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陈波来 于 2014-5-25 21:51 编辑
回望高原
从最后一个垭口下来,我就知道,有什么已经像回不去的水
你的接天的巍峨,持守着被鹰翅和山歌洗刷的高度 风雨苍茫,大山的皱褶处,河流明亮地走过,留下大大小小的坝子 而坝子留住匆匆流徙的脚步,脚窝里长出庄稼。房舍。村镇。还有缘山势疯长的城 从一碗巫祝的水里,我看见过我流徙的前世的身影 看见我投生,在坝子上奔跑,在山垭间奔跑,随风见长 直到命运的土灰色的容器,盛留不下荡漾开来的鞏然的足音
哦高原!我一步步,一年年的离去 竟然是为了对你更清楚的回望 而每一次回望,其实是灵魂溯水声而上,替我悄然回乡
高原山歌
山歌有多长?人在山脚,歌声径往山壁上撞出一条路,在山巅上起伏迴响
吃碗酒再唱吧!怀揣心事的人 把心唱得轻飘飘如朵朵白云了,山才会青,天才会蓝 把山歌唱得像落叶一样沙哑了,跑去山外的小哥子或幺妹儿才会回来
山歌有多长?一声拉长的哦嗬,有人用一辈子在听
高原,有种树叫寿木
我家幺公,成长于旧社会,晓事于新社会 他以赎罪之身,为人民公社打铁,打千百把锄头。他甚至懂得了感恩 大山深处,铁砧声中软了一个个火红的晨昏,他完成了从幺少爷到乡亲幺叔的锻打 他在旧社会糊涂,在新社会里搓揉一阵迷糊的双眼后,他终于看清一件事 他会死
他从莽莽的山林里,找出自己死后的处所:一棵从旧社会粗壮至今的树 那树将被伐倒,被劈斫,被刨平,被榫接成最后的眠床 像一截生铁在火与水的锻打与淬制中,成就一段宿命的安排 他有他的命,树也有树的命 而那树,因为他而得名为寿木
因为他尚存人世,他被人叫做幺叔 因为寿木只是一种命定的预设,因此树仍然粗壮为树 因为我叫出一声幺公!……他已入土为安,像一个时代 我找不到那棵一度称之为寿木的树 我只看到满眼莽莽的山林。我只记得:我家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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