告诉我，他们家种好。说实话，我不喜欢贫薄形象，生的后代也不喜人。

　　

　　她妈与小鲁的妈妈是姨表姐妹，眼睛是蓝色，我奇怪。姐姐说是胆固醇高的原因。老人家一日三餐家务料理得有条不紊，红柜子抹得像镜子，三个孩子活泼漂亮聪明懂事。我多看了柜子几眼，姐夫说：“道不拾遗”，我不懂什么意思。

　　我丢死人了，到晚上该睡觉时，我像在ｃ伯家那样，什么都不说，睡在小床上。姨妈说小鲁回来就睡这张床。我应该说：姨妈，姐姐，我的被子衣服都丢了，想在这里住行吗？不知为啥开不了口，不敢问，若不准许咋办？姐姐提起我的六份副食票，我像在ｃ伯家一样，愿意给却始终没伸手拿给姐姐。我这是怎么了呀。呆滞不作为，从此忘掉。

　　

　　应该回鲁山，但我一想起”地主闺女“，就打消了念头，我就跟了小鲁吧，在茶场找工作安家吧。无家之人讲究什么呢？什么时候高考呀？望眼欲穿。姐夫讥笑我：“高玉宝，我要读书”。

　　

　　姐夫到学校去了一趟，意味深长地讲起伊索寓言：最坏的是舌头。我饶有兴趣听故事不知其意。姐姐说去医院鉴定吧，说她医院有人，多好的证明自己的机会呀，我应该去鉴定的呀，我却说不用，结婚什么都明白了，知道这是因为学校造反派污蔑我“卖淫”。姐姐说狗日的吃柿子捡软的，可以安排我在邮电局工作。

　　

　　小鲁回来了，姐姐意思是叫我们定下，我说不出口，小鲁也没问。姐姐出去让我们谈，小鲁意味深长地笑“我们到学校去了”，看见他笑我难受得回到斗争我的场面，想起被诬陷的“卖淫”。不屑辩解，反正是要结婚，让事实说话吧。我坐在方凳子上，忽然他过来挤在我后面，我赶快站起，姐姐进来，笑问：谈得怎样？什么也没谈。

　　

　　后来姐夫带我去茶场一次，小鲁打篮球，每跳高投球一次就向我看，喜滋滋炫耀一般。我心里好笑却不知道该回以笑颜，姐夫说可以在此教书，后来暗讽我“如丧考妣”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由于爸爸的虐待，造成我沮丧面容的爸爸也这样骂我，他不知这正是他造成的。

　　

　　小鲁的妈妈也从南阳来武汉看我，她也有一种气质，跟小鲁相似，现在想起来是优越感吧。她炫耀广州军区小鲁的叔叔跟林彪照相。后来到广州去看军区当官的叔叔去了。叔叔与林彪照了相，供在南阳老家，估计红卫兵不敢找茬。她评价我“胡辣汤”我并不生气，我本如此，高中三年不知怎么脑子转不动，话也说不连贯了。中山公园逛了一圈，她问穷姑娘啥时结婚，我傻傻回答“十年以后”，难道我得回答“现在就结”吗？她并不相中我。姐夫说“歪锅配瘪灶”，我与他旗鼓不相当，我是尤二姐性格。我矮他高是驴配大马生骡子，他瞧不起他。电线杆子长，傻大个。他一再说“叔叔”混蛋加三级，朝里有人好做官，他若运气会混得更高．．．小鲁是不受尊重的小舅子。事事得听他们，第一次见面姐夫就说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表姑那里姐姐这里我都高歌不断。这个强迫性精神病是从小学就开始的，那时每天挨打挨骂，一脸泪痕，看起我来就是个小瘪三，一副怂相。洗脸只洗中间，姐夫笑我”孙悟空“也不知是是意思。现在是大姑娘了，仍不感觉不好意思说唱就唱。现在想来，我被误会了。姐姐跟姐夫闹，姐夫说她是凤辣子，我吃不了兜着走。姐夫还说我是武训，宁挨打也要办学。我仍不知进退，应该立刻离开他们，我太不会看事。

