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奶奶

沙木

　　昨天一大早，天特别冷。我和父亲，小侄儿一起去拜访了我的一个奶奶。
　　她住在洪洞涧桥旁边的爱心敬老院里。那里住的老人为数不多，两层楼。大概二十多人吧。
　　突然看见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一处院落。心里难免往下一沉，觉得人晚景凄凉。有的尚且能自理，有的则不能了，拄着拐杖的，坐着轮椅的都有。想想这些老人，应该是有儿女的吧。老了被扔在这里，结束人生。远离熟悉的村落，人群和自己用一生爱过的亲人，处过的知己友人，亲手建起的家。心里该长出什么样的一棵树呢？上面的每一片叶子上是否有辛酸呢？相比之下，我自己的奶奶，幸运多了。如今90多了，坐上了轮椅，不能自理了，而父亲的兄弟姐妹7人中，有4人在轮流照顾。除了二姑病逝，三爸没那么尽心，但是只知道拿奶奶的补贴外，其他都能侍奉到床前。
　　昨天我探望的这位奶奶，是我父母的媒人。我母亲的村子与这位奶奶娘家的村子隔着一条沟，母亲的家在山跟前，要上一条很长的坡上去才到。这位奶奶的村子跟母亲的村子相似，都在梁上。由于各村都有亲戚，常走动，就会熟悉。母亲4岁没了娘，经常去这位奶奶村的亲戚家住。这样互相认识的。这位奶奶嫁给我们村本家的一位爷爷。我这个爷爷，六七十年代是做老师的，读书人，后来到了食品公司，杀猪宰羊卖肉，退休之后，跟这位奶奶一直在镇上补鞋，只为多挣一些钱，干了很多年。我这个奶奶，年轻时漂亮能干，聪明过人，虽然不识字，但是能说会道，成全了很多姻缘。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晓得她。人们要去镇上赶集，难免会去补鞋，唠一下家长里短，所以她知道的比谁都多，认识的人也很多。我母亲第一段婚姻失败之后，她就把她介绍给了刚丧偶的父亲。这才有了我和我的弟弟妹妹。而母亲也认她做了干娘，成了她的干女儿。
　　从懂事起，我就记得母亲常带我去她家。她家是富裕的象征，也是远嫁的母亲的依靠。这位奶奶，不能生养，是我这个本家爷爷的第二个媳妇。爷爷前面有几个子女。娶了这个奶奶之后，抱养了一儿一女。
　　听大人们说，我小时候总是哭着要去她家住呢。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直按血缘关系来往。对她，我可以敞开心扉，当作亲人，她比我亲奶奶对我好，自然我待她，也比待亲奶奶好。母亲去世后，我们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会找她说一下。我们一家人真把她看作亲人。逢年过节，都会去看望。她家有什么重活，我父亲也会去干。她包养的儿子，如今全家在城里打工，抽不出精力来照顾她，就把她放这儿了。再加上婆息关系也不好。她包养的女儿，因为年轻时谈的对象，我这个爷爷奶奶反对，散了。有怨恨吧，断了来往。后来她也去看过她的养女，但是没见她女儿回来过。我一直觉得，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掉过肉，会亲到无法割舍吧。她抱养的儿子是她的亲侄儿，还算孝顺吧。
　　人的一生谁说得清楚呢。常常想起她盛年时的风光，成为许多人家里的坐上客，而今有多少人会来看她呢。
　　昨天来看她时，她在狭小暗窄的小房子里，屋子里难以下脚，屎尿都要在里面，味道难闻。去到饭厅吃饭，拄上拐杖，跌跌撞撞，听父亲说会经常摔跤，今天我扶着。老人们一人一小碗酸菜面，没什么像样的菜，饭那么少。大家各吃各的。我给他们端了面汤，一勺一勺舀给他们。你们知道我当时想起了什么吗？小时候喂猪和鸡时的动作。我的心该是多么难过。有人没有吃饱，我也到他们厨房去催。只想尽一点做人的本分孝敬他们一点点。其实我流泪了，不让他们看见。想想一个月600元，吃住，房租，工钱，水电，老板如何维持呢，心里稍微无奈了一下。
　　她还是一眼认出我，叫我的小名。说家事，我小时候的事，他孙子孙女对他的好，说我叔叔她儿子的好。说我弟弟常来看她，说想见我妹妹和妹妹的好。多久没遇见熟人了，心里的暗要被曾经照亮一下，用语言来掩饰而今的衰弱。
　　常常我在想，人活到八九十岁，一个时代已经结束。身体一直弱下去，而无能为力于日常，吃完饭，用袖子一擦，屎尿都要人帮忙。失去矜持,顾忌，我们还要些什么呢。时间一天天过去，可以对话的人，越来越少，一个也不见了，与人世有了代沟，是不是只靠一些虚张声势的言语来刷存在感呢。
　　上一次来看她，我从头哭到尾。这一次，把泪硬塞回去。
　　长命百岁，若身体康健，自理，儿女孝顺，是大福。若不能，活着的意义呢，是折磨，折磨自己，折磨自己的丑陋，折磨这生而为人，最后的寂寞吧。
　　一棵树，一个冬天，枯掉的叶子，四处可见。
　　一双大脚与一双小脚与人生无关。人生的最后，大概只有梦是活得最精彩的了吧。
　　

娜塔莎

拜读。。。祝安好！

沙木

娜塔莎 发表于 2017-2-20 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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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情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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