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

吴梓谷

那天，我接到县委组织部的通知：到本县一个名叫凤岭的小山村去进行风情采访，说这次采访是为了配合省委组织部计划把这个小山村打造成鄂北风情园，我的任务主要是对这个小山村的人文风情、地理特点、民间文化、民间故事进行一系列的细致挖掘、搜集整理。时间短任务艰巨，而且必须在一个月内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

我接到通知后，当天就匆匆忙忙赶往凤岭村。凤岭，位于鄂豫两省三县的交界处，境内有一座海拔860米的高山凤栖山而得名，凤栖山延伸的两条山脊环合着一条峡谷，峡谷中间部位有个不大不小的平畈，凤岭村就坐落于平畈的中央位置，整个平畈就像一个摇篮，被延伸的山脊包围着，冬暖夏凉，气候湿润，植被繁茂，但由于交通闭塞，这里一直是全县贫困村之一。

我被安排在凤岭村路旁一户普通的农家住了下来，这户人家只有两老口留守在家，几个儿女都到南方打工去了。男的姓耿，女的姓邱，两个人年纪相仿，大概40多岁年龄。

老耿见我进门，显得很冷静，只是用那一双小眼睛瞟了我一眼，也不叫我坐，也没有马上去参茶倒水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默默地从凳子上站起来，顺势从裤腰带上取出一串钥匙，便带着我慢慢向楼梯口走去，随着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我猜想：居住的房间就在楼上。

我住的地方果然在楼上，说个实在话，这是临时搞起来的所谓的乡村旅馆，临时的，条件非常差，没有配备办公桌，也没有椅子，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楼上竟然没有厕所，楼梯没有扶手，夜里下楼解手总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出什么差错。

好在吃饭的地方被安排在村部，我只是吃了晚饭之后，才顺着山间小路赶回这个临时旅馆

白天跑了一整天，实在有些累，我准备躺在床上先休息一会儿，可刚刚躺下，就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只好起床，拿起水瓶，轻轻地摇了摇，里面一滴水都没有。我这才想起要到楼下去倒一瓶热水。

这个时候，我被一阵叽叽的鸟叫声吸引住了，叫声是从楼下传来的，短促而又凄惨。我提了空水瓶，小心翼翼地顺着楼梯往下走，刚到主人家的院子里，就看见老耿一个人坐在小木凳上忙碌什么，身旁堆了黑乎乎一大堆，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我走近一看：老耿正从大网兜里掏出一只活灵灵的小鸟，然后用力往地上一摔，鸟儿在地上蹦了几下，就没了性命，老耿一只手提着鸟爪，一只手开始撕鸟毛，样子平静而又安详，偶尔咳嗽两下，于是，又开始从网兜里掏第二只鸟。

“养，不得过哟，我就是捕来卖的！”老耿斜瞟了我一眼，表情疑惑。

“可惜，可惜！”我叹息说。

“有啥可惜的，山里头多的就是鸟，什么鹌鹑、斑鸠、山蒙子、麻雀等等，我一天要捕到上百只，小的五元钱一只，大的十元以上，好卖得很！”老耿脸上容光焕发。

说着，他又很快从网兜里抓出一只鸟，毫不犹豫地向地上摔去，鸟儿一声惨叫，一阵蹦弹，便没了声息。

我实在不忍看，匆匆到屋子里倒了一瓶热水，便上楼去了。那一夜，我几乎整夜没有合眼，脑子里全是鸟儿的影子。

余下的采访其实很不顺利，每一次遇到在村庄里闲玩的人群，问起他们村名的来历、有什么特产、有什么故事时，老乡们都是带着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我，并不想作太多的陈述，基本上，我都是吃闭门羹。好在有几位热心的退休教师，他们倒是思想开放，只要找上门，有问必答。

一个月的采访任务匆匆结束，我也就匆匆离开了凤岭村。

一晃好几年过去，我在网上听说凤岭村鄂北风情园已经开园迎客，抽了一个风和日丽的节假日，决定再去一趟凤岭村。

去凤岭村的第一站，我依然选择在老耿家。老耿家还是在原来的那个地方，只不过住的楼房由两层加了一层，成为三层。加的那一层上面都是盖的琉璃瓦，远望特别美观，里面也装潢好了，特别是楼梯的扶手，打磨得特别光滑。

我问老耿：“几年不到，老耿发了，这房子搞得像宫殿一样！”

“发个球呀，这些都是政府弄的，不要钱，要钱谁愿意弄哟！”老耿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这么多农户，那得要多少钱呀？”我疑惑地问。

“花多少钱也要弄呀，省里要在这里搞风情园，我们住在路边的农户，不管这么说，面子上要看得过去吧！不然，这风情园弄个屁呀！”老耿有些得意。

我于是绕开话题，问老耿：“鸟，你还在捕吧？”

“捕！明里不让捕，就偷偷来，不让人知道就是，如今我们这里是新农村示范村，不管怎样，明里还是要注意点影响啰！”

老耿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是：他特别能说会道，而且变得理直气壮了！

我没有在小山村逗留多长时间，我也没有到风情园去体验一下经过臆造出来的鄂北传统农耕文化特色，回来的路上，我的心情特别沉重、脚步也是有气无力的！           刘继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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