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怒放在高处的诗歌

李文

怒放在高处的诗歌<br>--读诗人王锋的诗<p>北塔<p><br>去年10月，我到新疆（南疆）游历之后，产生一个疑问：有没有一位诗人的诗与新疆匹配？或者说，有可能与新疆匹配？同样高远、粗犷、博大、神秘、繁杂、淳朴。从1980年代中后期开始，我读了不少有关新疆的诗，或者由于境界不够高，或者技艺不够精，或者挖掘不够深，或者数量不够大，没有一位诗人的作品作为一个整体是新疆的一个对应。直到我读到王锋的“饕餮集”，我才发觉，这样的诗人已经出世，就在我面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王锋有诗集名《怒放在高处的新疆》，本文的题目就来自那个书名，因为我觉得，新疆与王锋的诗歌可以相互置换。<br>有些人号称新疆诗人，其实是新疆的新移民，他们的诗与新疆是有隔阂的。以前我没有见过新疆，还以为新疆真如他们的诗所写。到了新疆之后，我才发现，他们写的或者是黏着于新疆的皮相，或者是脱离于新疆的抽象。我知道，新疆有群星一样无数的少数民族诗人，但他们一般都局限于民族身份和民族视野。与所有来自新疆的诗人一样又不一样的是，王锋是移民的后代，他的祖籍是内地的某个省份，但他是土生土长的新疆人，而且出生在新疆的基层，塔里木盆地里的一个农场。新疆的民间文化是少数民族主导的，作为汉人，他心灵的触须始终以开放的姿态，感受着各种民族文化的信息。他曾在企业、部队和媒体等各种单位工作，而记者身份的便利更使他接触、了解了新疆各个层面的社会生活。让我感到震惊的是，王锋虽然身在边陲，默默无闻，但他的思想和艺术与中国甚至与国际最先锋的潮流保持同步。现代、后现代的各种主义、策略和向度都在他的笔下有所呈现。他虽然人在江湖，工作繁忙，但他保持了那么庞大的阅读量，敏锐的感受力、强大的记忆力一点都没有被生活琐事磨损，其勤奋，其天分，其先进，真让人有不可思议之感。生活与知识的深厚的双重积累使王锋下笔有如神助，使他的文字饱满而充沛。<br>王锋的优势在于他的饕餮主义诗歌观念：他那无底洞一般的胃口犹如海啸，吞下一切，吸收一切，别人有的，他都要有。他有一颗知识爆炸的脑袋，又有一副集大成的手笔，他的写作具有百科全书派的规模和气魄。他给人寄书，不是一本，而是一包。“饕餮集”一下就推出了四种，都很厚重，《塔克拉马干的心旅》是几首长诗的合集，《怒放在高处的新疆》是短诗的集合，《内心的建筑》是随笔集。<br>而最值得重视的是《亡神》，这部上下卷长篇叙事诗包含有一千首十四行诗，共14，000行。我想，这部作品的问世极大地满足了王锋宏大得几乎无限的写作抱负，或者说史诗冲动。他虽然不是学院派，但他是高度自觉的诗人。在这部巨著的开端，他用了相当多的篇幅进行了诗学探讨，涉及到了诗歌的本质、功能与样态等种种诗学命题，并对自己的诗人身份和命运进行了深入心髓的探问。<br>《亡神》所叙的事表面上是新疆某个农场发生的事情，其主干所包括的元素就那么几个人，就那么五十年。但在王锋的诗学中，叙述大于叙事，甚至说“叙述大于一切”。当然，这还不是小说艺术中的叙述，而是任何学科的核心手段。他说：“任何学科都要依靠叙述标明自己的门类、依靠叙述建立自己的体系、依靠叙述完成自己的论说。”这样的叙述已不仅仅是手段，而是具有了本体论的意义。王锋通过叙述所力图建立的不是一个自足的文本世界，而是一个与世界对称的文本。因此，他抻长了叙述的时间，拓展了叙述的空间。时间由最近50年到整个20世纪到整个文明史到史前史，空间由农场到绿洲到盆地到新疆到中国到全球到宇宙。当然，他并没有罗列大事记或串地名。他的立足点还是现代和人性。<br>仿佛是为了与风光无限的长篇小说进行竞争，近些年颇有一些诗人致力于长篇叙事诗的写作，但大都写得或者乱，或者滥，只赚得一个拙劣模仿的恶名。为了避免这些痼疾，王锋从但丁和艾略特那儿得到启发，动用了西洋最重要的诗体--十四行诗来构筑自己的文本大厦，使之整饬、匀称、稳固而美观--尽管与真正的十四行诗在体式上有相当大的距离。另外，他没有假借诗歌的名义避重就轻，而是老老实实讲起了故事，塑造了人物。部头这么大的诗作往往空泛，只有骨架，没有血肉，有叙无事。王锋用细节解决了这个问题。他骄傲地说：“细节是我写作中自命不凡的荣誉和权力。”是的，他的书中充满了生动而丰富的细节，有的是事情的环节，有的是话语的关节。如，他写男主人公与狼群搏斗最后被群狼活生生吃掉那一个场景惊心动魄，血淋淋的、泛着腥味的细节正是诗歌生命力的体现，足以支撑整部书的十分之一。<br>当然，我所看重《亡神》的，是它的超越性，它超越了人，所以是“神”；它超越了存，所以是“亡”；它超越了现世，归总于永恒。它包容着一切色相，但一切色相在它从容不迫、孜孜不倦的叙述中，转换成了超验。它本身就是饕餮，但它不是白吃，经过唇舌的咀嚼、肠胃的蠕动，它消化了一切可以消化的，保存了一切值得保存的，所以，它又是貔貅。<br>

李文

此文已发表在《人民日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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