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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诗] 明亮之人,明亮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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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6 11:26: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雪还没来
或许它已经在路上

只要不离开南方
总有一些鸟儿会记住我们
无论我们走得多远
也总会有一些树荫如影随形
它们刚种下时,年轻的
母亲,正在花园中
弯腰劳作

过去总是有雪,如果
十二月未能大雪纷飞,那么一月
雪花定会准时落上肩头
过去,我们总是嫌时光太慢
而如今,我们已不敢
独自阅读旧信

一月已过十日了
但雪还没来呀,我不能
就此与你道晚安。我仍要等待
月亮升起来。月亮的光
铺在地上。那么白
白得像雪

故乡的雪呀,在落下时
也是那么白。白得像我写在纸上
却无法寄存的月光
2020.1.10


只要你笑着说话
一月就是甜的。你可以把它
抱在怀里。就像我曾经
抱着你穿过清晨的集市

越是热闹的人群
越是能听到你的心跳
你无处不在。在随处可见的树叶上
在随时吹拂的微风里

现在是一月
所以现在你是一月
每一滴一月的雨珠落下来
都像是穿过身体的马蹄。那么
急切地,想要
奔向你

请你唱一首歌吧
用你最大的音量,现在
我在茫茫在海面上,浪花席卷而来
在它松针般锐利的呼啸下
让我做一场热烈的梦

头顶的星光越来越远
而我和你,在十座岛屿的怀抱中
就这样相顾不言。海水在旁边
拂动,那么轻,那么
温柔
2020.1.10

远山

我将把整座远山寄给你
请你记得收下它

请你给它取新的名字
在它孤独时,请你一直陪着它
直到夜色覆盖它荒乱的心

请你每天打开窗子时
顺便施予它额头一个亲吻
即使它仍沉睡着。它总是这样
迷恋于沉睡的安静

因为世界过于喧嚣
沉睡中的它,才能和河流一起
从此地一直蔓延到彼岸

我曾经一无所有
那时你还没有爱上我
而我已决定把一生献给你
我现在仍然一无所有
但我将把整座远山寄给你

现在,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
请你在无数即将抵达的新春包裹中
认出我的笔迹。我特意
把名字写得很大
2020.1.11

碰巧

风只是轻柔地吹着
它并不想告诉你一些什么

我们也只是碰巧经过这里
在此之前,我们有很多路可以走
在此之前,我们有很多悲伤
可以用来沉缅
或遗忘

一切都是突然发生的
我爱上你,以及有人憎恨我
云重于水,而浓密的森林
容不下一只慌乱的鹿

这世界如此辽阔
我们怎么也遇不见另一个自己
这世界又如此狭小,我总是
碰巧与夜间独行的人
在月下互道晚安

你不必告诉我
我早已明白,大多数真相
都比虚无更让人绝望
2020.1.11

回去

只要夜色足够浓郁
我就能够不顾一切回去
回到我幽静的山谷。回到
我快要干涸的河流。父亲把它们留给我
因为我的兄弟们,从来没有
出现过。我的姐妹们
都已远嫁它乡

我会把一切收拾好
有如逝去的三十年从未逝去
然后,我会坐在河水上
给你写信。我会整理好失修的鸟巢
然后躺进去,就好像
我从未飞远

露珠在每棵树上聚集
我能听见它们的心跳声
当众神睡去,它们将在月下跳舞
它们会挨个走上来
亲吻我的额头

但我不能告诉你,当我像这样
独自一人在月光下冥想时
我曾短暂地,把你
推向大海
2020.1.11

我从暗中走出来

我从暗中走出来
远处月亮正准备迎接我

我曾经深陷于黑色的梦中
也曾经登临没有终点的列车
但和我在暗中的垂钓相比
这些都不算什么。暗中
空无一物。在暗中
我垂钓自己

在暗中
愿者上钩是一种想像
空手来蛇是另一种想像
但我不能告诉你
我曾经与风结盟,只有它
可以无孔不入

一生中总有这样的时刻
一些阴影落下来
把我们拖向大海深处

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比如火焰落进我们的手里
比如遇见一个陌生人
我从未问起过他的名字
但我们曾彻夜长谈
并交换埋藏已经的秘密
2020.1.15

