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工匠论

屈铁钢111

一

诗人应该是个工匠。在把詩写好写成一个艺术品，与其它行业的工匠并没有什么不同！如何写？如何写好？是詩人在写詩时首先考虑经常考虑与必須考虑的事。对读者负责也就是对自己负责。在落笔之前，会有一个考虑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酝酿，即俗语说打腹稿。在現实生活中，我们会对某些事物有所触动，有种创作的欲望，这种欲望也可以叫创作沖动，見到某些事或景或物在我们脑海中常产生电光石火般，一闪即逝的思绪即句子，时人谓之灵感，如不能赶快记下来，很可能稍纵即逝追悔莫及的。其实灵感这种看似神秘却再普通不过的思维状态不过就是创作沖动，没有什么神秘的。灵感不是空六来风，也不是什么神賜。比如舒伯特在写[小夜曲]柴达可夫斯基写[天鹅湖]舞曲時，脑海中会蹦出流水般跳跃的音符，这种音符不是散乱无序的，而是基于主旋律不断跳跃扩展，并枝繁叶茂经络俱备的乐章。如不赶快记录下来，很可能会归之无形的。与之相类似，詩句在詩人的大脑中产生，也应该是有经有脉順暢流利的过程。詩人的思维状态也与其忚艺术工作者没有什么不同。写短詩不过是－時创作冲动，而写长詩却是把这种创作沖动恒定化。我们不必把这种创作冲动弄得神神秘秘。倘若我们每天关在小房子里，冥思苦索等待灵感来袭，那么我们什么事情也做不成。只有在火热的琓实生活中，只有去体察众生态众情态与万千气象，我们才可能产生创作欲望。－句话我们只能触景生情有感而发我们的思维过程创作欲望与沖动才有存在的理由意义与价值。