　　

　　关于小鲁的情况，姐姐一回家就在自己房里，什么都不说。听姐夫多次说“刑不上大夫”我很奇怪，“二进宫”是戏名，戏的内容也没听过，不知道是二次坐牢的代名词。他也提了几次。那里关押改造犯人，花果山桃园优美环境利于改造。可是不明说他是否是劳改犯。

　　

　　此时我得罪了姐姐斜对门的婆婆。她又黑又丑，脸无皮肉，五官不善。第一任丈夫是国民党的什么官被枪毙了，现在又嫁的是东湖宾馆的大师傅，贫农出身，星期天就来，很干净谦和的一位老头。她傲巧，对姨妈说不想跟他，比不上前任丈夫而冷淡他。老头被降得很乖像个性乞丐。姨妈劝对他好些，“毕竟钱都给了你呀”。我恨国民党祸国殃民，也不想想自己什么成分，她们同类项结合，我却没这灵气。当这位丑婆婆对我笑说小鲁的什么话时，我厌恶地胀她。于是得罪。她若有所思已怀揣报复的样子。

　　

　　佛说相由心生，相貌丑恶听说类似警示色。后来就听见她们谈话：她说一位姑娘怎样，是她亲戚．．．姐夫说我狐假虎威，守株待兔我懂，云彩下面埋宝贝后来找不到了我也懂。我见识不过关，孤陋寡闻到如此地步，全因为自我封闭与人群隔离所致。加上挨斗被污蔑“卖淫”精神状态恍恍惚惚，半明半暗，身边事情搞不明白。

　　

　　立锥之地紧迫。我到茶场去了，茶场有我的初中同学谢，可问问小鲁的情况。这是第二次到茶场，到时已经中午。小鲁出去买饭时，有一个子一米五几胖胖的戴眼镜的知青瞅空说有个女的总来找他，说“二进宫”什么，“君子成人之美”，意思是不破坏我和小鲁。此时感觉“二进宫”含义不详却仍糊涂。小鲁多次相亲失败是否与室友与“二进宫”有关？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急于说这给我听？我是第二次来，跟他们并不熟悉啊。

　　之后小鲁带我上了茶山，我摘了两片茶叶他慌忙制止：队长要批评的。又去选茶叶的大厅，看见许多姑娘妇女围着长桌子择茶叶。然后上了汽车，去了可能是犯人服刑的地方。远看山头黄白色岩石裸露有人忙碌。路边一位婆婆在哭抹眼泪，她的爹爹瘦矮像是知识分子，突然跑到车前，汽车本来不快就马上停了。小鲁在车上瞪眼吼道：想死走远些死！那位爹爹木然站在车前．．．

　　心想这样骂寻死的人好狠心。这是”优越感“造成的。

　　

　　汽车缓行到一个堆着杂物的院子，一位青年在做一把大提琴，可能他是改造卓有成效的典型，所以才带我来看。又到犯人食堂，一位大师傅在擀面。他矮胖匀称面相和善，说我人老实。他们笑，很亲密友谊，大师傅给我下了一碗面条，我顷刻吃完。

　　

　　接着又去花果山，桃园，知青很多，亭台楼阁如同公园，至此一切看完。回到他的宿舍已是黄昏。我把访问初中同学忘得干干净净。

　　

　　诧异宿舍室友一个都没见。他说凡是女朋友来，知青们都到别的宿舍去睡。

　　

　　一位知青姑娘出现在门口，鹅蛋脸脸红扑扑的布满雀斑，比我高。是隔壁司机的女友，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约会。“我的男朋友几次带信叫我来我都不来”，于是我想到我是不请自来，“今天是他亲自接我，我初中毕业，我在宣传队里”。“我是养女，养母对我很好，她不喜欢我这个男友，说他怪，给我介绍了一个大学生，非要我嫁他。不然妈妈就寻死。”“妈妈把他买的东西都扔到门外，叫他再不要来”。她性格快乐，灵魂水晶一般，是我见过的最单纯善良的人。当晚他们住在隔壁。

