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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行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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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31

已有 251 次阅读2017-5-31 09:16 | 翻译家, 波罗的海, 17首诗, 诺贝尔, 特朗斯特罗姆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瑞典著名诗人,也是心理学家和翻译家,生于1931415日,于2015326日去世。1954年发表诗集《17首诗》,轰动诗坛。写有《途中的秘密》、《半完成的天空》、《音色和足迹》、《看见黑暗》、《小路》、《波罗的海》、《真理的障碍》、《野蛮的广场》、《为生者和死者》、《悲哀贡多拉》、《巨大的谜团》等诗集。他善于从日常生活提炼丰富而有力的意象表达对生命和历史的洞见,被誉为欧洲诗坛最杰出的象征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大师。2011年因其通过凝炼、通透的意象,他为我们提供了通向现实的新途径而荣获诺贝尔文学奖。诗人与2015326日逝世。

获奖之后,《特朗斯特罗姆诗歌全集》由李笠翻译出版。《17首诗》选自该全集。


第一部分

【序曲】

醒,是梦中往外跳伞。

摆脱令人窒息的旋涡

漫游者向早晨绿色的地带降落。

万物燃烧。他察觉——用云雀的

飞翔姿势——强大的树根

在地下甩动着灯盏。但地上

苍翠——以热带风姿——站着

高举手臂,聆听

无形抽水机的节奏。他

沉入夏天,慢慢沉向

夏天刺眼的坑洞,沉向

太阳涡轮下抖颤的

脉管湿绿的棋盘。于是停住

这穿越瞬息的直线旅程,翅膀张成

汹涌水面上鱼鹰的栖息。

青铜时代小号

被禁的音调

悬挂在深渊上空。

 

在一天最初时分,知觉把握世界

就像手抓住一块太阳热的石头。

漫游者站在树下。当

穿越死亡旋涡之后

是否有一片巨光会在他头顶上铺开?

 

第二部分

【风暴】

突然,漫游者在这里遇到古老

高大的橡树,像一头石化的

长着巨角的驼鹿,面对九月大海

墨绿的堡垒。

 

北方的风暴。正是花楸树果子

成熟的季节。在黑暗中醒着,

能听到橡树上空的星座在自己

的厩中跺脚。


【夜——晨】

月的桅杆朽烂,帆皱成一团。

海鸥醉醺醺飞过水面。栈桥

沉重的四边形黑成木炭。灌木

在黑暗里弯腰。

 

走向门梯。黎明敲打,敲打

大海花岗石大门,太阳噼啪

喷溅火星。半窒息的夏日诸神

在烟雾里摸索。


【复调】

在鹫旋转的宁静点下,大海

在光中轰响着滚动,盲目咀嚼

海草的马勒,把泡沫的鼻息

喷向海岸。

 

大地被蝙蝠测量的黑暗罩笼。

鹫停下,化作一颗星星。大海

轰响着滚动,把泡沫的鼻息

喷向海岸。


第三部分

【致梭罗的五首诗】

又有一个人离开沉重的城市

那贪婪的石环。水晶清澈的盐

是水,簇拥所有真正的

难民的脑袋。

 

寂静随缓慢的旋涡从大地的

心脏上升,生根,疯长。用树冠

浓密的阴影遮住男人

火烫的梯子。

 

脚无意地踢一只蘑菇,阴云

在天际蔓延。树弯曲的根

像铜号吹奏曲子,叶子

慌乱地飞散。

 

秋天疯狂的逃亡是他的轻大衣

飘动,直到宁静的日子成群

结队地走出霜和灰烬

在泉中洗脚。

 

见过间歇泉逃离枯井的人,

无人相信时,他便像梭罗那样

深深躲进内心的绿荫,

狡猾,乐观。


【果戈理】

西服破碎成狼群。

脸像大理石碎片。

和信堆坐在响着过失和嘲笑的林中。

哦,心像一页纸飘过冷漠的过道。

 

此刻,夕阳像只狐狸悄悄穿过这国家,

转瞬点燃荒草。

天空布满角和蹄子,天空下

马车像阴影穿行我父亲点灯的庄园。

 

彼得堡和毁灭位于同一纬度。

(你可看到斜塔里的美人?)

这穿大衣的不幸者

仍像水母在冰冻的街区漂游。

这里,守斋的他,像过去一样被笑声的牲口围住,

但牲口早已迁往树线上方的区域。

 

人摇摆的桌子。

看,黑暗正烙着一条灵魂的银河。

那就登上你的烈火马车,离开这国家!


