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会唱歌的月亮 于 2016-9-23 08:28 编辑
带着老爸去旅行 会唱歌的月亮
母亲83岁那年去世之后，83岁的老爸开始被两个哥哥轮流供养。每家住一个月，这是我们兄妹六人共同商议的最好结果。
作为老闺女，我在生活细节上远远不如姐姐和哥哥们做得好。但我总是担心，担心我心爱的老爸孤独寂寞，担心他受了委屈无处去说。每次去探望他时，哥哥嫂子、侄子侄媳妇都会很热情地陪在一旁说话，老爸只是适时插嘴搭话，很难有机会让我知晓他的内心世界。
以我个人的经验，心里有事总需要一个宣泄的地方。爸爸和哥哥们向来独立过日子，刚开始合伙生活，肯定各自都有不适应的地方，老爸不是爱抱怨的人，他极善于隐忍。母亲在世时，即便生活不能自理，但也是老爸的心灵港湾，不管听见听不见，有没有作用，老爸的心事都可以和母亲唠叨。有些事闷在心里会做病，唠叨出来就已经把问题解决一半了。现在老伴没了，老爸得适应新的生活，他丧失了独立的尊严，得学着看孩子们的眼色度日了，心中怎会没有抑郁呢？
于是，学会开车后，我想出了一个好办法，经常接他出去走走转转。除了兜风散心，还可以避开所有人，只有我们父女俩，在路上无所顾忌地说说体己话，减少家庭矛盾。带着老爸去旅行，也不仅仅是为了和他说悄悄话。母亲去世前，因为脑血栓卧床不起一年半，把一生的骄傲和尊严都折腾光了。人生际遇风云难测，我怕有一天父亲也瘫在床上，失去生活质量。让豁达开朗的父亲在床上苟延残喘，是我不能接受的画面。
在安葬完母亲之后，我对父亲说：“爸，这几年我妈生病，你一直在伺候她，也很辛苦。夫妻一场，你也竭尽全心全力了。现在逝者已去，你就别再过多牵挂她了，过几年属于自己的日子吧。我想趁着你腿脚还利索，带着你把你年轻时去过的地方都走走，让你看看和你记忆的样子有什么区别。即便将来有一天你和我妈一样瘫在床上，你还可以靠这些回忆打发日子。你想想自己都有啥愿望，我尽量帮你实现，我不想让你有啥遗憾的。”他被我说动了。
姐姐们都很赞同我的想法。只是二哥很担心我的技术，强烈反对。后来唠叨了几次就被二嫂喝止了：“让老爷子出去散散心有啥不好的，你技术好你带着出去不？老丫头不会慢点开？！”二哥立刻就哑炮了，二嫂威武！大哥大嫂很是支持，我去接老爸时，还会提前为我们准备好路上用的水或者饮料。
于是，每逢双休日或者节假日，我就开着自己的小破车从哥哥家把老爸老爸接出来，美其名曰叫旅行，其实，只是在周边地区走走，我的车就是老爸的腿脚，代步而已。我们的行程都是半天为主。出门时，我在车上要拉着老爸的拐杖，有时也会带着一个马扎子。通常，我们走一个小时就会停下来休息。让老爸步行十几步，舒展一下腰腿，然后找个风景好点的地方让他坐下来抽颗烟、喝口水。啥时候他说好了啥时候就再启程。路上，我总是以四十迈的速度前进，跟老爸说这是观光车的速度，他就呵呵地笑。
老爸一生吃苦耐劳，身体一直不错。七十五岁的时候还能爬上房后的大杨树去剪枝。八十一岁的时候还能到附近的山坡上给我捡风干栗子、摘野酸枣。作为长子，他是爷爷五个孩子里唯一一个没有上过学的。但靠自学成才，他的文化水平并不低。识文断字不说，还会打算盘，而且带出来好几个徒弟。村里的青壮年组成的小包工队没人会算账时，还会请他去帮忙，七八十岁了还可以赚些小钱，老爸一直对此很自豪。
在我心里，老爸很重要。我是他最小的孩子，家里贫困，我因为是女孩，才被养活下来。母亲不止一次地跟我讲述过我出生时老爸说的话，老爸说：“是老闺女，好啊，这下子我老了有人给我打酒喝、给我买烟抽了。”他从那时才开始学习抽烟喝酒。小时候我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儿往医院跑。哥哥姐姐们都说给我治病的钱摞起来比我都高。母亲也说如果我是男孩，有几次病情凶险时可能就不会给我治疗了。老爸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也没有表露过这样的意思。他给我的，都是无穷无尽的疼爱与娇宠。