　　小鲁口琴吹得好，一曲”想起了三年前“很流畅，喜欢听。他的样子此时与劳改毫无关联。我们上床，是在别人的床上。怕他把我当成“卖淫女”，我说我是姑娘第一次，今天不能做这事，会怀孕。他说他一定对我负责，语气浮飘。他拿手电照我下面，想了一会儿下了决心，说第一次会痛，要我忍一点。此前从没听说第一次会痛的话。他找不准地方让我给他对准，我真心实意愿意给他。他此时发力，使我疼得大叫，他叫我忍，用嘴堵住我的嘴不让喊，口水直流。“第一次是疼的，我轻一点”，但哪是“轻一点”，我大喊大哭，想起身推不开，等他完事，说了句“老子死也值了”。我的第一次给错了人。是在正对房门的别人的床上。

　　

　　心里空落落的，失重。想起我还没上医院鉴定，校长说的话我为什么不照办？我早该上医院鉴定的呀，为什么不经心这关乎前途的大事呀。我离开了天神，走向了魔鬼。他二十九岁了，不会出纰漏吧。

　　第二天，我看见床上有鸡蛋大的一团血，以为是月经，又想起这是处女膜破裂流的血。他揭了床单命令我洗，不知其意。我洗的时候隔壁司机也在洗衣服，确实不讨人喜欢，很没礼貌地左手一扬叫我远点。此时小鲁出去打了电话，想必是如实向姐姐叙述。

　　回来晾床单，由于洗衣粉洗不掉血迹，在绳子上红红的很鲜艳。后来床单不见了，他开始恶言：“你不是姑娘”。我呆了，以前听说过这种事，男的不想要这姑娘就诬蔑她不是处女。“贵妇还乡”说的就是这种事。难怪命令我洗床单，原来想消灭证据，他说此话扳着想笑的脸。我说，你流氓，立刻呲牙咧嘴回答：老子就是流氓。我说我是不是姑娘你知道，既是不想要我，是我自找，如果怀上了就带我去刮毛毛。他笑了，伢是我的，留着留着。　

　　　　

　　我应该立即向茶场妇女协会诉说此事，让他们调查，上医院检查处女摸破裂的情况，结果一定对我有利。但我智不及此，不会这样想，好傻呀王英华。

       小鲁   我该不该跟着他呢？以后有没幸福？我给他真实，他给我欺骗，我给他快乐，他给我的是终生的痛苦。“死也值了”是他完事后说的，第二天就说我不是姑娘，这是道德品格问题。我若不跟他，以后会遇到什么？洗不清的“卖淫”的恶名啊。我毁了。

　　失神。沉重，无言，后悔，他都不承认我是处女，我被污蔑的＂卖淫＂岂不坐实了，不寒而栗，怎么办？其实这时如果到医院检查处女膜是新伤口，就能证明清白。当时哪知道。

　　“养女”妹妹来到门口说：”你是姑娘你是姑娘！他把床单扔在塘里，被谁拣去了”。那晚我喊叫她和男友当然全听见了。（我那时不知道把床单要回来做证据，傻呀。如果拿给校长给爸爸妈妈看，他们一定调查他会为我做主给我正名。校长是圣人，我却无颜告知实情。）本想俩人到学校，由他作证除去污名然后结婚，现在能指望他吗？

　　好像是八几年在八医院看妇科，一位妇女脸上雀斑好多，看着我笑说：“我的爱人是大学生，人蛮好蛮好”。爱人闻到她有气味，叫她检查妇科。她是不是“养女＂妹妹？那时没看出来是她，脸红红的，变圆了，以前是鹅蛋型，善良发自内心的笑着。如果知道名字就好了。似乎在提醒我＂我们认识呀＂，当时没想起来是养女妹妹。我还处于失忆中，记不起。