【水手长的故事】

没有雪的冬天,海是披着灰色羽毛

蹲着的山的亲戚,

短瞬发蓝,长时间色如山猫的波浪

在沙滩上徒劳地寻找栖处。

 

沉船在这样的天气会浮出海面,寻找

城市警报里静坐的船主。沉没的水手

被吹向比烟斗的烟更细的陆地。

 

(北方有长着锋爪和梦游眼睛的

真正的山猫。北方,那里

岁月昼夜居住在矿里。

 

那里,唯一的幸存者必须坐在

北极光的炉旁,倾听

冻死者的音乐)


【节与对节】

最后的环是神话的。那里划手在闪光的

鱼背间笔直下沉。

离我们太远!当白天

陷入沉闷无风的焦虑——

像刚果的绿影将蒸气

笼住蓝皮肤男人——

当漂流的木块在心脏缓缓

蜿蜒的河里

腾空跃起。

 

骤然的变化:被拴住的船身滑入静息的

天体底下的水域。

黑色之梦的船尾

无可奈何地翘起,朝着

浅红的岸带。被弃的

岁月下沉,迅速

无声——像雪橇狗形的巨影

穿过雪地,

森林赶来。


【激愤的冥思】

风暴推着风车疯狂旋转,

在夜的黑暗里碾磨虚无——你

因同样的法则失眠。

灰鲨的肚皮是你灰暗的灯。

 

朦胧的记忆沉入到海底,

在那里僵化成陌生雕像——你

的拐杖被海草染绿。

从大海返回时你全身僵硬。


【石头】

我听见我们扔出的石头

跌落,玻璃般透明地穿过岁月。山谷里

瞬息迷惘的举动

叫喊着从树梢

飞往树梢,在

比现在更稀薄的空气里

静哑,如燕子从山顶

飞向山顶,直到它们

沿着生存边界

抵达极限的高原,那里我们

所有作为

玻璃般透明地跌向

仅只是我们

自身的深底。


【联系】

看这棵灰色的树。天空

通过它的纤维流入大地——

大地狂饮后只留下一朵

干瘪的云。被盗的宇宙

拧入盘错的树根,拧成

苍翠。这短暂的自由瞬息

溢出我们躯体,旋转着

穿过命运女神的血液前进。


【早晨与入口】

海鸥,太阳船长,掌着自己的舵。

它身下是海水。

此刻世界仍在沉睡,像水底

色彩斑驳的石头。

不能破解的日子。日子——

就像阿兹特克族的文字!

 

音乐。我被绑在

它的挂毯上,举着

手臂——像民间艺术里的

形象。


【静息是溅起浪花的船头】

一个冬天早晨察觉地球如何

向前滚动。一阵来自幽处的风

呼啸着撞击

房屋的墙壁。

 

被运动围抱:宁静的帐篷。

候鸟阵里那把深藏的舵。

一阵颤音

从冬天的昏暗

 

溢出隐秘的乐器。仿佛站在

夏日高大的椴树下,千万张

昆虫翅膀

嗡嗡掠过头顶。


【昼变】

森林蚂蚁静静地看守,盯着

虚空。但听见的是昏黑叶子

滴落的水珠,夏日山谷

夜晚的喧嚣。

 

松树像钟盘的指针直立。浑身

长刺。蚂蚁在山影里燃烧。

鸟在叫!终于。云的货车

缓慢地开动。

 


【歌】

白色群块在扩展:海鸥沙鸥

穿着沉船的白帆,但帆

被禁闭海岸的烟雾熏染。

 

警报,警报向货船的垃圾

聚拢!飞成一面面传递信号的

旗帜:“这里有个猎物!”

 

海鸥在飞越辽阔水域的

泡沫间涌动的蓝色田野。

亮丽的粼光朝太阳横插过去。

 

但维纳姆伊恩在远古时代

穿越闪着远古之光的海水

他骑着马。马蹄滴水不沾。

 

他背后:他歌声的森林。

一棵奔跑了千年的橡树。

鸟声碾着橡树巨大的磨子。

 

每棵树都是自己声音的囚徒。

海岸上,松树如灯塔点亮,

巨大的松果在月色里发光。

 

这时,另一个人张弓站起。

箭带着羽翼飕飕的响音

耀眼地飞来,像一队大雁。

 

猝死的一瞬:马骤然扬身

像闪电触须里的一朵青云,

一头栽进汹涌的海水。

 

维纳姆伊恩重重地跌进大海。

(一片风撑开的火焰船帆)

海鸥为他拉响一阵阵警报!

