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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李寂荡散文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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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4 19:3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李寂荡散文选<p>1.在卫生院<p><br>我住进了镇卫生院。家人和朋友从城里赶来看望我,他们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去<br>了,仿佛在发行某种义务。我以为这是很自然的事。我年轻的朋友来看我,顾不上和我<br>多聊一会,便急忙跑到值班室找女护士闲谈去了。于是,值班室不时爆发出尖锐的笑<br>声。<br>越到后来,来看望我的人就越少了,直到一个人亦没有。<br>我的病室有两张床,有时会住进病人。但吊了一两瓶盐水就走了。因此,更多的时<br>候,就是我一个人拥有一间病室。<br>我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在卫生院的“生活”。<br>我感到仿佛被世界遗弃了。而我就喜欢上了这样的“被遗弃”。这样的遗弃将我抛<br>出了日常生活的惯性,我不必去做那些日复一日而又千篇一律的事。我此刻的处境与过<br>去的生活之间出现了断裂,我获得了某种自由,而且我能够心安理得地消遣这份自由。<br>在卫生院,一切曾经与我紧密关联的人与事,一切烦扰一下子离我十分的遥远。我整天<br>只面对两样东西:自己的心灵和时间。我只和自己说话,我只和时间说话。<br>我喜爱上了盐水,不慌不忙地,一点一滴向下坠落,缓缓地进入我的身体。它仿佛<br>就是时间所呈现的一种外在形状,它让我觉得时间是安静的,时间的安静渗入我的身体<br>,我的身体也是安静的。<br>我真的希望,盐水就这样永远地滴下去,时间也以这样的方式永远地持续下去。一<br>句话,我一点也不想出院,一点也不愿回到过去的生活。<br>我看见了窗外的阳光,新鲜的阳光,逐渐变为炽白,又渐渐变为昏黄,然后黯淡下<br>来,于是窗外就成了一片漆黑。我看见光的移动,我看见了时间的移动,那是时间所呈<br>现的另一种形状,它既是缓慢的,亦是安静的。<br>窗边有一簇茂盛的胭脂花,花朵形如小小的喇叭,颜色紫红。抹在脸上像胭脂一样<br>,每到傍晚,便准时地开放,像星星一样准时地出现在夜空。胭脂花只盛开一夜,到了<br>天明便萎蔫了。晚风将花香吹进病室,病室夜夜弥漫着花的气息,我在这样的气息中入<br>睡,在这样的气息中醒来。<br>我听见了打谷的声音,有节奏的打谷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知道燠热的夏季<br>要过去了,已经是秋天了。我仿佛看见了金黄一片的田野,农民正在割稻,围着挞斗打<br>谷,将一束束稻草堆在身后。<br>打谷声是缓慢的,就像盐水的坠落,就像光的移动。<br>这一切都让我内心感到了无限的宁静。<p>2.追逐<p>大叔病故促使我回到久别的老家,而后来想,真正促使我回到老家应该是想见到她<br>这一潜伏在心底的愿望吧。一边是奔丧,一边却暗地里想见到很久没有见到的情人,的<br>确不可思议。她到底在哪儿呢?我也不知道。在外省时,我收到她的信,她说暑假快到<br>了,假如我回来,她让我住在她家的阁楼上,换句话说,她将和我在一起度过暑假。根<br>据她的性情,我是半信半疑。回到老家,或许能碰上她。<br>在一个虫声鼎沸的黑夜,头上裹着孝帕的我见到了她。