　　说到姐姐家去．上了火车，他买了两盒饭给我一盒，自己大吃起来。我哪有心思吃，车上不少回汉的知识青年，有人过来说了句好像是“刑满释放”或是劳教保外就医，还有脑膜炎后遗症什么的，这些话很轻，他们都只说一句，像风吹过。他显得不合群，显然知道有人对我说他的坏话，眼睛空虚尴尬。我极伤心厌恶，不想再看他一眼，我走向前一节车厢坐下，又往前一节车厢坐下。我能跟一个劳改犯道德不全的人过一生吗？我的第一次糟蹋了。我毁了。到了武昌南站自己下车，不回头地向外奔逃。

　　好像骨头被抽走，躺在青山康姑家。下身刺痒几天没洗。康姑的娘家从爷爷起与我家世交，她哥和我爸爸读书在班上名列前茅，不是他第一，就是爸爸第一。她看我像出了事光笑也没问，不想理她。我回了鲁山，算着日子，再过些天才能知道怀没怀，千万不要怀上啊，天，我遇上了什么人什么事。想起“有一个女的来找他”，是丑婆婆介绍的亲戚的姑娘吗？他是为了她，根本就没想跟我结婚。

　　

　　终于知道是怀上了，无法，于是去茶场。他说”养女“妹妹走了，可能是跟大学生结婚了。他说又买了床单赔给那张床的室友了。

　　听说我怀孕，他高兴，眼发亮，我犟说：你叫我洗床单说我不是姑娘是不想要我，给我找个医院刮掉，这伢我不生！因为没男的陪医院不刮。他勃然大怒，去！老子不管！又来气我，你不是姑娘！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头，不要以为老子搞了你一次，就一辈子欠你的！．．．满脸不讲理狠气。

　　一般姑娘处理此事是忍着，结了婚再说，我也该这样做，但太委屈。连受了二次打击，一次全家驱逐令，二次被污蔑卖淫。造反派都没问我七十元钱哪里来的就说是卖淫的钱，那是爸爸遣送电务段放在学校会计室里的钱啊，我取出来是想带回给妈的啊。到这是第三次覆灭性打击，脑子乱了套，抵抗情绪不信任他恶心他。其实如果与他到学校开证明结婚，他会证明我的清白。那时脑子不清楚世道，一意犟下来，中了别人的计。

　　回鲁山。三姑在洛阳三医院任麻醉师，我耻于多说也说不出话。三姑带我来到妇产科，老年女医生使用窥阴器，一弄就疼，我受不了喊叫说：医生轻点，我只一次就。三姑后来给爸妈说，果儿说只一次就．．．成了三医院的笑话。

　　又去茶场一次，他说到姑妈家去。不明其意的笑。他想跟我结婚，而我忌讳他＂二进宫“，现在我已知道＂二进宫＂是坐了二次牢．恨他不该命令我洗床单上的血渍，目的卑鄙。他什么都听姐姐的，没有自己的主张。我能跟一个劳改犯过一生吗？

　　到了三个月时，我虽恨他却并不恨孩子，犹豫。渐渐胎动，牵动小母亲的心。但不愿就此低头，许多未婚先孕的女人被歧视，一生难堪。他不求我认错收回“你不是姑娘”的话，他得给我登报声明我才会嫁给他。我哪怕把孩子生下送人也不给他。

　

　　我想到黄河大桥去拉纤挣钱也不可能。去乞讨？生了谁引孩子？那时工作难找，生活是问题。其实，乞讨是一条勇敢的路，抹开面子，为了孩子和自己的活路。

　　