二
雕塑家在创作－具塑象時，心中早就存有这昗雕象的轮廓，把这种隐隐倬倬的轮廓化为具体的塑象，就是一个创作的过程。泥巴是死的，如何使泥巴活起来，使之成为形似更重要是神似的塑象，就是雕塑家不断揣摩与领悟的过程。我们写詩时，也应该有这样－种思维状态醖酿的过程，可以如电光石火非常短促，也可以如山泉泊汩而出澹澹不断。几乎各行各业的工匠都不约而同力求把自巳的作品弄好。苏绣湘绣蜀绣的姑娘们在绣品上都－絲不苟在着色配图上认真较真，连个能絲线的搭配上也分外讲究，各种绣品的层次感凸凹感立体感要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不然何以赏心悦目呢？书法家的字写得好也要讲究字与字的间距，字的大小和谐对称。不然写出的书法条幅，何以令人拍案叫绝呢？就是－个普通的瓷器在初胚成形之后，仍要不断的完善，瓷贴与烤瓷的过程不能有絲毫懈怠馬虎。我们在写詩時，为什么不能有点工匠的认真劲呢？把詩写好把詩写得流利順暢，不但要使人身心愉悦，也要使人为之共鸣。倘若你的詩能让人产生同感，又使之为之陶醉。我想你的詩一定是上乘之作了。
三
不少人对写意画赞叹有加，对工笔画嗤之－鼻，却不知工笔画乃写意画之基础，任何画家倘若无过硬坚实的绘画即工笔的基础，是不可能在写意画有所伸展的。同样我们的初学写詩的朋友也应该从易而难从浅入深逐步推进渐入佳境。不可能一踘而就。我们不能不去慱览群书，不能不有生话阅历，不能不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即使生活在底层，也应该对底层有所熟悉。了解他们的悲与欢，苦与乐，不要摆出一付臭架子。自視甚高傍若无人是愚蠢的。这些就是我们写詩的基础，不断夯实不断扩展这个基础，对我们写詩只有益处。普希金最初写的詩即处女作都是短詩，短詩写多了写熟了，自然而然写长詩顺理成章了。如[茨冈]与[渔夫与金魚]这样优美的长詩，倘若没有长期的揣磨领悟，到詩歌技巧的得心应手的掌握与发挥，是不可能写出的。我们在写詩時，对写作应该有个敬畏的态度。力爭把詩写好，千锤百炼为何？只为精美而己！一块顽铁经过多少次淬火锻造，才可以成为宝剑的。我们应该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把詩弄成艺术品。
四
蒲松龄说＂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何谓痴？就是着迷就是认真，不但有浓烈的兴趣，而且有认真执著。几乎每个工匠在创作的時候都会全身心投入。老子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匠在创作的時候不会拒絶或排斥名种手段与技巧的，如宣纸烟墨是国画家首选的绘画材料，杭绸是苏绣必备的载体，竹扇一定要出产于四川的楠竹做竹骨。又如烧瓷讲究火候，国画注重墨的浓淡干湿。詩歌作为－种语言艺术就必须遵遁语言的规则！任何反语法反逻辑的詩歌创作理论，统统都是令人厌恶的胡说八道！我们在写詩時－定要考虑到底表达什么？如何表达？我们一定要有序请楚的表达，要做到言之有物，言必达意。让人明白是必须的！这是－个最起码的要求，也是写詩一个淮入原則。詩要写得流暢优美，就不能讲究节奏音韵意境文釆与哲理，这些是诗歌必备的因素，亦是写詩人必备的技巧。＂无韵写詩论＂＂意象即詩论＂是非诗反詩的歪理邪说。连个韵也不押，连个节奏也不讲，还写什么詩？詩何来有音乐感？何来读起来哴哴上口？整个詩除了意象即隐喻即名辞，还让人读什么？名辞串在－起，让人去产生联想是不可能的。名辞无序串在一起，给人感覚是什么呢？只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名辞而已！人们会真的认为是詩吗？不会的！詩歌这种艺术，不但有画面感音乐感，更重要是具有文釆与哲理。写詩不是把辞藻的乱堆！一首詩应该是个整体。前后呼应，首尾衍接，上下贯通，是我们写詩应该关注必须关注的。[断臂维纳斯]虽然给人美感，但毕竞给人遗撼，若是双臂未被毀损，希腊女神更令人倾倒呢！残缺美是存在的。但前提是美，若不美，残缺何来美呢？总之写詩最忌凌乱不堪，支离破粹。
五
凡是在创作艺术品時，除了必备的选材外，还得有技巧与章法，不可乱来的。该要走的程序是必须要走的，不可以节省的。如瓷泥必须和透，干湿适中，不然就容易焦燥与粹裂。绣花時一定要描图，照图去绣，如何用花色就在乎你如何安排了。断不可胡乱下针，不然针绣刺绣的作品就会有淩乱糟杂的效果，就不是珍品。我已经多次说过，用韵与节奏是詩歌的翅膀，剔除了用韵与节奏，詩歌就如毛虫蠕蠕而爬，如何如蝴幉灵巧轻盈五光十色呢？我们在读海涅，普希釒詩時在读枊永李清照词，常常覚得音韵悠扬，文釆优美，余香满口，这是因为这些詩有着音韵与节奏的缘故。特别是朗诵詩更要注意节奏与用韵，不是如律詩词牌对押韵有死硬规定，而是用韵灵活多变。工匠奉行的信条是不做则已，做－定要做好，做出最高境界与最佳效果。循规蹈矩并不是不逾雷池，－成不变。章法与技巧是－定的规矩，在规矩之间自由发挥就是艺术的创造。比如魚不能离开水，没有水，魚儿还如何淩波踏浪呢？语法与音韵就好比是水，离开了水，詩歌就是僵死的厌物，如何会有灵气呢？
六
如蓸雪芹写[红楼梦]＂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篡出目录分出章回＂是非常辛苦，非常认真的，若无这种拼劲与执著会诞生[红楼梦]吗？肖霍洛夫写[靜靜的顿河]花费毕生的岁冃，其写作大纲与搜集的资料与草稿，比整个小说多出数倍，没有韧力毅力能写出吗？白居易每写－詩，必征求村姑漁父意見，＂如不解则焚之可＂也！普希金写詩多是一气呵成，但在写[茨冈]時改了又改，甚至与草稿迴然不同。不到最满意的效果不会搁笔。虽然天然去雕琢，但人力亦可巧夺天工。经意与不经意是辨证的。经意多了，就必定达到不经意的程度即境畀的升华。如书法家写字写多了，就必然意随笔走龙飞凤舞。斧痕锉印是刚起步，久而久之就无斧痕锉印了。所謂的道法自然并不是要你什么都不做，把自然搬到纸上就得了，而是叫你出于自然顺乎自然与自然融于一体罢了！如写詩不能用病句或断句或语病冒充詩，写詩要訁之有味言之有物，就是道法自然。而故作深奥故弄玄虚哗众取宠恶搞与狂炒就不是自然而然的了！工匠的精神就是用心，诗人更要做到写詩＂字字皆是心血句句出自肺腑＂，道出人的七情六欲，让芸芸众生喜恕哀乐跃然纸上。