<br>大叔的坟地离伯父的坟地不远,大叔和伯父到了阴间还能彼此相认吗?我想一个人<br>死了,就是从一个村子迁到另一个村子,死去的人也许会相互串门。棺材放进墓穴,便<br>开始往棺材抛泥土——一个人就这样埋在了地下。这时我不知为何缘故哭泣起来。因为<br>大叔和我并不亲密。他的辞世应该说与我并没有多大的关联。如果要说有所关联,那就<br>是血缘的联系。而事实上或许不仅如此。我此时的伤恸,或许是因为他将生命消逝的悲<br>哀直接呈现在一个仍然存在的生命面前,或许是因为在这个雨雾迷蒙的早晨,故乡的河<br>流、田野、绵延的山峰,村寨连成一片的屋顶,这一切熟悉的景像呈现在我眼前,一如<br>我童年时无数次站在山坡上所见到的景像。故乡的一切都未曾更变,而重回故乡的我却<br>已面目全非。离开故乡之后,各种各样的经历仿佛一场远去的梦境。<br>葬礼结束。我去从前洗澡的河滩洗澡。河水比从前浅了许多。我将污脏衣服洗了晾<br>在沙滩上。我光着身子等衣服晾干。尽管是七月,不仅感受不到一点炎热,反而觉得阴<br>冷,风凉溲溲的,阳光也是苍白的。一群孩子叽叽喳喳从田坝的那一头走来,好奇地打<br>量我一阵,然后跳进水里快乐地嬉闹起来,带着乡野才有的粗话。很快他们穿 好衣服<br>又向田坝那头走去,一路上又是叽叽喳喳的。孩子的声音渐渐地听不见了。不等衬衣晾<br>干我便穿上。去找她,她的家人说她已走了,已走了一个多小时。她去哪儿?不知道。<br>一下子老家显得异样的陌生和冷清,我难以想象留下来某一个夜晚会是怎样的滋味。<br>我只有上路,或许能追上她。仔细思量,这个想法是荒唐的,据她家人说,她是坐<br>车走的。但我却幻想,她可能中途下车,比如在小镇上停留,我就能追上她。同时,我<br>急着上路也许是为了逃避故乡吧。那天刚好是一个赶场的日子,三三两两赶场回来的乡<br>亲碰上我,打量一番,认出了我,又是诧异又是欣喜地叫出我自己已感到稀奇的乳名。<br>天黑了怎么要走呢?为什么不吃晚饭住一夜再走?我能说出自己感到害羞而且会让他们<br>感到惊讶的想法?我只能说有急事要抓紧赶回城去。<br>我向东走,太阳向西走,一群群的云朵好像也被太阳牵着向西走。我感到自己仿佛<br>在“背道而弛”。映在山峰两侧的夕阳逐渐黯淡下去,飞鸟纷纷返回它们丛林中的巢,<br>唧唧咕咕地叫一阵后便安歇下来。神态安祥的山和树像蒙上了面纱,忽然变得神秘叵测<br>,不露声色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这个匆匆的过客。它们仿佛都看穿了我的心事似的不发<br>一言。一辆吉普疾驰而过,我闪到路边以避免飞溅的泥泞。<br>当我走到赶场的小镇,一天没有吃饭的我实在走不动了,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打<br>算。我靠在小镇边上的大桥石栏,俯视着桥下奔流不息的河水,我想起那些殉情跳水的<br>故事,想起阿波里奈尔的诗:“在米拉波桥下,流着塞纳河,我们的爱情,值得追亿么<br>?……”这是我早年就能背涌的诗句。在中国内陆一个农村想起一个法国诗人的诗,真<br>有点儿不伦不类。想到归想到,并不等于此刻我诗兴大发。没有,绝对的没有。我这时<br>感到的只是徒劳和疲惫。<br>我只好在这个小镇住下来了。我以为在这儿会度过一个辗转难眠之夜。但是没有。<br>我找到一家小旅馆,一挨床就睡着了。睁开眼睛时,已是日上三篙,阳光将衣整个房间<br>照得明晃晃的。<p><p><p>3.鱼与渔<p><br>梦肯定与经验有密切的关联。梦到快考试了,书还没温习,于是焦虑不已;梦到研<br>究生毕业了又回到以前工作的单位,感到走了很远又回到起点,所有的努力付诸流水。<br>这样的梦近乎噩梦,醒来时庆幸至极。相反,有的梦醒了却非常遗憾,遗憾那是一个梦<br>,遗憾梦为什么不再长一些。我曾像很多人那样相信,梦是虚幻的,现实才是真实的。<br>然而,现实不也一样虚幻么?