　　给他写了一封信，看看他究竟什么态度。过了一月，才回信，是故意拖我。这时孩子已在腹中快四个月了。信中说了冠冕堂皇的”我一定负责任“，只是到十二月才能回鲁山。没说要我去武汉，妈说，“他没人性，说你不是姑娘根本就不打算要你和孩子。十二月回鲁山，孩子都俩月了＂，爸说：＂你要就去找他，要就引产。王家丢不起人＂。现在想到我对娘家多么负责，我的爸爸怎么这样对我。他无能却只管在家里吵闹。很想再坚持一段时间，等他意外出现。眼看出怀若叫村子里人知道了，不知愚昧之下会把我这＂地主闺女＂斗成啥样。一个女会计被斗得血孩子顺裤子流。想外出闯活路，如果能找到临时工，或者那时能摆地摊，我一定不服命运生下孩子，母子相依一生。但那时这就是投机倒把，是禁止的。

　　最后，我不能连累娘家，引产了。男孩，手长脚长，嘴巴像他还咂咂，比他漂亮。再有四个多月就成我的孩子了。

　　仇恨了几十年，现在想，他可能不自由，受着管教，不能出来。可是，他家南阳不远，为什么不来人？这都是谁的什么意思？

　　又过了一个多月，媒人、小鲁来了，后来才听说。宋表姑问情况，奶奶说引产了，男孩，上个月做掉的。在街口大门有人对我说，这个人找你。我那时由于刺激太大，眼睛直了，头都没有转，也没用余光看看是谁。我背着一袋麦子，不知是谁要帮我，而我不让，可能是他吧。回到家，坐床上看见门口有长长的人影一晃又退走，不知是否是他，也不知道出去看看。

　　六九年下放，我国庆节结婚后，他和他郑州大学的教数学的哥哥来湾里，我心中难过翻腾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们在门外问我的情况，邻人如实告诉。小鲁最后丢下一句：＂烧成灰都认识她＂。这是脑膜炎可怕的变态吗？把无理当有理，他的哥哥可赞同这话？在我父亲落实政策时，有同事告诉爸爸，书记干部在湖北省委开会时，有人把李书记叫到楼上，意思是不让我父亲落实在武汉。

　　五十年，往事如风暴阵阵袭击大脑。我几乎每天哭，不管何时何地，路上车上田里家里白天夜晚，泪水冲不走屈辱，脑子更坏了，到七九年高考我记忆完全丧失，无法学习，放弃高考。我不应该哭，应该坚强，但哪里止得住。

　　小鲁，你缺大德了。你抢夺了穷姑娘的初夜，唯一赖以证明清白的东西，良心从此可安？你有那位姑娘为什么要跟我睡？你为我负了丝毫的“责任”吗？

　　九几年我在展览馆看见他和老婆孩子迎面走来，他看见我装做没见我的样子，走过去十几米还侧头用余光观察我有没有跟踪。他姐姐就在前面住，用跟踪吗？那女的眉眼端庄大方，圆盘脸，一米七多，比我强，一儿一女十五六岁，小鲁一副驯服的样子。想起我不得不引产的孩子．．．既然有她，你为什么要跟我睡那一夜？这个姑娘不花大钱不会嫁他，对他的行为他的父母家人可责备过他？

　　近来做了一梦，梦见那不得见人间的孩子赤条条在床上朝小鲁爬，小鲁站在左边，我说喊爸爸，他小嘴咂咂也不知喊了没有，小鲁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看着他。此梦预示什么？是你托梦给我吗？小鲁，你现在过得怎样？可怜过你不该死的孩子和王英华吗？

　　你欠我一个清白名声，就为跟你一夜，我再不能上医院鉴定，我失去骨肉，失去记忆失去前途痛苦一生。现在你年纪大了，想起我还会说那句：”你不是姑娘“，“烧成灰也认识你”吗？无情的人，我一点都没有损害过你，家里要到你场部去反映你，我不让，你为什么要说”烧成灰也认识我“？为什么这样对我？我们毕竟有过肌肤相亲骨肉联系啊，你对不起王英华。

　　不该到让人讨厌的汉阳表姑那里遇上他，不该为二斗米为立足之地折腰，我该回鲁山自己家里，我应该听校长的话，立即到医院鉴定，以清白立足人世。我错了。我为这一夜苦难一生。