 

怀抱一捆沉甸甸的麦子

陶醉于丰收的幸福,没有

焦虑的人也同样如此。

 

慰藉灵魂的阿尔卑斯山峰

在三千米高的醚中哼吟。

云在那里互相追逐,肥胖的

 

姥鲨在海里无声地翻滚。

(新生与毁灭取决于波浪)

风骑着车悠然地穿行树叶。

 

这时,雷霆突然捶击起大地。

(如非洲的水牛扬尘而至)

一只拴在树上的影子拳头

 

把沉湎于欢乐的他击倒,

在焚烧的傍晚的天空下

在野猪一样狂奔的云彩下。

 

那个和他相似的人对他嫉妒

不已,暗暗和他的女人幽会。

影子汇成一股奔涌的潮水——

 

一股海鸥骑着的黑暗潮水。

舵台在巨浪中咯吱作响

(新生与毁灭取决于波浪)。

 

白色群队在扩展:海鸥沙鸥

穿着沉船的白帆,但帆

被禁闭海岸的烟灰熏染。

 

灰鸥:长着绒背的三叉戟

近看像白雪裹着的船体。

它有快速跳动的隐秘脉搏。

 

它平衡着飞行神经。它飘浮

它收起脚悬在空中,梦见

自己的嘴是一颗呼啸的子弹。

 

一而再地向水面俯冲,

像揪一只袜子揪起自己的

猎物。然后精灵般飞起。

 

(新生是力量的前提,

它比鳗鱼的漫游更为神秘。

无形的树开花,就像

 

深水里一头睡眠的海豹

浮出水面,吸一口气

然后——睡着——潜回水底。

 

我内心的睡者用同样的方式

与“它”结合,返回,当

我站着,盯视其他的事物)

 

汽艇轰响着一一驶过

黑暗岛屿,鸟群的裂缝,

那里,饥饿绽开拉长的嘴巴。

 

夜幕降落时传来它们的

声音,一阵凌乱的音乐

像来自演出之前的乐池。

 

但维纳姆伊恩带着蟹湖手套

在远古的海面上颠簸,或

躺在被鸟放大的宁静的

 

镜中。从一粒飘落的种子,

从浪涛中升起远离内陆的

海岸,从一条宽厚的雾带

 

一棵躯干毛茸茸的树猛然

闪现,它透明的叶子背后:

太阳升起的遥远的白帆

 

在沉醉中滑行。鹰已飞起。

 


【悲歌】

出发点。像一条战死的巨龙

躺在烟雾的沼泽,躺在

穿着松林的海岸,远处:

两只汽轮在迷雾的梦中

 

呼唤。这是底层世界。

平静的森林,平静的水域

兰花的手从松土中举起。

在远离这一航道的另一头

 

但挂在同一倒影之中:船

像云朵浮在自己的空中。

围着它头部的水静止

不动,但风暴在那里席卷!

 

烟囱里的烟波浪般翻滚

太阳在风暴的手中舞动——风

狠狠地抽打上船的人。

哦,朝死亡的左舷攀登。

 

一阵突起的对流风,窗帘舞动。

寂静如闹钟振响。

一阵突起的对流风,窗帘舞动

直到听见远处的门被关上。

 

在遥远的年月。

 

啊,地面灰如柏克斯登男尸的大衣!

岛在昏暗的水烟中飘浮。

宁静,像找不到目标的雷达

一圈又一圈地不停转动。

 

有一条转瞬即逝的十字路。

距离的音乐彼此交杂。

万物汇成一棵茂盛的树。

消失的城市在枝上闪烁。

 

如八月夜晚的蟋蟀,这里

处处都在演奏,就像

深陷的甲虫,被泥苔包围的

游子在此酣睡。树脂

 

把他的思想运往星辰。山

深处:一只蝙蝠的洞穴。

这里密集地挂着岁月和动作。

这里它们收起翅膀酣眠。

 

有一天它们会飞出去。这密集的一群!

(从远处看像冒出洞口的黑烟)

但这里弥漫着夏天的冬眠。

远处是潺潺的水声。黑暗的树上

 

一片翻动的叶子。

 

夏天的清晨,农民的耙

触到死者的骨头和衣服——他

在人们清理泥炭的时候

起身,踏上被照亮的道路。

 

每个区都有围着旧债旋转的

金黄的种子。田野有

石化的头颅。漫游者走着,

群山用目光追踪他脚步。

 

每个区都有射手的箭

在翅膀展开的午夜喧响。

往昔在坠落时生长,

比心脏的陨石更黑。

 

精灵的逃遁使文章贪婪。

旗猎猎作响,翅膀

围着猎物扑扇。这自豪的征程!