一切消逝后都会成为幻影,与梦有什么区别?而又有什么<br>不会消逝呢,又有什么你能够牢牢地把握呢?你自以为是地紧紧握着一块坚硬的黄金,<br>打开拳头或许只是一缕青烟。更直接地说,有一天你连生命都没有了那你还有什么呢?<br>于是,我对待梦的态度也像对待现实一样,梦也是一种现实。<br>我做过多种快乐的梦,梦见鱼就是其中一种,快乐而又与弗洛伊德无关的一种。这<br>样的快乐显然是童年经验的复现。<br>从前在我的家乡,据说淌水过河就会踩着鱼。来客人了,男主人提网下河,不多久<br>就会背着一篓鱼回来,而女主人则在家磨豆腐,煮成酸汤豆腐鱼。河里的鱼没有泥腥,<br>河水干净,鱼也干净。说家乡鱼多,还可举一例,假如将鱼糖精放到溪流里,鱼就会像<br>树叶一样密密麻麻地飘浮在水面上。将它们掳到一起可装一大提袋。河里除了鲤鱼、鲫<br>鱼、草鱼这些至今在城里仍能见到的鱼外,更多的是白条鱼、五花鱼、爬岩僵和油鱼。<br>油鱼尤其多,家乡有一条地下河,在冬天冒热气,夏天则冰凉浸骨,油鱼就生长在这条<br>河里,其味鲜美,远近闻名。有一年夏天上游的瞎眼龙洞水坝决堤,淹没了大片稻田,<br>这无疑是一场灾难,但对于我来说,仿佛一个节日。由于洪水消退,很多鱼滞留在田间<br>,于是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出动了,热闹非凡。洪水之后,田坝中形成了一个烂泥塘,<br>不长庄稼,总有水从地下冒出来,鱼也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我和同伴将其中的小水塘<br>堵住出口,脱光了衣服跳进泥糖。被蚂蝗叮上,将蚂蝗拍丢了就是。一盆盆地将水舀出<br>去,水是舀不尽的,到水很浅的时候,将水搅浑,鱼就会浮到水面呼吸,这时就用撮箕<br>将鱼漉起。掀开塘边草皮,甚至还能捉到七星鱼。<br>在河水分岔的地方也可以拦水捕鱼,将分支河口用石块、草皮拦住,河水自然是拦<br>截不尽的,但水落石出,鱼就活蹦乱跳起来,这时我的心也活蹦乱跳起来,欢悦之情难<br>以言喻。<br>这时的鱼假设还不好逮,可放石灰或者捶烂的核桃叶,鱼不被闹死也会被闹昏。我<br>曾有这样的推断,在狭窄得只能安放一只转的水道安放一只转,鱼随流水而下就会钻进<br>我的转中,而转这种捕鱼器是有进无出,那么,几天时间我的转就会装满了鱼。我为自<br>己的设想暗暗得意,奇怪别人怎么想不出。安上转的第二天我就想去看进了多少鱼,但<br>我耐住性子,想多等两天,等灌满了鱼我再去取。三天后,我去看,转里竟只有一条小<br>鱼。我有些失望,但仍未放弃,想再放上几天,即便没有装满一转,多有几条也行。又<br>放了几天,我去看,转装得满满的。但一条鱼也没有——里面正蠕动着一条水蛇。<p><p><br>4.我的小学<p>水洞小学是我进的第一所学校。所谓的教学楼据说是过去地主的房子——二层楼的<br>木瓦房。显然已是年深月久,房屋倾斜,巨大的柱子已扭曲、开裂。它过去的主人是谁<br>,已不得而知。我的第一间教室,“桌子”和“椅子”都是用木板搭成的。一排可坐七<br>八个学生。地面坑坑洼洼,布满纸屑和其它各种垃圾,一下课,教室顿时尘土弥漫。直<br>到上课钟声响过一阵尘埃才慢慢落定,有时老师上课就是在尘埃中开始的。尤其是在阳<br>光的照射下,更可清楚地看见灰尘的飞扬。楼上楼下都是教室,每到课间和自习课,楼<br>上叮叮咚咚的脚步声便犹如雷鸣。楼板被踩得颤颤巍巍的,真担心哪天坍了,楼上的学<br>生掉下来,砸在我们的桌子上。楼板有的地方破了一个洞,上面的学生有时便会趴在那<br>儿向下扮鬼脸,或者故意将一只脚吊下来悬在空中。更多的时候是将纸飞机扔下来,于<br>是飞机飞舞在我们的上空。<br>最早的时候,教室前端墙壁上挂着马克思、恩格斯和毛泽东的头像。每一节课,老<br>师一走进教室,我们就会肃然起立,齐声喊道:“向伟大领袖毛主席敬礼”,后来改为<br>“向伟大领袖华主席敬礼!”