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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季节

已有 111 次阅读2012-6-4 13:56 | 小说

  那年夏天,她送他到汽车站,第一次主动抓住他的手,哭着说,等我。他去读大学,她选择复读。
  他走了以后,答应每周给她写信,她偶尔能收到,多数被班主任扣下,忙碌的学习,渐渐占领她全部的时间。她不知道大学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城市是什么样子。从小就知道知识改变命运,上完大学就不用种地了,就不用在这穷乡僻壤受罪了。
  她很努力,离家远,三个月才回家一次,拿些换洗的衣服,顺便听听那些闭塞的话语,谁家女儿嫁的多好,谁家女儿在外打工挣了很多钱,好像这些都是专门说给她听的。她从不回避,就听大人们在农闲时,围在炕头,边做针钱活,边扯闲话。
  母亲告诉她,那时她们的生活,不可能像她们一样坐在教室写作业,大家忙不一样的活儿。她欣喜母亲的开明,感激母亲的坚持,才让她一直有学上。她不敢多想,不敢奢望,他到了城市,还对她念念不忘。
  繁重的课业,一日一日的模拟练习,压得她透不过气,书桌上厚厚的书,她认真练习着,他好久没来信,或许大学更忙了。他是这里比较聪明的几个学生,这所学校每年有七八个不错的学生考上大学,让其他人无比羡慕。
  好像命运最爱开玩笑,你再努力,都打不动她的心,命运习惯抹杀一些人的辛苦。就像自己的父母,一辈子,都在忙,还是那么穷困,她想可能是这些忙没有创造性吧,老师讲,外面的人做的是大事,可能这些人做的都是琐事。可是,她的努力,也是琐事吗?
  老师说她很有希望,父母才不遗余力支持她求学,可是怎么会这样,她真的很努力,大家都知道的。她看到有些人笑,有些人叹息,有些人嘲讽,有些人无奈。而他,或许早已忘了她吧。
  要不寒假他放假那么早,怎么都没到学校看看她。再也踏不上一条路了,忘了就忘了吧,一往情深总不能阻挡他的路吧,走出去是那么不容易。
  她年龄不小了,母亲看她没机会去外面了,就托人给她介绍对象,她看不上任何一个,没话跟人家说,村里传她眼高、清高,讽刺她读了几天书,就飘上了天。她想逃,却无处可逃。
  她不知道他的电话,想给他写信,又怕打扰他,让他心烦,或让他担忧。她这个年龄再出外打工,也干不了几年,村里那些小姑娘都是不到15岁就出去,干5,6年回来结婚生孩子,之后就和她们的母亲一样,一生操劳在灶台、田间。她什么也不会,出去也没人愿意用。
  可也不能在家里白吃白喝,父母不说什么,村里别人的话,总刺疼她的心。说她没给家里挣过一分钱,这么大了,嫁到别人家,真是白养这么大。她去县里的超市当过售货员,当过卖票员,都挣得钱太少。县城有她最爱的书店,偶尔还能到里面看看书,像烦闷生活里的一丝阳光。
  有一天,下起了雨,她没有伞,躲在汽车站的棚子下,看一辆辆开往远方的车。雨那么大,车窗的玻璃,挡住坐在里面的人。她想,那些人真幸运,她们是要去城市吧,去外面做大事吧。
  雨一直下,她的那辆车是下午发往村里的,她就一直站在那里,看雨。深秋的雨,不急,像一首词一样婉转,细腻,一丝一丝凉意,渗透身体。她突然跑回屋里,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买了一张汽车票。
  坐上车,她有点害怕,忍不住掉眼泪。车上的一分一秒,过的比她这19年还漫长,她的心,一点一点下沉,沉到一个深渊。
  过了三小时,到了省城,已经是下午两点。她打电话给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伙伴接她去自己打工的服装厂。老板知道她不能从学工做起,就让她帮着记账,接电话,打电话,帮着管理布匹。她突然想起,她的母亲该是怎样焦急,打电话回家告诉母亲她来服装厂打工了,母亲知道她的,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不想干了,回家啊。
  很快一年过去了,她不爱说话,但干活效率很高,从各地进布匹,发货,都能干了。心思慎密,几乎没有出过差错。只是母亲偶尔会催她回家相亲,她都一一推辞,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想起他,他大三了,应该跟她没有任何交集了吧。
  她很努力的干活,老板很欣赏她,交给她的任务越来越重,那个伙伴回家结婚了,这里只有她和村里其他两个小姑娘,以及其他地方20多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她们流水线的做着裤子。她跟她们不一样,别人放一天假,都跑到市场买新衣服,她会走进书店买书,有时大家会笑她,她从不多说话,说了别人也不感兴趣。
  倒是老板上初中的儿子和上小学的女儿很喜欢她,会问她问题,她也会给他们辅导功课。日子无声无息,她时而觉得像从前一样压抑,时而又觉得有一缕光,照在身上。
