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摩托车工友 作者：林永望

林永望

凌晨的摩托车工友
作者：林永望

在粤东一些经济落后、交通不甚发达的地区，摩托车还是他们主要的交通工具之一，有许多人用摩托车拉客，一些家庭经济不好的甚至还用无牌车上路，为了避开交管部门的监管，他们多数在凌晨出车载客。道路的不便利、崎岖，危险潜伏，抢劫时有发生，有些摩托车工友还死于非命，生命有时在这里显得脆弱、苍白！
是为引。
1996年冬至写于汕尾

一

冬夜的凌晨
寒风刺骨
大伙正进入梦乡
在温暖的
被窝里
有一些人却为了生活
为了生存的一点权利
开着无牌的摩托车
去向生活追讨
油盐酱醋米的一点
味道
去向命运乞求
吃穿喝行住的一餐
温饱

凌晨的摩托车工友
去赴黑夜的宴请
去和大山碰杯
与晚风畅饮
雨露
霜风……
……

二

点燃
将摩托车点燃
是点着一个新的希望
一个对生活未来的祈求

那头盔里面
热切的眸子
闪烁着长路的向往
与
追求
这仅仅是梦魇里的
一点点白色的奢望

三

厚厚的风衣
裹着
家庭的温暖
儿女睡梦中的笑意
妻子无限的爱昵
脸庞上
唇印中的香味
还残留着娇妻浅浅的
温柔和淡淡的体香

将所有的祝福
所有的爱都缝进
袖口的补丁
抚一把
感受一下体温之外的火热
转身冲向夜幕
去参加广寒宫的舞会
去与秋风竞技
与流莺翩翩起舞

背影远去
风中
一颗泪
在妻的眼角
滑落

四

凌晨的街角
已经打烊的大排档
炉火张大着嘴正在喘息
伫立的街灯也寂无聊籁地
打盹
两眼无奈地
散发着青光
夜归的人客
施舍似的
几张小面额纸币

本都是倚靠在灯柱上的
摩托车工友们
似是狩猎的猎犬
闻到了猎物的腥味
在迷糊中  突然
清醒过来

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是雪亮的
这可是明天的食物
还有生活用品
孩子的书本和玩具
嗨，儿子身上穿的那身
以前姐姐穿过的小码花外衣
也该给他换上一身新的儿童
大码的校服了
窗头上那挡风
遮羞的窗帘
破得不能再破了
也是该买多几尺新布的时候
口盅里的牙膏
已挤得不能再挤了
它不可能像安徒生的小说那样
能挤出一个童话世界
或是中国神话故事里的
天外飞仙
反弹琵琶
风里还传送着
挑动着紧促的弦索
宫商角征
其实这是谁的手指
是谁的悲思？
这是摩托车工友心里的
吶喊与悲号

头痛呀头痛
本来早就该买的东西太多
可这些明天还是不能买呀
因为这该死的摩托车
不知为什么
或是火位不正
也许是化油器不干净
得先请人修理把这些故障排除

一阵风过来
让人清醒了许多
问清了前往的方向
拉起客人
向黎明前的最后一幕黑暗
冲去
这是唯一的希望
风中
泪水在眼角起舞
飞溅向酸楚的海

五

抱着夜入怀里
让晚风的指尖在面庞上
向下
滑向私处
骚动的情欲
这就是夜的本质

跳动的眼神
在一对对青年男女
嬉笑的臂弯里揉进
颤抖的亲吻中
摩托车前的话别
上演着一次又一次
熟悉的画面

青楼里的夜莺
也不甘寂寞
催动着机车高速飞转
能在今夜应召多几名客人
红灯绿酒里
多拋出几个高潮
末了，一句
“他妈的!给这么少!”
再次来到摩托车前
讨价还价
去下一个应召旅馆

黑色朦胧的面纱
有时  一撕而破
裂开
成生活无奈的泪光
光滑的肌体
长满岁月与命运
病毒性的红斑
到最后只能是让它霉烂
让它发酵成
坟前的清酒薄酩
或许它还能
长成几朵不知名的野花
在长风里摇曳

