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家

周天红

回 家

周天红

离开了家，我们就是离人。有多少个年关，就有多少个离人想家、思家、回家。
那年的那个年关临近的时候，我手忙足乱地穿过校园里的那片香樟树林，走过那幢红砖青瓦的办公大楼，一头扎进人堆里猛抬起头来，垫起足板睁大眼睛往校门边的那块大黑板上看。放寒假的时间安排表才刚刚写上去，就有一大堆兄弟伙在那里观望。真的要放假了，考完那些该考的试做完那些该做的试题就可以背起包包回家了。我长长的松了口气。
说真的，为了节约车费挤出学费我已经在离家千里之外的那个三峡腹地的学校里整整呆了两年多没有回家了。父亲说今年家里的收成不错，年关杀了一头过年猪还卖了两头肥猪，钱儿相对宽松了些，除了学费外还能承担得起往来的路费，我可以回家过年了。听了父亲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我是怎么已高兴不起来，只有两行不争气的眼泪只往外流。
有多少个年关，就有多位离人想家、思家、回家。
买车票是回家的第一关。腊月过半，各地人流涌动，车站里挤满了人，大包小包的，把一个小城本来就不大的一个长途汽车站搞得更是水泄不通。买车票真是个难事儿。一路的几个高个子的兄弟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挤上去三两下就被挤得靠边站了。我灵机一动，紧闭一口气埋起脑壳从人缝缝儿里挤上去，还真顺当地就把一路的五张车票全搞到手了。大家都笑着说人小个子矮关键时候还是要起大作用的。不过，当大家一看票上的发车时间，夜班车，脸一下就掉下来了。只是想到要回家过年，还是二话没说，赶路要紧。
上了车我才知道坏事儿了。同路的一位兄弟有个毛病，夜间赶车时睡觉要“梦游”。他先是抓扯了前面一位西装革履大哥的衣裳，好多人都以为他是个偷儿。后来又摸到了前面一位女士的腰，那女的不依不挠硬说是他要占小便宜耍流氓，整得好几位男的卷起袖子想英雄救美要收拾他。我们几个为了不让他再犯事儿，只好一直同他天南海北地扯闲条为的是不让他睡着。
交谈中我们才知道，那位兄弟也是命苦。就因为他有这个毛病怕赶夜车生事非，也是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年关，家里又出了点事儿。父亲在帮人家修房子挣工程钱时，不小心被掉下来的砖头打断了腿。父亲还在医院里躺着，眼看过年了，说梦话都想见儿子一面。满车人听了他的讲述，一下子全部都安静了，只有车窗外风划过的声音让人久久不能闭上眼睛。
睁着眼睛坐了一夜的长途汽车，第二天一大早才到达老家的那个县城。被那位兄弟折腾了一夜，满脸铁青，头发乱成一团，胡子巴叉的，刚走下车肚皮又闹起了革命，赶紧找了一家面馆，我就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老板，来半斤杂酱面。话声刚落，满店子的人都抬起头看着我。我知道他们的想法，这个样子又这么吃得，一定是把我看成是刚出大牢的人了。老板娘更是喜剧得很，端上面条走上前来，假装关切地说兄弟在里面呆着也不容易，今天你就放开肚皮整吧。我哭笑不得，想到马上就要回家了，难得给他们解释，赶路事大，吃完面条转身走人。
再赶大半天的车，又走了几十里山路，直到天打麻子眼眼儿的时候，我才翻过那道梦里曾经多少次走过的山梁子，看见一缕饮烟升起的地方，听到母亲久违的赶鸡鹅鸭子进圈的声音，高兴得自己一屁股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终于到家了。
这就是那个年关自己回家的一次经过。
好多个年关，我都细心地把它从脑海的记忆深处翻出来，企图用文字把那些尴尬的心酸的细节描述得更美化更故事性一些。但是，做不到，无论如何自己也做不到。因为，我知道，就在这个故事里的那位有“梦游症”的兄弟毕业后远去了广州。在一次回家过年的途中，夜晚，长途汽车停在大山里，当大家下车“方便”的时候，他“梦游”着走下车掉下了悬崖，早早地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不能回家了。
年关来临，每次走过小城东边的那个车站，都能看到许许多多离人匆匆忙忙回家的身影。当看着他们手里高举着刚刚买到的车票挤出人群众高兴地招呼着同伴，或抱或背或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三五成行地说笑着走过站台，走上回家的公共汽车，我心里有一丝欣慰又禁不住要闪过一丝酸楚。
其实，我仍然同他们一样都是离人，离着故土、离着爹娘、抑或离着自己的内心，努力地在梦想和现实之间、在一眼望不到边的生活概念里奔跑，一切只为了回家。
又一个年的脚步已经走来，但愿天下离人都能早早回家。因为，女人在哪里家就在那里，家在哪里年就在那里。
（周天红
四川省泸州市纳溪区委宣传部18982752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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