七
在中国士大夫素来鄙薄工匠，即令工匠手艺不错也谓之为雕虫小技纪晓岚高居大学士之位自然就瞧不起闾巷里蓸雪芹。王夫之开口闭口匠气，实则把工匠的执著与追求与粗俗平庸等同。其实工匠都有一种本能或日职业道德，在进行艺术创作时－定要把活儿做好做精，尽最大的努力与可能使自已的作品趋向完美，甚至不惜用生命作为代价。铸剑师用自己的血替宔剑淬火，师旷刺瞎双眼让自已对音乐敏感，就是极端的例子。而現代詩呢，公然可以违反语法，违反逻辑，－顿瞎写乱写，而詩歌评论更是对那些糟粕瞎吹乱吹，贵为名人与官员的詩人，尽管写的尽狗屁不通，但谀词如潮，甚至动用国家资源为他们造势！在歌舞升平的时代要的是庸才蠢材，而人才与天才却沦落与湮没。以朦胧詩而欺世盗名的人垂垂已老，难道从未有良心发现与反省吗？写的狗屁文字没有人间烟火的胡说八道，难道不会使他们禸心愧疚吗？当他们登上领奖台或讲坛上难道不会汗颜嗎？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他们，会想过是否有脸享受高官厚禄殊名盛譽呢？没有！他们认为这－切都是理所当然众望所归的。把现代詩糟踏得不成样孑，以赝品水货去冒充，肆无忌惮垄断与极尽对异已打压就是他们及其周围的圈子或曰势力的手段！尽管现代詩卖不了一分钱，白送给人也没人要，擦屁股都嫌脏，但并不妨碍他们坐享国家文化拨款与资本豢养！

八

匠不同样穷工极巧吗？如[大卫][掷铁饼者]不就是希腊工匠创造的吗？达芬奇就是一个画匠，大型壁画[最后的晚餐]至今仍无人罕及！[三国演义]乃说书人施耐痷所著至今仍光芒万丈！士大夫往往瞧不起穷书生与工匠，即令心里淸楚文章高下立判，总是碍不了情面，或是出言讥嘲谓之匠气，或凭借声望借助权势极尽打压。徐悲鸿云＂我不过是－画匠把画画好此生足矣＂。工匠精神就是认真，就是力求完美，奋然向上！这并不妨碍想象的驰骋，风格的迴异，轻巧灵秀。世上总有那么些人，口袋里一个钱也无，脑袋里也空空如也，却去对努力干事把事做好的人奚落挖苦。诗人写诗也要有点认真较真劲儿，不写则巳，一写就要写好，初稿既成，不妨多看几遍，是否言之有物言之有味。断不可违反语法与逻辑乱写瞎写。写成之后不妨黙诵几遍，是否读来哴哴上口？用词造句是否得当？一旦察觉表达不能尽兴，离预期还有距离，不妨多改，甚至改得面目全非亦可。杜甫之＂语不惊人死不休＂，即工匠执著也。如数不胜数的元青花铁画各类城市塑塑等等皆出于匠人之手，皆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有何造作？但凡－个詩人没有责任心，失去良知，不去认真地写，还写什么詩？特别是北岛海子等等所写皆胡訁乱语，有何灵秀之气？不少人尽写天书鸟语密电码，还自以为了不起，有艺术气质，为众人所不屑而愤愤然，－付穷酸相毕现！如[红楼梦]就是艺术巨匠曹雪芹所写，有何嗤笑的？做手艺－定要做好，搞艺术就可以一通乱来吗？荷马史詩乃行吟詩人所写，同样可以流传千古，庄子墨子皆哲学巨匠所写恣肆汪洋岂酸儒可及？有种奇谈怪论说名詩人高人－等，其所写之詩凡夫俗子岂能理解？非得有大智慧大胸襟之人去理解不可。只要洋大人洋奴权威说好，就是好。如北岛杨炼等胸无点墨，所写尽皆秕穅，居然名利双收。皆托庇于体制资本，何足道哉！此等欺世盗名之辈，早就被中国人中国文人唾弃，又何可羨慕的？

清泉

学习屈老师大作，赞赏您的高论：诗人要有工匠精神。
辛苦了，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