(这时墙上便多了一张头像),再后来就变成了“向老师<br>敬礼”(这时墙上便不再贴有人物头像了,而变成了学生守则)。<br>姐姐上学时很辛苦,上课都要带着我,她在上课,我则在她的脚下玩泥灰,有时恼<br>了,便会在地上打滚哭闹,以致老师不得不停下课,“严厉”地将我喝住。而到了小学<br>四年级时,我已经和姐姐是同班同学了。<br>我是五岁时就被送去学校的,是从县城回家探亲的父亲把我送去学校的。那时的父<br>亲对我来说,非常陌生非常严厉。我尽管又哭又闹,还是被他拽着进了教室。从此结束<br>了我自由自在的生活。学校的钟声不再那么悠扬动听了,而是让我感到紧迫。我想,一<br>个人踏入校门就是开始进入一种被明确规定的生活,开始学习和遵守各种规矩,并可能<br>背着这些规矩一辈子。有时一想起一个人差不多要把二十年的时光消耗在读书上真是让<br>人惊讶。<br>在教室中,听到鸟叫,我不由得羡慕,羡慕鸟们不用读书,想飞就飞,想叫就叫。<br>但一离开学校,我又找回了过去的乐趣——趁邻居没人在家,我用木棍将他家的桃子打<br>落。或者,钻进菜园子里摘黄瓜,或者,去捡拾被大风吹落的核桃。<br>读五年级时,父亲将我接到了县城,我转学到了北街小学。听说城里的孩子聪明,<br>学习成绩好,父亲和我都怕跟不上。但第一次测验,我就得了最高分,从此,我对城里<br>人就有了一些蔑视。而且一开学我就得到了班主任的表扬,原因是班主任检查卫生时,<br>其他的同学都跑光了,就剩我一个人还在空旷的操场上扫地。<p><p><br>5.朝 霞 满 天<p><br>现在,我一点也记不起祖母的容貌了。我只知道她最为疼爱我。然而,就是这样一<br>个最为亲近的人,在她辞世二十多年后,竟然怎么也想不起她的言谈举止。这不由得让<br>人感叹时光在其迟缓的外表下所蕴藏的力量。记忆即使坚如磐石,在流水的冲刷下也会<br>面目全非。时光慢如蜗牛,可回头一望,却如惊鸿一瞥。<br>祖母病故时,我正和哥哥在坎上邻居家的院子削木手枪,那正是最爱摹仿的年龄,<br>看见什么就想做什么,刚看完露天电影《小兵张嘎》,于是就想像张嘎一样拥有一把手<br>枪。邻居伯母看见我们,急促地说,你家祖母落气了,你们还在这儿玩!我不知道“落<br>气”是什么意思,但根据她异样的表情,我有了不祥的感觉。回到家,祖母已从病床上<br>移放到堂屋中央。大人们的表情都与平常的表情截然不同,而且表情都是一致的,后来<br>知道可称之为:凝重和悲伤。大人们不像平常那样严厉和可怕,而是很可怜的样子,甚<br>至像小孩挨打受委屈时不停地抽泣。而且,他们还逐个地跪到地上。叔叔要我也跪下,<br>尽管不解我还是跟着跪下了,要我撕纸钱烧我也跟着撕纸钱烧。<br>办酒席让我感到很骄傲,因为以前都是我到别家吃酒,现在轮到别人到我家吃酒<br>了。亲戚和几乎整个寨子的人都来了,热热闹闹的,让我兴奋不已。我可以吃到比平时<br>好得多的饭菜(现在去看显然是很简单的饭菜),而且,我可以和许久没见面的孩子一<br>起玩耍。祖母上山时,我和几个孩子跟着望山旗跑在最前面,看道士先生一路抛撒纸<br>钱。我们爬上了路旁的权丫,我说,我们就在这儿等,要是我祖母的棺材从山上滚落下<br>来,祖母就会从摔开的棺材中走出来,带着我回家。<br>以前我和祖母睡一张床,祖母走后,就剩下我独自睡一张床了。我逐渐明白,所谓<br>“落气”就是停止呼吸,所谓“去世”就是离开了永远不再回来。房间里弥漫着六六粉<br>的味道(后来知道那是因为祖母患的是肺病,洒六六粉是为了杀菌)。此后,六六粉在<br>我的嗅觉中就成了死亡的气味。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单和某种莫名的恐惧,睡觉时我<br>便把头蒙进被子里。<br>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一个万籁俱静、月光如水的夜晚,我听见祖母叫我的声音,<br>我惊讶地看见祖母正在格子窗外深切地叫我。