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玩晕倒!”醒来的时候,依旧是躺在自己的公寓。 “不不,这一次是真的。” “放心,我开个玩笑而已。” “我觉得自己真是越陷越深了,如果早知道有一天会这样,当初你接纳为我工作伙伴的时候,我就不应该答应……” “哦,现在不‘答应’、想反悔了?”听他的重音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好了好了,我真不开玩笑了,你还说了,现在是把我给拉了进去。” 这话不假,每一次对案件全情投入之后,都会不由得将自己也置身于那个故事里。 “你好像过多地出入我的公寓了。”我随口冒出一句。 “你厌倦了么?” “其实我……” “我们谈公事。”他慌忙抢着接过去。也许,就是长期以来他这种一会认真、一会放任的态度,让我不知身是梦里。 我不知道他到底把我当作什么人,从未开始,但是开口闭口,就是不能分离。 我们有过一段曾经吗? 我都疑惑了,或许有那么一段特殊的友谊,你绝望时给你希望,你有了希望之后,再把你复苏的希望一起浇熄。 “专家组的最终检验报告出来了,再次推翻了我们之前的设想。他的死亡有一个毒发的先后顺序。” “难道还有一次么?”我着实感到很震惊。 “不错,我们之前谁都没有想到大肠、小肠,那里发现了引起痉挛的第三种毒物,是一种纯液体。” “这是最终致死的原因?” “是的,现在几乎可以下定论了,差不多能重演当天晚上的情景。” “老爷这一次出去作画前,一直在研制一种染料,他需要得到一种‘新’颜色,以治病之名,曾托大少爷找一些外地的凤仙花回去……” “经过尝试,调出的颜色还是过于普通,尤其刷在指甲上干了几晚之后、颜色晦暗,跟他想象的还有很大差距。” “他整夜冥思苦想,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改进,恰好瞥见了药匣里的‘地头青’……” “你等等,这么说,不是下毒了,他是知道的!” “那个,我们先放在这里。” “好,你继续。” “我们已经知道第二次也是失败的尝试,此时他内心纠结,思考消耗掉了太多的力气。” “啃指甲时不知不觉地吸入了第一种毒,整个过程因为没有触及味觉、所以他全然没有在意。” “这个量对于常人可能是可以承受的,但是他是体弱的老人,尤其有气喘,那一晚情绪失落,骤然减小了抵抗力。” “屋内本来就门窗紧闭,一两晚都没有换过新鲜空气。毒发的时候,牵动了口腔周围的神经,有一条通道直接连着鼻腔,他呼吸向来衰弱,突然一下呼吸困难,很容易暂时性休克麻痹。” “到那时,还只是死的假象,那个工匠弄开了窗户,把百叶窗卸下来之前,已经徐徐通入了空气。光线对人体也似一种重要刺激,老爷在这个过程里缓缓醒来,非常虚弱,意识跟言语都还表达不清。” “显然工匠会错了意,他几乎是强行把药灌给了老爷,末了,还把那碗‘水’也灌了进去。” “是啊,想想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而他全然不知,还以为把这个方法放在一个体弱的老人身上、照样可以救他一命。” “对,检验报告在这里也特别指出,那些灌进去的药丸根本来不及消化,但这碗水透过胃壁吸收,引起的痉挛足以致命。” “是——这样吗?”一直用陈述人的语气憋了好久,但是这句还是让我觉得有些痛心。 “一般来说是这样,不过,最终的死因证实是胃痉挛,而且,这第三种毒物,属于凤仙花一个全新的变异品种、全世界暂时都没有发现跟命名。” “但是你分明就想到了……”奇怪,这一刻,我再也不躲他了,非常直接地迎视着他的目光、甚至开始主动期待他的回应。 “我看也在你的掌控里……”他的眼神有着火焰一般的穿透力。 “暗青!” “暗青姑娘,你就老实交待吧!我们也想帮你。” “沉默是没有用的,有冤屈就把事实说出来,我相信你也很想出去。” 但是,好像一切都没什么用,她应该有个固执的母亲。 一阵好言的劝导之后,她只是冷冰冰地丢下一句,“我都说了,是我做的,坐牢,我不怕,倘使世上的正义都惩治坏人、那么怎么不也把二太太一起丢进去?” “我不知道你跟二太太有多少深仇大恨,但是,你说了谎!” “我没有……” “有,她分明就没有虐待你!” “她找人对我们拳打脚踢。” “‘你们’——你跟四太太么?” 暗青说得太过顺口,自知陷入了我们设下的包围里。“你们查过我的底?” 他点点头,“你的伤疤是照顾四太太的时候被她弄了,我知道,你真的很尽心……” 他善于在复杂的局面下打开突破口,一番类似交心的对白之后,我知道,提到四太太,暗青会主动放下武力。