　　这个结果，与我倔强不服他有关，“刑满释放，劳改犯”使我好怕。究竟他犯了什么法？我应当聪明了结此事，让他跟我到学校开结婚证明时为我洗刷“卖淫”。

　　

　　小鲁，你把我永远绑在了“卖淫”的耻辱柱上。

　　今年2015年春节写的都是回忆。当写到你的时候我痛苦难抑眼泪不止，每天浮现你的无情，白天黑夜哭个不停。这个年是哭过来的，谁也不知我为何而哭，问也不会说。眼睛结膜炎更严重了，红肿刺疼头晕。再哭下去不堪设想。眼药点了十几瓶不见好，难道我要瞎了吗？不能再哭，但想想他给我的伤害，随想随哭不能抑制。

　　你在哪里？还在茶场吗？常常想起我吗？是谁叫你这么做这么说的？良心有愧吗？知道我有多么苦吗？因你的伤害我失去人生幸福和前途，可愿补给我一个登报声明证明王英华的清白？

　　我不能指望。你污蔑我：”你不是姑娘“！”烧成灰也认识你“！干扰我父亲落实政策！有权的人好厉害呀！使尽手段达到目的之后心底竟坦然毫不负疚！我佩服你枯干的良知。

　　可爱的养女妹妹，你在哪里？唯有你能证明我的清白。

　　小鲁，你让我坠入万劫不复的精神牢狱，你让污蔑成为“真实“，你把姑娘诚心的付出当做下贱，你丝毫不怕她因为你，而沉入永远的灾难。

       时值今日，我恨不恨他？实话说我更恨自己。为了一个每月30元的工作能够贴补爸爸的七口之家；为了两个妹妹能读书；家里有钱能买煤、老三再不用到树林里搂树叶当煤烧；为了有间小屋，有个家 ，不用寄人篱下；为了不回鲁山老家那个伤心地······我大胆包天，做下了姑娘最不该做的丑事。我愿为了这一切献出我的第一次，证明自己的清白，想不到一滩处女血换来的是对我的蔑视，而且他是一个劳改犯，品行不堪信任的、本来就不打算跟我结婚的“二进宫”。

      一阵阵潮水涌来，洗不尽悔恨。造成这一切的还有谁？我想起我“投靠”的那些亲友、还想起眼看我家连煤都没有钱买却不知道伸手支援的亲人；爸爸跟我一样不会叫苦；那个媒人、做风不正的坏女人，她没有为我负一点责。我对自己的孩子都不负责啊，我为什么不离开不可依靠的父母的家，哪怕要饭，也要生下并养他长大。没有爸爸的孩子尽管要受到嘲笑，但是不受男人粗暴干扰的教育，我一定会让他成才。想想今天，我多么想念这个长长的孩子。

       我原谅污蔑我的同学，他们年轻不懂事，又处于那个时代，换了我也会这样。我一点都不恨，只有恐惧，好多年了看见他们我还怕，怕得好厉害，现在想来是被斗争会吓破了胆。

      小鲁，是你钉板了我所谓的‘卖淫’。小鲁？那个梦，我们的孩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在一张什么都没有的席子上向你爬去，那是你托梦给我吗？我叫孩子喊你“爸爸”你听见了吗？如果你活着，该不该、敢不敢把我的“卖淫”真相登在报上？还王英华个清白？

       68年的此时，我怀着他的孩子，不敢示人的肚子越来越大，无知无识的姑娘怎么办？不知道世上有个泸沽湖，那里是我最该去的地方。今天我幻想着去寻找这方宝地了。我坐汽车，马车，一路为人家干活，去一个可以不被嘲笑的地方生下我的孩子。淳朴善良的姐姐妹妹妈妈奶奶们一定可怜我收留我，我也许就在那里定居，生活比现在好得多。我向她们学习人生，多么喜欢少数民族的各种风俗啊，古老的风俗藴含着适宜人特别是女人的生活习俗，倒是汉族受孔孟之道扭曲得不成样子，如三从四德、缠小脚、不缠就嫁不出去、许多的家规都针对女人，对男人却毫无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