不知怎的她忽然到了床上将我抱起,紧紧<br>地搂着我,使劲地亲我,让我几乎感到窒息。我惊骇至极,因为那时我已知道祖母不再<br>是人,她已变成了鬼。我拼命挣扎都无济于事,拼命叫喊却叫不出声。我终于喊出了声<br>时,母亲惊恐地从里屋跑了出来,见我浑身都是汗水,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把刚才的情<br>景说了一遍。母亲说,那是祖母太想你了。按照旧习的说法,在阴间的亲人太疼爱一个<br>人是想要把他带走的,也就是要把他带到阴间去,有些人就是这样被带走的。<br>在一个红霞满天的清晨,从我家坎下传来一片哭声。坎下的那位老人去世了。此后<br>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只要见到朝霞,仿佛就看到死亡的阴影,那灿烂的云彩在我眼中<br>不再美丽,仿佛就是死神的光辉。<br>在我身边,不管是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逝去,总让我从日常麻木的生活中惊醒,让<br>我从另外一个角度对人与事进行审视,不由感到人们张狂、奸诈、虚荣、欢乐的虚妄,<br>似乎也看见了人存在的真相:渺小和脆弱。而沉重似乎也是免不了的——每一个人的死<br>亡都与你相关,因为你和他都是一种叫作“人”的动物。正如一个西方人所言:“人与<br>其它野兽之间唯一的区别是:人是知道自己会死的野兽。”<p><p><p>6.单身宿舍<p><br>读大学时,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要与许多性情各异的人同居一室。你必须协调好与别<br>人的关系,否则,一旦与谁发生矛盾而又要与他朝夕相处,就会很别扭和难受。这样你<br>就必须调整自己的习惯,甚至得压抑自己的个性。尽管这有助于培养你将来进入社会的<br>适应能力,但不少时候,你肯定会对萨特“他人即地狱”这句话深有感触。因此,你就<br>一定渴望一个人拥有一间宿舍。在一个人的房间,你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也不必担心<br>自己的脸色会影响别人的情绪。你想交往就出门或者邀请别人来你的房间,不想交往就<br>关窗闭门一人独处。出门时戴上面具,回来时可以将面具撇在一边。你想痛哭就痛哭而<br>不必担心别人讪笑。你如果忧郁就可以从表情到内心地忧郁而不必强作欢颜。你想放音<br>乐就放音乐而不必怕吵了别人。你想抽烟就抽烟而不必怕呛了别人。你想深夜读书写字<br>就读书写字而不必怕灯光影响别人的睡眠。你想安静就安静而不必怕他人打扰。你想沉<br>思就沉思而不必怕他人说你故作深沉。另外,你还可以使你的隐私不受侵犯。<br>我读大学时就想自家去租一间房子,却因为没钱而没有实现,到了毕业时才了却这<br>个愿望。<br>我分配去的地方是一个濒临破产的矿山,我去的时候,那儿的人都说,他们都在拼<br>命地往外调,你却还要来这儿。但我却没有多大的失望,尽管收入很低,却过得很自<br>在。首先是我终于可以独立地生活了,可以拥有一间只属于自己的宿舍。我的宿舍上端<br>是财务室,不少时候,上面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和其它声响(因为楼板是木板),我以为<br>是小偷,便壮着胆子大喊,上面立刻沉寂下来,过了一阵上面又有了响动,于是我又大<br>喊。第二天财务室并没有被盗。但楼上隔三差五地又会有响动,这很让我感到蹊跷。但<br>后来我就不以为然了。那在财务室上班的是一个漂亮的少妇,有一些关于她的绯闻。假<br>如我所听到的响动是她正在制造绯闻的源泉的话,那么当他们听到我的叫喊时一定会暗<br>暗发笑,或者因为竭力控制着不发出笑声而颤抖。也许我的喊声正助长了他们的激动。<p>一个夜晚,我喝醉了,夜半醒来,惊骇不已。