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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指与能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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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19 20:40: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所指与能指

谈到修辞格的本体与诉体的关系,自然会想到所指和能指这两个语言学术语。所指与能指是20世纪初瑞士著名结构语言学家索绪尔首先提出的,也是其核心理论。
所指是指语言的“固有”含义,能指是指意义所能达到的极限。根据索绪尔的解释,所指是指语言的物质层面,包括语言的音响形象和书写形式;能指则指语言的心理层面,包括具体事物的概念和人类抽象出来的思想符号。所指和能指的共同点,就是二者都有约定俗成的意味,能指的区别在于其没有所指那样广泛的共识性和稳定性,有一定的不确定性,经过联想可产生更多的意义。能指的最低效应是通过语言的概念、音响、形象产生的,其过程就是联想。能指自然比所指复杂,而且可能偏离所指。能指与所指接近的最大值,应在“发言者”与接受者心理层面相对对应的情形下才可能实现。接受者禀赋的“与众不同’”或学识的‘“技高一筹”,反而会扩大和拉伸能指与所指的距离。在诗歌解读中就经常存在误读,这种情况下,既可能提高也可能降低诗写原来的品位。
因为尚未读过索绪尔的专著《普通语言学教程》而未闻其详。通过资料转述的了解,感觉索氏未谈及象形文字尤其是汉语言和汉字与拼音文字在意义传达过程中的根本差异。众所周知的是,汉字除了语音功能,还有拼音文字所没有的象形、指示、会意、转注功能。抛开知识积累和文化修养层面,汉语言能指的最低辐射效能也比拼音文字的更强大。所以当我们谈到汉语诗歌的所指和能指时,不能落入索氏的语言学窠臼。

这里以顾城的两首诗为例,说明我对所指和能指的理解——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顾城《一代人》

是树木游泳的力量
使鸟保持它的航程
使它想起潮水的声音
鸟在空中说话
它说:中午
它说:树冠的年龄

芳香覆盖我们全身
长长清凉的手臂越过内心
我们在风中游泳
寂静成型
我们看不见最初的日子
最初只有爱情

——顾城《是树木游泳的力量》

《一代人》只有两行,却举世闻名。为什么?如果不是其中有众所周知的文化语境关联,可能很多人都会觉得这样的诗实在太简单,似乎是个人都能写。这首诗只用普通的对比修辞,而境界全出,并不仅仅因为其中的光色效应,而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境对立所产生的张力感——黑夜在这里并不是自然界风景风物,而是暗喻一个时代的黑暗,同样,眼睛也不是普通的生物学器官,而是灵魂的灯盏,具有社会学的功能。光明就自不待说了,这个大家耳熟能详的熟词,向来所具有的物理学和社会学意义,几乎无人不懂。整首诗只有几个大家熟知的语素,怎么就成了经典之作?就是因为其以最具代表性的话语为一个时代的苦痛和渴望代言的力量!这首诗唯一突出的语素语象就是“黑夜”,你可以理解成大自然的黑夜,也可以理解成人类文明的黑夜——正如光明一样,这个词所指和能指的交会点不需要多少知识文化也能心领神会。在顾城的另一首诗《门前》里有这么一句“早晨   黑夜还在流浪”。这里的黑夜虽然是拟人化的,但我们可能只会当成自然物态来看,而不会戴上社会学的有色眼镜去审视吧?

《是树木游泳的力量》这首我在八十年代就读过。当时虽然觉得挺特别,但并未领会其真意,还觉得有矫揉造作的匠意。今天重读忽然茅塞顿开,清风扑面,原来如此美妙!
这首诗的第一关键词就在“树木”。树木的所指(原指)是自然物,但此处如只当自然物看就大错特错了。这首诗是用拟物修辞来写人与人生——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回懂了吧?有了这个第一感,下面的描述就有根有据了。与树木一样,鸟在这首诗里也有两种指代,一为自然风物,二为社会含义。作为文化社会学含义,鸟可以理解成理想和信念以及它们的翅膀。所以接着“鸟”告诉主人,中午到了,就是人到中年了。树冠的年龄则意示着成长。这首诗其实就是写人的成长过程。诗中充满青春的力量,朝气蓬勃——再回顾前面,“潮水的声音”应是代表时代的召唤和风云的激荡,意味够深沉吧?
整首诗里都能感觉到诗人的天真烂漫和对生活的向往。第二节连续两行都表达对未来的憧憬和感奋。第三行又回溯主题,“我们在风中游泳”这句与‘“使鸟想起潮水的声音‘”遥相呼应。在风中游泳,把生活中的那些风云当成激励和动力,也只有诗人才这么潇洒!游泳是一种方式,也是一种姿态!此处不禁让我想起自己旧作《握手》里面的一句“不要用游泳的方式对待彼岸”。虽然我的立意和语境不同,但仍然相形见绌。除了游泳这句,就“寂静成型”最美妙了。寂静就是本色,不离不弃;成型就是成材,亭亭玉立!寂静成型,意味着成功和圆满,也象征着一种内在张力和定力。自许材高老更刚,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守望岁月,永葆青春,但我们还是在慢慢变老。到那时可别忘了过去的美好,我们也曾那么地纯真啊。这首诗以超凡的想象力和生动的拟物态拟写人生历程,恬静而丰盈,内秀而恣意,不愧为一代诗坛风云人物手笔!
——用顾城的诗来解说所指和能指再合适不过了。他的诗妙就妙在似与不似真与非真不懂又懂之间。也即是说,其所指和能指介于最具普适性的认知层面,其语言的原生性和边际性有社会学共相。以索绪尔的语言学解释,就是语言的概念、音响、形象三要素的物质层面和心理层面都能激起普通读者的阅读兴趣和共鸣。有人甚至因此以为顾城是幼稚的,这种看法包括对海子诗歌的评价。当你读到顾城的《门前》里面的这两句——“土地是粗糙的  有时狭隘/然而  它有历史”,海子《答复》里的“麦地/别人看见你觉得温暖美丽/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被你灼伤/我站在太阳痛苦的芒上!”等诗句,还会这么说么?!
在海子的诗里,“麦地”是贯穿其整个诗写生涯的元素性灵魂或灵魂性元素,而不仅仅是自然属性,也不仅仅是文化社会学属性。这里的所指和能指早已超出索绪尔所说的意思,这种情况是写作者的自我定义和拓展。所以读诗不能只看某句诗或某段落的所指能指,而要从诗人的生命节律灵魂密码精神底蕴去全面观照。
……


河西苦雨
2024.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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