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杉的锈蚀术及其他

西厍本人

一小片棉花地

西厍本人

一小片棉花地

一小片棉花地在沟渠边
在寒潮间歇偶然浩荡的东南风里
用赭黑的指骨擎着
一种叫本白的白。无人问津

它们体格矮小，骨节瘦硬
举着一朵饱满和另一朵饱满
递给世界零星几朵
不能盈握的柔软

它们形容枯槁
在荒凉的沟渠边手执非花之花
它们已经没有春天
春天，包裹在它们举着的

非花之花里——
一种无需漂白的灵魂质地
每一根纤维都干干净净
每一根纤维，都在风中颤栗

我有一种突然涨起却
不敢涌出的泪意——
我看见了一种命运，看见
它们站的地方大片稻田土已经翻转


风景或记事

午后的小泖港水位偏低
但足以让一艘闷罐驳船安全航行
它并不像在夏天那样
在行进中发出隆隆的声音
它几乎是在静穆中
犁开一片阔大又寂冷的风景
对岸树梢托着的鹭鸟空巢
和天空一贫如洗的蓝
应该是画家喜欢的。但画家们
大概都躲在画室里瞌睡
中官塘桥上，几个穿橘色工装的男人
正把白色栏干粉刷成某种蓝绿
画家们该暴跳如雷
还是兴致盎然地摆开画具
我不得而知。但我喜欢橘色工装
对刺眼的蓝绿却避之唯恐不及
“是谁对春天失去了耐心？
谁唆使他们用一桶油漆伪造春天？”
男人们动作缓慢，好像完全被蒙在鼓里


池杉的锈蚀术

运河的水位早已退至
无法下网的位置。堤上池杉林立
在晃眼的冬日阳光下研习
普遍的锈蚀之术

作为修炼的枯萎和凋零
常令我肃然复欣然
于寻常见中认定其美之为美的
个别性与笃定——

彦士们衣衫褴褛
临江风之凛冽
以濯洗嶙峋的骨骼。与隔岸
对称的锈迹，共静穆在

一片深冬的晴蓝里——
我恼于文字的调色总难免
被意义所牵掣。池杉遗我诗而独立的
锈蚀术，只服膺自然的律令


万物沉静，我沸腾

十二月。晴冷
临河的事物都有了清晰
完整的倒影

因为风的停息
临河的事物无一例外地
获赠一面幽蓝之镜

万物以镜像作为
禅定的表征。其凛冽赋形
拥有了垂直的景深——

相对于万物沉静和
低温中的渊深
我仍是一个沸腾的存在

在幽镜里我看到万物深蓝
完好保存于低温状态
而世界是另一面镜子

猩红、高热、破碎
无处逃遁的灵魂，与其失措
莫如在夜晚独自沸腾


初雪的默剧便签

雪的入场总是无声的舞蹈
没有画外音，没有台词
没有独白，也没有与这个世界的对话——

一部喧哗时代的自然默片
酝酿着内在的悲怆，肃穆又静谧
对人世构成轻盈的包裹和披覆
而深邃的象喻与悲悯
是否给人们带来必然的内省
和慰藉

当我停下手中活计抬头看向窗外
这冠疫时代的雪仿佛是一场
为一个人下的雪——每一个生命
都可以在这结晶的舞蹈里
看到自己的镜像——

孩子们看到童话
大人们看到捉摸不透的悲喜
而我正打算从捉襟见肘的审美中抽身
回到对一场初雪的自然观察

雪越下越大透过玻璃都能嗅到
凛冽的气息。我把所剩的时间全部用于
手头所剩的活计
然后在便签里写下初雪
一出初雪的默剧。没有主题


池杉的果实在风中开裂

围墙外几棵池杉的锈蚀越来越
不可挽回。它们不是最孤立的
是无数锈蚀中最触手可及的
它们是时间的一个过程更是一个结果
——在二楼平台我可以
直接触摸这时间所结的果实
它们在不久之前还是翠色的——
虽然不可食，但也算玲珑可爱
凑近可嗅闻淡淡的异质木香
现在它们是枯褐色的，假如没有风声
和不远处驰过的沪杭高铁的轰鸣
它们几乎就是时间的中心
寂寂垂挂，在大雪的节气里
和所有果实一样沉默或比大部分果实
更沉默。它们没有必须说出的话语——
虽然它们中的一些已经在风中开裂


冬雨便签

一场冬雨的寒彻骨
像一件旧衣物经年未弃，重新
披覆衰朽的身体

潮湿与冷冽都没有什么
新意，都是被时间浸渍弥久的
陈旧之物。一场新的冬雨
本质上还是一场无可怀疑的
旧雨，裹挟着旧伤感和
丝丝入扣的穿林打叶声——

一切已成旧物，一切
都不足以陷人于新的沉沦
隔着窗子，只需调动听觉神经
作疏离的听闻而不必沉埋——

一场冬雨，的确仍是故人式的存在
但是除了坐对无声晤谈
它再也不能左右比它更旧
因而也更接近虚无的身体


太阳照在收割后的稻田上

这是分娩后的土地。这是被
收拾一空的稻田。除了收割机割剩下的
半米高稻茬和翻犁过的稻田土
这迟过收获季才被刈割的土地已别无长物
这是它最虚弱的时刻——
最荒凉，也最贫瘠。它几乎倾其所有
在岁暮的阳光下低矮又瘦削
堂兄在它裸露的肋骨间播下豆种
并非指望它用仅剩的肥力再哺育一茬
贫血的口粮，而是在春天来时权充绿肥
为新的一年调理墒情。而眼下
大雪无雪，只有太阳穿过冻云抚摸
江南松弛的腹部，那些犁铧留下的沟坎多像
刺眼的妊娠纹。而寒潮反复抵达
稻茬间萌出的每一片草叶——
走在田埂上，裹住草叶的风也把我的脚
裹住：大地微微倾斜，轻轻颤栗

树籽

欣赏匠心独运的佳作，点赞问好

三点的海

学习佳作

西厍本人

李娃丽 发表于 2023-1-12 19:49
欣赏匠心独运的佳作，点赞问好

谢谢鼓励！问好！

西厍本人

三点的海 发表于 2023-1-12 19:49
学习佳作

谢谢来读！问好！

徐一川

阅读西厍老师一组诗作，意象和场景在平静沉稳的语境中，构筑起诗人眼中别具一格的气象，内涵丰富、诗意厚重、有质感。问候西厍老师！

西厍本人

徐一川 发表于 2023-1-13 09:25
阅读西厍老师一组诗作，意象和场景在平静沉稳的语境中，构筑起诗人眼中别具一格的气象，内涵丰富、诗意厚重 ...

谢谢一川鼓励！问候！预祝新春快乐！

西厍本人

三点的海 发表于 2023-1-12 19:49
学习佳作

谢谢来读！

占东海

学习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