明亮之人,明亮之事

开花的榆树很亮
天上四处流动的云很亮

怀孕三月的女子很亮
向大海奔涌而去的河水很亮

沿途消逝的马车很亮
被人遗忘的书信,挂在屋檐下
有风吹过时很亮

我在夜色中打坐
你越过山河来到我的内心
像十五的圆月亮,那么
羞怯地吞噬我

当我闭上眼睛穿过茂密的树林时
那因想你而产生的孤独
落在每一片树叶上

露水将像蚂蚁般爬过它们
在有人读出它们之前。在太阳升起
并即将把它的第一缕光亮
洒在我的身上之前
2020.1.16

除非

谁也别想
就这么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除非你能走入镜子,在虚无的时光中
找到另一个真实的自己

除非你在月下饮千杯而不醉
当流水经过,为你捎来明日的问候
你还记得,秋日的松鼠
曾将你的愿望,珍藏于哪座
青翠的山林
2020.1.17

虚拟告别

当又一次告别来临时
我早已忘了我们之间曾无数次告别
朋友,你好。当人群散去
我对着眼前的空旷大声喊道。就好像
你正自远处匆匆赶来与我重逢

另一个黎明,当浓雾裹住我
我分明听到你的脚步声
正渐渐向我走来。直到大雾消散
我低头看见,手里紧紧攥住的露水中
你的背影,正一点一点洇散

其它时候,我总是听见
川流不息的车鸣。当我出门,左转或右拐
总是与素不相识的人点头问候
每当人群像潮水般涌过来,我总是
想不起你:想不起你的样子
也想不起你的名字

为了别后重逢
我不得不一再虚拟与你告别

而三十年前,当我
第一次爱上邻村的女孩
我也曾这样一再虚拟与故乡告别
如今我已走得如此遥远
每次只要我抬头,总能看见
几颗星星掉落下去

三十年来,我从未抵达
这些星星们所掉落的那些山谷
每一次,它们都落得那么快
每一次,除了虚拟一场重逢
我都来不及对它们说出
晚安,或再见
2020.1.17

鸟笼

三月的阳光湿漉漉的
我无法把灵魂从身体里取出来

成群的野兽被关在内心
窗外兵荒马乱。我怀抱理想
坐在树枝上,等待年老的邮差
为我送来一封温情的书信

如果没有,我就把自己装进鸟笼
寄给远方素未谋面的盲人

那在海面飞奔的盲人
那在深夜大声歌唱的盲人
那在月下照镜子的盲人

终有一天,我和他会彼此拥抱
在离开之前,我会将眼睛留给他
而我,会回到最初的洞穴
在那最幽深之处
啜饮孤独

并不寂寞的孤独
发着暗绿色光芒的平和的孤独
我曾经,拥有过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2020.3.12

流离

我把盛开的桃花献给你
把摇曳的风留给自己

但布谷鸟早已看穿了我的诡计
在高尚的修辞之后,我只是安于流离
从寂静的远山到流水的渡口
从多雨的夜到晴朗的白昼
四十年来,我与同样流离的人
在月下互诉过太多衷肠

我的衷肠实在太多了,面对你时
根本无法一一提及,但与你离别之后
它们便一再涌上心头
就好像被月亮牵引的潮水
无比汹涌地穿肠而过

每天夜深之时,总有一只透明的熊
来梦中带走我,它有一座寂寞的森林
它的森林那么辽阔,无论我
怎么奔跑,都不会遇见另一个自己

在梦中,透明的熊从来不开口
而我总是喋喋不休
从一棵树说到另一棵树
从一个愿望说到另一个愿望
而摇曳的风,有时变成
柔软的翅膀,把我推向更远的天空
有时像锋利的剪刀,将我无用的
旅途,裁切成荒芜的山林
2020.3.12