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是为四太太做这些事情?” “什么?” “暗中在药里做手脚、对老爷不利?” “我没有。” 我跟他交换一个眼神,她的陈述中没有犹豫。 “我们在四太太的‘住所’找到了一些钥匙,是你藏的吧!”他在她面前排除一字型。 她点点头,显得一点也不吃惊。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用途的么?” “最边上金黄的两把,开富士银行的保险柜。中间这把银白的、开大少爷房里的保险箱、里面会有主要的地产跟房契。最后一把……” “哪里?” “老爷的会客厅……” “恩,都明白了。”他并不急于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挑了银行的钥匙,交杨队长跟进。 “还记得老爷死的那天晚上,自己在干什么吗?”他的语调很轻。 “记得。”她的语调很坚定。 “说说看。” “我来给老爷送他想要的东西。” “染料?” 她点点头,“你们怎么知道?” “火烧过后的凤仙花产生了新的变异。” 她的目光像是充满了钦佩跟赞许,“是的,介乎紫色跟红色之间,这是一种很罕见的混合体。” “你知道,老爷为什么一直要找这种颜色?” “他的心愿,他要完成那幅‘双凤回鸾’,现有的颜色,在他看来都不够表现凤凰的绚丽。” “那应该,是他描摹的壁画里,最精华的图景。” “是的。我不只一次听他跟四太太谈话时说起。” “恩?” “你们一定感到奇怪吧,其实,所有人都想错了。老爷对四太太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绝情,他是会常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话的,在我看来,即使是疯子,即使她总叫他‘爹’、但他对她依然有着爱意。”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里有点苦涩,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说有的人叫‘生前死后、一世受宠’,看来他的心,始终系于一身,是我此生无法企及。 “染料其实并不是我们的约定,但是,可能我那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决心在夜里潜进老爷房里。钥匙是老爷放在四太太这里的——” “你还脱了鞋吧!” “是,我想光脚走路才不会有声音。” “哦,难怪我们没有找到脚印。” “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是当时我还是吓到了,根本不敢检查老爷还有没有呼吸。就在这时,我听到老爷唤春燕的名字,他把我错当成她了,我这才赶紧把他扶起。老爷渐渐意识清醒了过来,看到我送染料来,还显得很高兴。然后我就说我去给你找点东西来吃,补充体力……” “也就是说你中途还离开过那里?” “恩。” “多久?” “来回大概有一个小时,半夜不容易找到吃的东西。” “路上都没有人看见你?” “这个……有,就是现在的四太太,当然我随便扯了个谎,你们问她她应该还没有忘记。” 我跟他交换一个眼神,然后继续听她讲下去。 “可是我回来的时候,灯却突然灭了,我骤然感到有点恐惧,一连叫了他几声都没有答应。我心想不会这么诡异吧,可是,他就真的,真正的没了呼吸。” “你吓得赶紧跑了?” “恩。” “因为他喝了你送来的染料?” “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想赶紧跑,这些我都没有注意。” 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跳跃的眉毛仿佛能帮他梳理案情。 “那桌上那些东西,你收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啊!” “我们在小木屋跟你房里都找过……” “那个,相信我,我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暗青被重新带了下去。 “你怎么看?” “应该所言不虚。” “可是无从解释的地方呢?” “那就是四太太留了一手。”他的话音铿锵有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