信天翁在这里衰败成

 

时间嘴里的云朵。文化

是捕鲸站,那里,陌生人

在白墙和游戏的孩子中散步。

 

但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

 

被杀巨人的气息。

 

天上的松鸡来去轻盈。

音乐,影子里的纯真

如喷泉水柱在群兽间上升,

在水柱上石化成舞蹈。

 

带着森林风采的琴弦。

带着暴雨中帆影的琴弦——

船在暴雨的马蹄下颠簸——

但内部,万向节处,欢乐。

 

黄昏,无人拨弄的弦丝

奏出万籁俱寂的世界。

森林在雾中默默站立,

水的苔原倒映着自己。

 

音乐喑哑的一半出现,像

松香缠绕雷霆击倒的松树。

深处的夏天在众人的怀里。

路口处,影子脱身而去,

 

向巴赫小号的方向奔跑。

宽慰在恩赐中降临。把自我

的外衣扔在此岸。波浪

冲撞着,退回到一边,冲撞着

 

退回到一边。

 

【尾声】

十二月。瑞典是一艘被拖起的

毁坏的战舰。它的桅杆

斜向傍晚的天空。傍晚比白天

更长——通往这里的路充满石块:

光在中午时分才到来,

冬天的竞技场拔地而起,

被梦幻的云朵照亮。这时,

突然,白烟从乡村

晕眩地上升。而云朵高高地挂着。

海在天树的根旁挖掘,

走神地,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一只看不见的鸟穿越灵魂

黑暗背转的半边,用叫声

唤醒睡者。于是折射器

旋转,捕捉另一个时辰,

这是夏:山哞哞地叫喊,饱食

光和溪流的阳光被透明的手

举起……然后一切消失

如黑暗里断裂的电影胶片)

此刻,金星焚烧云朵

树、花园、房屋在膨胀,在

黑暗无声的雪崩中变大。

星光下,靠夜的X光底片

过轮廓生活的隐秘风景

变得越来越清晰。

一个阴影拖着雪橇穿过房屋

它们在等待。

 

傍晚六点,风

像一队骑兵,轰响着踏过

黑暗中的村庄小路。哦,黑色的

焦虑在怎样地喧嚣,平息!

房屋站着,被绑在静止之舞

之中,绑在睡梦的喧嚣里。风

一阵接着一阵地飘过海湾,

飘向甩动身体的开阔水面。

星星绝望地舞动着旌旗,

在飞云中时隐时现。飞云

只有遮住光,才能获得

自己的生存,就像缠绕灵魂的

旧日的云朵。我

路过马厩,听见轰响中

病马在那里不停跺脚。

这是风暴中的起程,始于一扇

拼命甩动的破门,始于

手里摆动的马灯,山上

一头惊叫的野兽。起程,雷霆的声音

越过马棚的屋顶,在电话线里

嗡嗡咆哮,在夜的屋顶上

尖利地吹着口哨,树

无奈地向大地抛扔枝条。

 

一支曲子从风笛中飘出!

一支风笛曲子在前进,

轻松。一支浩荡的队伍。一座进军的森林!

船头波涛汹涌,黑暗移动,

陆地,水并肩行进。死者

已步入船舱,他们和我们结伴

同行:一次海上□□,一次

不是追猎而是平安的漫游。

 

世界在不停地拆除自己的

营帐。风在夏天攥住橡树的

船帆,把地球扔向前去。

小湖黝黑的怀中,睡莲

划动隐秘的四肢,像在逃亡。

一块巨石滚入宇宙的大厅。

群岛在夏日黄昏的光中

从地平线上升起。古老的村庄

正走在途中,骑着季节喜鹊

尖叫的轮子,向森林深处挺进。

当岁月蹬掉脚上的靴子

当太阳向天顶攀登,树便披上绿荫

用饱满的风自在地扬帆远航。

山脚下,针叶林微波荡漾,

但夏日巨大温暖的波涛涌来

缓缓漫过树梢,作短时间的

休息,然后再一次退回——

光秃的岸仍在。最后:

上帝的精气像尼罗河,按

不同时代文献统计的节奏

涨潮,退潮。

但上帝也是万古不变的

所以很少受到关注。

他从边沿横穿过进军的队伍。

 

像船穿越沉沉迷雾

而不被雾所发现。寂静。

信号是灯笼幽暗的光芒。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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