我小时候，老爸干完地里的活回到家，总会摸摸我的头再去洗漱。有空的时候，他就给我讲故事，还会自编一些算术题考我，等我答对了时候，他就极为骄傲地夸我聪明。偶尔他也会用秸秆为我编制一些小玩具。在盘算生产队的账目时，作为会计的他可以在家算账。那时他会把饭桌放到炕上，坐在炕上算账。我在一边玩，他就会用废弃的账页纸和旧窗户纸钉成薄薄的小本子，给我出一些计算题目，让我做。那时候我认识了红蓝铅笔，也学会了用珠算打小六九。家里有两本老旧的破书，他也会从中摘出些故事讲给我听。印象中有一次他生病了不能出工干活，就在家里看着我养病，他用高粱杆给我编了个鸵鸟形状的玩具，把我高兴坏了，居然经常希望他再生病。
等我大些的时候，家里的生活负担更重了。老爸也是经常眉头紧锁。母亲有时候还不耐烦，会伸手揍我一顿，可爸爸一次也没有打过我，也没有训斥过我。无论我发什么错误，他都是很包容我。我读书十几年的花销，他都给扛过来了。因为贪玩，我考学并不顺利，在我提出复课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去帮我筹集学费，等我勉强考上的时候，他又把我当世界第一名那样的为我骄傲。
我工作以后，他和母亲对我更加疼宠。有一次，单位组织去海边旅游，他兴冲冲地告诉我，海边有抬轿子的，让我去海边时一定要坐一次轿子。“别心疼钱。现在这社会，你结婚时肯定坐不到轿子了，你去体会一下吧。”老爸肯定不记得他当时说的这些话了，我却永生难忘。我结婚第五天，按照本地风俗，老爸骑着自行车来我家给我送头油。看着我们租住的房子，殷殷嘱咐我持家之道。“炒菜时要用荤油或者花生油，香油是拌菜用的，你别弄混了。”这也是他当年给我的忠告。直到有一天，他吃到了我亲手做的饭菜，才放心地回去和母亲交差：“老闺女会做饭了，饿不着了。”
老爸生性诙谐幽默，在村里有着极好的人缘，晚辈也很喜欢他。他在我眼里心中形象一直很高大，可是岁月无情，高大的他身躯日渐伛偻，脚步也日趋蹒跚。烈士暮年，看到他我总有一种悲怆感，满满的心疼。老爸却很淡然，总是兴致勃勃地规划出行的路线，指挥我走一些不寻常的道路，那些都是他年轻时的足迹。一路上他就给我报地名，说这村是谁谁的娘家、谁谁的老丈人家，那村谁家是他当年买木头时曾经借宿过的，或者这地方原来有过什么建筑或树木，那地方日本鬼子干过啥、八路军干活啥。还有一路的风俗古迹，他都是娓娓道来。所以，不论走到荒郊野岭，还是钻进玉米地，我们爷俩都乐此不疲。偶尔有我会招呼姑姑、姐姐、兄嫂和侄子外女们加入我们的出游，老爸的兴致就会更高，开心得很。
慢慢地，我和老爸的出游就成了惯例。这两年，我们俩走访了周边很多地方，每一次出行都是一次追寻和探险，给我们爷俩增添了无穷的乐趣。从第一次出行时他的客套紧张，到现在他一见到我就问今天去哪儿，从第一次给他拍照时他害羞推诿，到现在主动选景找位置、主动挺直腰板摆姿势，父女之间的默契越来越和谐。
亲人们也都习惯了我带着他出门，二哥也放心了。对我而言更为奇妙，老爸居然成了我的玩伴。很多时候我想玩，却找不到朋友，就只能去找老爸。我对他说：“爸，你平时可得多锻炼，健康着点，你要是走不了了，我就没伴了。”他就呵呵地笑，可能以为我在说笑话哄他高兴。
可是，老爸可能无法知晓，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经常被自己的幻想出来的各种情景吓破了胆，赶紧打消偷懒的的念头赶回老家去看他。几年前，母亲的去世让我非常难过。如果再失去父亲，我就不再是孩子了。我希望老爸健健康康地多活几年，让我多当几年孩子。祝老爸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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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22 16:2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