在摩托车开动起来时
来不及去细想什么
在脑海里一晃而过的是
让妻子寒夜里
独守空闺的
歉意

六

雨夜
凌利的寒风
夹杂着冰冷的雨点
零度的热情
在苍白青色的面上
肆意地煽情
在前额的发丝上
开成一朵朵白色的小花
合上双眼
绝望地叹息
没客
明天的生活费
没了着落
在雨水中泡汤

终于等到了一个倒霉的客人
这时倒也能品出三分
寒夜客来的诗意
雨滴也有七分酒意了
醉
为这千年佛缘匆匆过客
擦肩而过的喜跃

泥泞的道路上
小水洼飞溅着多彩的虹练
泥水点点斑驳
印染着客人恼怒的臭骂
和那无奈中的
一丝怒色

咀咒
宿命的悲冽
现实的酷恶
眼前看到的只是车灯
一丁点的光
乏力地瞇张着
烧一根烟
耳边听到的是风的嘲笑
机车的悲鸣

七

雨后阳光
小草舒展着新绿
火红火红的朝霞烘烫着
归车的背脊
飞鸟
在云海中驶过
海岸线的螺号正在吹响
黑色的短笛
呜咽着
抖落门前的那一树相思
乡间小路的那头
妻正翘首等待
一宿未归的依靠
路的尽头
看到了郎的
身影

家
是坚实的堡垒
家
是安然的避风港
家的温暖、宁静与祥和
是多少游子神往的乐园
多少他乡魂系
梦绕的桃花源
可以躺下来睡一觉了
不需宽敞华丽
一个安身的床板
一个妻子带泪歉意的吻
这胜过龙宫豪庭
收工的摩托车工友
在被窝里美美地做着梦
稚气地
如脸庞笑着
落花缤纷般的一席
纯真、质朴与憨厚

破漏的屋顶
在梦里
泄下一地金色
一个个金币
在穿孔的瓦顶盖上落下
西斜的夕阳
把简陋的生活用具
一下
变成天堂里的器皿

摩托车工友睡梦里
忘却了痛苦的悸动
命运挣扎的律动
笑意更浓了

八

星空下的大树
感冒了
叶子片片咳嗽
渔火下的船只月经失调
烦燥了
无奈潮起潮落
摩托车有了点气喘
浪花也不示弱
酒杯依旧
冷淡如月
霞红的双绯如潮
高烧的体温还只能让悲哀
在眼皮下一一逃亡
酒吧里出来的酒鬼
一口脏话
气不顺时还纠抓着手腕或衣袖
一阵推拉辱骂
目的地到了
不给钱
是对你的佳奖
吐你一身污秽倒在地上
是给你的最高荣耀
末了，还骂你
“不识做!”

碰上走鬼
交管部门严打严抓时
喝醉的不只是酒吧里出来的
机车也会喝高
耗子似地东躲西窜
左晃右闪
在人群僻静的角落里流浪

逮到了
一张苦瓜脸
不用装
已经很像

九

风好大
夜好冷
冲向前方
冲向前方
随着前方的僻静
道路越来越崎岖不平
心开始有了不安的感觉
树影后
魔鬼正在张牙舞爪的
迎面扑来
撒旦狰狞的笑声
在耳边风呼而过
死亡的灰色
似乎把生命拿捏在手心里

想起家
温馨的暖流汹涌
朝夜空中捧一把
掬在怀里
这不是璀璨星光闪烁
是泪光晶莹
如果流星真能给人带来好运
情愿停车守候
看流星飞逝
带上心的祝愿划落在妻儿的枕边
为你呵护

也有人说：流星代表死亡
生命在它飞逝的尾巴中
能看到苍白的脆弱
在带来剎那美丽的同时
燃尽了最后的一刻
残喘
大山里的空洞中
劫匪拿起雪亮的刀
无情地刺进了
摩托车工友宽厚的胸膛
搜空了钱财
抢走了车辆
眼睁睁看着劫匪扬长而去的身影
怀抱着对妻子的梦
怀抱着对儿女的悬念
倒在血泊里
无声的喘息
渐冷的躯体
像一片飘零的落叶
等待着的只是
露水的
吊唁……

诗人汶沙

欣赏佳作，问候诗友！

张宗新

欣赏老师佳作，文笔简洁，语言优美，切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