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米沃什诗歌《歌谣》 文:雨无正 《歌谣》 ——致耶日·安杰耶夫斯基 作者:米沃什 平地上立着一林灰色的树, 母亲坐在它小小的影子下, 她给煮熟的鸡蛋剥去了壳, 还慢慢喝着那瓶子里的浓茶。 她看见了一座未曾有过的城市, 它的城墙和古塔晌午时光亮闪烁, 母亲从墓地里回来, 望着那一群群飞翔的野鸽。 儿子呀!朋友已经把你忘记, 同学们谁都记不起你, 未婚妻生下了孩子, 她在夜里也不会想你, 他们在华沙建起了纪念碑, 可是却没刻上你的名字. 只有母亲,她活着的时候,在惦记你 你曾是那么可笑,多么幼稚。 加伊齐满身尘土,长眠地下, 他只活了二十二个年头; 今天他失去了眼和手,失去了心灵, 不知什么是春天,不知什么是严冬。 江河年年流下的冰块发出了叮当的响声, 一朵朵银莲花盛开在阴暗的林子里。 人们把野樱花充 塞在瓦罐里, 聆听着杜鹃鸟是怎么算命。 加伊齐长眠地下,他任何时候也不会知道, 华沙战役失败,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曾战斗死去的那个街垒, 已被这破裂的双手拆掉。 大风吹来.卷起一阵红色的尘土, 大雨过后.夜莺也唱完了它的歌, 泥瓦匠在白云下高声吼叫, 他们盖起了许多新的房屋。 儿子呀!有人说,因为你曾捍卫这不善的事业, 你应当感到耻辱 可我不能和你谈话. 我什么也不知道,让上帝判决! 你手中萎谢了的花已落入尘屑。 我的独生子呀,请你原谅! 在这大旱的年头,时间不多了, 我到你这里来,还要从这么远的地方把水送来。 母亲在树下理好了头巾, 天上鸽子的翅膀闪闪发亮, 她沉思遐想.四处张望, 她暂见宇宙太空这样遇远,遥远, 她看见电车正住城里跑去, 还有两个年轻人在后面追赶, 母亲在想,他们能够走上,还是赶不上? 他们赶上了电车,在车站坐上了电车。 ——铁名 译 耶日·安杰耶夫斯基则是波兰的一位作家,在华沙战役后,他写过一部小说《战争刚结束》,为著名导演瓦伊达于1958年成功演绎为电影作品《钻石与灰》。讲述在波兰解放前夕一个被秘密派遣的无知革命青年去暗杀左翼革命人士的事件。 作品的背景跟一件历史事件有关,就是1944年的华沙起义,1944年8月至18月,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波兰民间抵抗组织为反抗德军而在华沙举行起义,历史上称之为华沙起义。1944年7月末,苏联红军逼近华沙。苏联政府答应提供援助,要求华沙的地下组织举行反德暴动。但在起义爆发后,华沙城外近在咫尺的苏军并未配合进攻华沙,而是按兵不动,任由华沙的波兰起义部队被德军镇压下去,德军从空中和地面对起义部队进行连续63天的狂轰滥炸。10月2日,华沙起义部队因弹尽粮绝被迫投降。在起义过程中,约有1.8万名战士牺牲。 波兰的反抗力量至此被德军清洗一空,斯大林借德军之手杀死了有可能在战后兴起的波兰民族抵抗力量,进而达到了之后建立波兰亲苏政府的目的。 诗歌中提到杜施•加伊齐也是1944年华沙起义中牺牲的波兰起义军成员。米沃什这首诗歌,以一个牺牲者母亲内心的独白,描述了在华沙起义中牺牲的杜施•加伊齐的母亲怀念其子的情感和心理,用冷峻的笔调刻画出为政治斗争送葬的普通人的悲剧。 他们在华沙建起了纪念碑, 可是却没刻上你的名字. 只有母亲,她活着的时候,在惦记你 你曾是那么可笑,多么幼稚。 在作者看来,所谓的伟大的革命事业无非是政治斗争的借口,而为之牺牲的人们并未成为英雄,而在历史中销声匿迹。 儿子呀!有人说,因为你曾捍卫这不善的事业 你应当感到耻辱 这是波兰人对苏军“解放”波兰的真实看法,苏联和德国在战前密约瓜分波兰,战争中苏联又对波兰进行过卡廷森林大屠杀,以及之后的华沙起义阴谋,这不能不让有独立思想的波兰人感到前苏联的无耻和虚伪。 这首诗歌并没有很大的读解空间,其主题是固定的,但它有深刻的历史背景和激烈的情感。米沃什是流亡的波兰诗人,他的诗歌和文学作品中有很多反映前苏联控制下的波兰的悲惨和强权政治的残酷。通过米沃什的诗歌人们可以发现,诗歌不仅仅可以用来抒情,它也可以用来表现和揭示真实,挖掘一个时代被掩盖的真相。而表现时代当中人们真实的情感也是诗人的使命。米沃什在其作品中曾经这样写道:“写一首诗便是信仰的一次行动”。 1989年波兰脱离华约,脱离前苏联控制,米沃什结束了长达30年的流亡生涯重新回到波兰,而随着米沃什诗歌作品在世界范围内的流传,更多跟波兰相关的历史真相逐一浮出水面。 米沃什以“在自己的全部创作中,以毫不妥协的深刻性揭示了人在充满剧烈矛盾的世界上所遇到的威胁,表现了人道主义的态度和艺术特点”,而获得一九八零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布罗茨基称他为“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诗人之一”。 注:切斯瓦夫·米沃什(Czesław Miłosz)1911年6月30日生于立陶宛-,二战中纳粹德国占领波兰期间参加了抵抗运动。曾任外交官。1951年旅居法国,后定居美国。2004年8月14日卒于波兰克拉科夫。波兰著名的诗人、作家和散文家,曾在198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主要作品有《被禁锢的头脑》(1950年),伊斯河谷》(1955),《个人的义务》(1972),《务尔罗的土地》(1977)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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