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样分析诗的

  从彭中文《风》诗谈诗歌创作

风

海宇兴歌韵自长，春秋路任鼓炎凉。

轻吹水面粼千叠，夜入花心泪两行。

带怒猎枝惊虎啸，怀幽荡野撒天香。

深情每作山河念，亘古依依度八荒！

                                                        ——彭中文

    不看其诗，便知其拙。看一首诗，有时不必看具体内容，仅从标题看起，便可知其端底。一看此诗标题为《风》，便知好大喜功，欲以八句而尽风态风韵，可以吗？那是一定不行的。风态万种，风韵各别，区区八句，如何能尽！如若不能，文题必然不对；如若强写，不过挂一漏万，文题亦不对。如此之题，如何成诗？所以说不看其诗，便知其劣。

    一看其诗，更知其劣。为风而风，笔下不过一“瘸腿”风而已。虽然加入一“情”字，欲使风人格化，但从整篇看来，只是作者一厢情愿而已。此风就是风，与人格毫无关系。所谓“歌韵”，实写风声，“炎凉”，实写天气；所谓“情千缕”，其实千缕风，“花心泪”，不过夜露；所谓“带怒猎枝”，其实飓风，“怀幽荡野”，其实柔风。从借物咏物角度来看，以上六句，皆在写风，与人情完全脱离，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情感，赋予风的描写之中。只见风形，不见人情，为风而风，此风何用？从风态风韵角度来看，写得不尴不尬，欲以典型风类而赋风之全貌，每写一处，必漏他处，顾此失彼，有违逻辑，所以说此诗不过一“瘸腿风”而已。

    再看逻辑与用词，处处纰漏。“春秋”若是写实，“春秋”路在，夏冬何在，难道夏冬无风？“春秋”若指四季，“炎凉”便无道理，四季天气，岂是一“炎凉”能尽？“鼓”字估计作者最爱，莫说四季，即使春秋风的不同，一柔一烈，怎可一个“鼓”字能写！“夜入花心泪两行”，风入花心，如何能生两行清泪？本为露事，即便无风，露也自生，与风何干！若是写风至珠落，“两行”刻意，有生拉硬扯之嫌。至于尾联，不过是以己之好恶而代风之言语。所谓“山河之恋”的深情与“依依”的亘古，何其浅陋！即使未见台风飓风，难道没看过新闻？狂风骤至，房倒树折，灾难频生。谁说风只恋山河，柔情亘古？如此写法，有违逻辑，不是浅陋，又是何语？

    个人以为写诗必经三个阶段：

    “顺而油”。始看古诗易，尤其佳句，似若己出，便觉以己之才，无不可写，忘却千百年流水淘洗之功，大浪淘沙，失者烟海，存者晨星，岂是人人可为之事！此时与诗，不过盲人看戏，凑个热闹，听个声响而已，实则未悟诗法，不懂诗旨，未具诗心。所做之诗，水底浮云，似云而非云，徒像其形，实则非诗。立于岸边，隔水观云，沾沾自喜；他人看见，便知端底，不过因水而生，若镜中容颜，庸人自恋之虚像罢了，形假似而味无，油瓶灌水，徒得水之淡，油之滑，非水非油，毫无用途，不过废物罢了。现在作诗，多属此类，只可自淫，不可示人。

    “变而乱”。渐识诗法，能识诗旨，欲得诗心，便觉诗之不易。有诗心，始有用心之意；识诗旨，便无无病呻吟；知诗法，方知门径，欲变求新，以图自立独标。然而诗之于人，有法而无法，有心而无心，有旨而无旨，多属天性，需要自悟。他人之法，或为常法，终归他人之法，不认真，失本真；一认真，便囿于形，守于形。所以说，诗在有无虚实之中。看似拟物，非独拟物；看似非情，实则情深。有悟性，也非一日可为；无悟性，许是一生难成。所以求新求变，最易因变而乱，不得要领，或怪诞自奇，或虚无自傲，或晦涩自逞。百般变化，不过求索之心，行则生，渐行渐悟，终归于成；停则死，抱守一时之悟，必死于一陋之浅一愚。现今为诗，居此类者虽属难得，然多为抱残守缺，不思进取，可惜！

    “纯而正”。诗贵于“无邪”，情贵于朴真。千变万变，不过求真求纯。诗法小技而大技，小技求巧，大技归真。故小技繁而难稳，大技稳而单纯。诗到真纯，方可为诗，法到无法，归简归朴，方为大法。惜人多不识，拘于具法，难成其功。

    如此说来，该诗究竟如何，即便再改十遍，想必没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