  一天,老板要去一个城市看新的裤型以及和那边的客户谈谈下一期需要的裤子。她听到那个城市,眼里闪过光,不一会儿,流出了泪,他就在这个城市,他快毕业了吧。
  她一直要求去,最后老板没办法,就顺便带着全家旅游,也带上了她。她第一次坐上火车,小说里,名著里,无数次提到的火车。有多少离别相聚在这里,有多少眼泪欢笑在这里。可她仅仅感到了喧嚣和拥挤,内心深处的期盼好像死而复生,又好像一出生就夭折。
  过了六个小时,到站了,下了车,像是走了一段红毯,握着他的手,登上一个舞台。她的心,到这里,就不听使唤了,眼睛一会闪亮,一会暗淡,好像自己无数次来过这里,无比熟悉,无比亲切,又好像从未梦到这里,无比陌生,无比残酷。
  谈好生意,老板领着全家去游玩,她说,她有同学在这里,她去找他。她说这话,说的很自然,像是去看多年的挚友,她说这话,说的很轻松,像是海河的水流。她问好路线,坐上公交车,她突然觉得好笑,自己这是要干什么,去了那个学校,能找到什么。她觉得,她好害怕坐车,好像自己深夜站在他窗下,深深的绝望,好像自己梦里和他秉烛夜谈,风故意吹灭蜡烛,她听他厚重的呼吸。他只牵过她两次手,都是在深夜,原来那个学校的花丛中,她听他讲自己的梦,自己的理想,她只抓过一次他的手,那唯一的一次牵手,她用尽了全身力气。
  城市虽然很大,车却很快到了,她第一次走进他的校园,她第一次走进大学的校园,三月的风,有些许微凉,路两旁,海棠开的极盛,迷瞎了眼。她忘记自己会哭,一辆自行车,一个男生带着一个女孩,女孩笑的那么甜蜜。她站在一树树花开的地方,失了神。
  路过的行人,没有人注意她,她看起来也像这里的一份子。她拿出手机,从头翻到尾,没有他的名字。她急切的想见到他,那怕远远的看一眼,就一眼。
  她不敢贸然去问别人,这么大的地方,不会有太多人知道他。她看到校园里的湖,嫩黄的柳枝,倒映在湖里,数不清的金鱼,游来游去。她不敢坐上那椅子,她只看到情侣坐在上面。她想,这里真是生长爱情的地方。可是,她要如何找到他。
  她曾经搜索过这所学校,知道这里有什么学院什么专业,努力使自己去熟悉这个校园,用力记住每一条路,可站在这里,还是不知道怎么走,不知去什么地方,才能找到他。
  她只想见见他,却又害怕打扰他的生活,想到这里她笑了,她怎么能打扰他的生活,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走着永远不会交织的路。她好想问一个路人,又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眼看着天快黑了,老板打来电话,让她早点回去,明早还要回去。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根本不可能见到他。
  回去的火车,一路上,两个孩子谈论着好玩的地方,她一句听不进去,趴在那里,闭紧眼,无法入睡。其实,她若想见他,过年回家找个老同学打听打听不就行了。他们班上学的就那么几个,其他人都忙着打工,忙着养家,忙着生活,根本没有机会聚一聚。可就算聚会,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去的。她害怕见到他,她怕他走过来跟她说话,问她结婚没有。
  她不想结婚,急坏了母亲,母亲说,你要有中意的,在外面找一个,我也愿意,她每天干完活,看会书,就睡,根本接触不到什么人,就算接触到,她会中意别人吗?
  日子过得太静了,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听说那个伙伴,生了一个女孩,这样多好,再生一个男孩,村里人都说一儿一女赛神仙。她看着村里其他女子,幸福的喂养着孩子,谈着东家长西家短,她知道,这是她们的生活,母亲告诉过她的。
  母亲没有力气再说她了,和她差不多的男子几乎都成家了,也没有人愿意给她介绍对象了,她知道母亲心里难受,可自己就是没有办法和其他男子走进生活。她想,她和他就能走进生活吗?
  老板也会给她介绍认识的人,一般条件都很好,她见到人家,总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没有下文了。她想,她这辈子,可能,就是一个人过了,干点活,看点书,到了外面,也干不成大事。
  那一夜,她看看手机,三点,一滴一滴雨,叩击她的窗,轻轻的风,吹动窗帘,她醒了,再也睡不下,裹着被子,靠着墙,听一滴一滴雨,在风中低泣。或许,有一滴是她,而他,或许是一朵雪花,那样美,可他们,不是一个季节,在天上相遇后,她化作雨,他变成雪。
  一直等到天亮,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想再一次出走。老板把她介绍给那个城市的客户,她要靠近他,那怕一辈子,看不到。
  火车的撞击声,像一首哀伤的歌,撞的她无处躲藏,她一个人,看看窗外,那么远的天,她曾是那里的一滴水,遇到另一滴水。她化作了五月的雨,热烈了夏,他化作一片雪,遥望了春。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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