打水

整个下午,我都在打水
一只鸟飞过,它的泪滴入水中

从一口井到另一口井
从一条河流到另一条河流
整个午后,我都在清澈的水中行走
但我所遇见的鱼都是陌生的
我在水中的所有呼唤
并没有激起回响

风吹过来,眼前的城市随波荡漾
我所有能记起的人们呀
都那么遥远。我把水捧在手中
水像一面镜子,照见天空
天空里的孤独的流云
落下来,像一片
忧伤的大雪

三十年前的大雪也吹过来
在水中,我抓住鲸鱼的尾巴游回去
现在,我知道我该回到哪里了
现在,请你把耳朵伸过来
让我告诉你眼前这些
从不开口说话的
水滴的名字

但请你不要告诉别人
不要告诉别人我回来过,也不要告诉别人
我将像一滴沙漠深处的雨滴
那么寂静地,从你眼前
一点点地消失
2020.3.16

奔跑

从一座山头奔向另一座山头
傍晚,在斜阳还未完全落下山之前
我放下所有手头的事情
在光的背面奔跑
身旁一只青春的麋鹿紧跟着我
它那么白,四蹄柔软而有力
而山脚下,千家万户的灯火
正渐渐亮起来。其中会有一盏灯等着我
只要我没回去,它就会始终
暗着。人世间,像这样为我而暗的事物
还有很多啊。就像只要我没死去
终究会有那么几个人为我而
坚强活着。为此每个傍晚
我都会像这样,从一座山头奔向
另一座山头。直到月亮升起来
皎洁的月光笼罩着世间万物
包括我,以及所有会为我的死亡而
有所悲伤的人。夜深之时
那些早已远去的亲人们纷纷回来
陪我坐在最高的山头上
我们一起抬头看着月光笼罩一切
有时低下来彼此打量
只是从不开口:既不说家长
也不讨论里短与收成
2020.3.16

洁白

我把你和雪放在一起
你们同样洁白,并且都羞于
在阳光下展露自己

一定是某个午后
我从抽屉深处看见一封泛黄的信
信中的字迹潦草而模糊。像这样的
陈旧而逝去的时光还有很多
但我永远记得你从水中升起的样子
我的姑娘。你的洁白
永恒而有力

在梦中,我把月亮请回家
它的光透过黑暗
我沿着这些光抵达你
你身旁的雪,像极了梅花

在无法抵达的月亮的背面
另一些亲人在等我
他们全都穿着洁白的衣裳
在那里,尘埃无法升起或落下

有些时候,当我搁浅在
两座异乡所形成的狭窄的峡谷中
看见被风吹落的洁白云朵,坐在树梢上
哭泣。当我上前试图安慰它们时
一些乌云从远方赶来
它们都很空旷
2020.3.19

寂寞的风

想了一个下午的愿望
它已经很累了

风吹过来,陪它坐在槐树叶子上
天空那么空旷,大地看着
那么辽远

天色渐渐暗下来
远处的灯火和天上的星星同时点亮
它们谁也不敢先抬脚离开
谁都害怕在夜色中
迷路

直到最后,它们同时想起
海面上的水手
如果他从更远的世界回来
总会有一些陌生的消息
让人觉得世间万物
并非总是虚无
202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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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6 16:52:12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明亮的诗作,点亮支持。问好诗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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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6 17:31:16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候诗友。好诗。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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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6 17:39:04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乡的雪呀,在落下时
也是那么白。白得像我写在纸上
却无法寄存的月光

一组好诗,拜读,欣赏,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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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6 18:53:56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组好诗,支持,推荐,下帖写推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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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6 19:06: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琉璃姬 于 2020-5-26 19:07 编辑

琉璃姬推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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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6 23:16:21 | 显示全部楼层
悦读欣赏诗友诗作,附议琉璃编辑推荐语!问好诗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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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8 22:11:47 | 显示全部楼层
《明亮之人,明亮之事》加入精华。感谢诗友带来的精彩。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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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8 23:18:06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读再赏,支持精华。问好诗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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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8 22:24: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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