房间变成了水塘,盆子、凳子、鞋子<br>等物件漂浮在水面。浑水差一点淹到了床上,要是我的瞌睡再大一些,我的睡眠就漂到<br>了水上——以水为床了。拉灯,电停了,在灰暗中我打开门,像开闸门一样把水放了,<br>然后用盆将残余的水舀尽,天亮时发现地上铺了一层泥浆。我知道在我酣睡之际,经过<br>了一场罕见的雷雨,屋外暴涨的沟水灌进了屋内。<br>矿上的人不停地往外调,我也跟着往外调,他们大都调到了大城市,我却调到了故<br>乡一个偏远的小镇。让我感到高兴的仍然是一个人拥有一间宿舍。宿舍门口荒草横生,<br>有蛇出没。晚上睡觉前我总要抖动一下被子,看蛇是否藏身其间。因为我听过蛇与人同<br>眠的故事。那一个夏天,我一共打死了三条蛇,蛇身黑底红斑,据说是毒蛇。打它们时<br>,它们睁着仇恨的眼睛盯着我,吐着火焰一样的蛇信子。我将它们的脑袋打得稀烂,打<br>的过程中我体验到了无比的快感,某种恐惧和积怨在一瞬间获得释放的快感。夏日清晨<br>,有时我听见窗户被敲击的声音,我以为是谁,就问是哪个。后来发现是鸟雀。或许是<br>因为窗玻璃映有蓝天白云,鸟雀误以为是天空而飞了过来却碰上了冰冷的壁。有时鸟雀<br>会飞进屋内,转了一两圈又飞了出去。有时也有蜻蜓飞进来,被蛛网粘住,被蜘蛛吸干<br>了汁液,剩下躯壳随风飘动。雨天也有让人肉麻的癞蛤蟆蹲伏在屋角,等着我用铁钳把<br>客观存在夹出去。有一次我外出一个月回来,发现门口几乎我一个人在走的路被荒草给<br>淹没了。推开宿舍的门,霉味扑鼻而至,屋内又多了几张蜘蛛网。深夜读书,久坐不动<br>,蜘蛛似乎把我当成了木头,在我的头发上扯起蛛丝准备织网,我一起身自然让它前功<br>尽弃了。听见窗外有沙沙的声响,我以为下起了小雨,开门却发现月白风清,“雨声”<br>原是两棵白杨树的叶子发出的。<br>两年后,我突然被调到了县城。依然是一人拥有一间宿舍。宿舍建在河岸峭壁上,<br>平时河水汩汩流淌,一副温柔的模样。一旦暴雨则是浊浪滔滔,一泻千里,判若两河。<br>涛声彻夜不绝,在涛声中读书做梦,别有一番滋味。与我遥遥相望的是一片坟地。我感<br>到那片坟地像一座村落,有一种不同于我们的生活。我感到那在冥冥中的他们一定在注<br>视着我,一声不吭地注视着我。我们隔河相望,河水就像阴阳之间的分界。那座村落一<br>点不让我感到恐怖,相反,却让我感到安详。那一块块灰白的墓碑在月色下仿佛停泊在<br>港湾的船帆。而在朝阳的映照下却像扬帆竞渡。<br>初来乍到,校长问我结婚没有。我说没有,他便说要结婚很简单,你将通向隔壁的<br>门打开就是了。我当时不明白他的意思,当我知道住在隔壁的是一个刚分来的女大学生<br>时便明白了。在我们之间的墙上有一道小门,门闩在我这边。她的钥匙掉在寝室,她就<br>是借道我的宿舍到她的寝室的。我的左邻右舍有好几个刚毕业的女教师。她们能喝酒,<br>有时从她们的门前经过,我就见她们像男人一样端着酒碗喝酒;她们偶尔也抽烟,姿势<br>优雅,有点儿妩媚。她们有时聚在隔壁,唱歌弹吉它,敲一下那道小门,叫一下我的名<br>字,然后一阵哄笑。我知道她们在逗我,我却束手无策,只好装着没听见。好在她们看<br>不见我的窘相,否则就会更加的开心。<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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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4 23:1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雨荷风 于 2015-10-8 05:5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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