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性的自由,我们曾付出生命的代价
搜狐文化:聊聊童年,你小时候受文革影响很大吗? 杨黎:小时候,我就在文革长大的,我1962年,1966年的时候我四岁。没有受到什么冲击呀,我的童年也都一样,不一样的一点,我肯定没有现在小孩那么聪明和优秀,我当时懂的那么少,没有见过手机,没有玩过电游。 搜狐文化:你是80年开始写诗的吗? 杨黎:准确讲我是从1974年就热爱文学了,那时候我才十二岁,热爱写作,读点古书, 跟着毛主席一起批林批孔,在他的影响下,他一说话国家就开始印书,印一些书就开始看书。真正自己写作是1979年,但是真正写第一首新诗是1980年,所以我把1980年定位为我的写作元年。刚开始写作的时候,傻逼一样的,充满激情地表达内心的痛苦,喜悦呀等等的,就是别人怎么做的我也怎么做的。 搜狐文化:为什么当时你们给自己的流派命名“第三代”? 杨黎:因为是一个自我命名吧,我们这群人在给自己找一个说法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个说法很幽默,那是一个美国佬说的,通过毛泽东的一篇声情并茂的文章《别了,司徒雷登》而传扬在中国:帝国主义把他们和平演变的希望寄托在我们第三代人、第四代人的身上。这个演变是我们责无旁贷应该选择的,所以就叫“第三代”,并没有第二代,也没有第四代、第五代,它是个名词,而不是个数词。 搜狐文化:你在《灿烂——第三代人的写作和生活》书里写,朦胧诗那帮人,非要你说的话,你可能会喜欢顾城,为什么? 杨黎:因为他的诗更接近诗歌的本质吧,比如说简单明了直接,有悟性。顾城也会用一些意象,他是老人嘛,我也要用,我也是一个老人嘛,并不等于就是对的。 搜狐文化:八十年代已经被符号化了,你回忆八十年代是什么样子? 杨黎:历史永远要被符号化,任何人谈到历史,都是他的历史,你坚信这一点就好了,所有人说的话都不要相信,多看看,多想想,没有毅力就看今天,你最知道的摸得着的事情就行了。所谓的还原真相,实际上也都是假象,现在没有真相,也没有假象,都是按自己的在理解着一切。 八十年代要从七十年代末谈起,要从粉碎四人帮谈起,一开始就是血腥的政治斗争,整个七十年代末期都在不停地斗争之中,迎来了八十年代,我们就从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了。所谓的第一个事件,就是毛泽东从神坛走下的过程,因为他代表了一切所谓正义和趾高气扬、庄严的东西,被打反揭穿。我们从对毛泽东的神话,到觉得毛泽东的笑话的时候,奠定了青春期。 紧接着就是改革开放,这里最重要的就是开放,意味着中国面向世界,全世界所有的东西一下涌进来了,有过去的,也有现在的。我们那个时候是排队买书的,一个人只能买两本,排到我的时候只剩巴尔扎克的《高老头》了,我排了一晚上,我不能不买呀,我就买了两本,买两本来干什么呢,比如你买了两本《当代英雄》,那我们交换一下,就形成了自由市场的泛滥,阅读打开,读到很多“禁书”。除了读书,还有“偷听敌台”也是八十年代的主要娱乐,如果说我们的长辈听敌台,更多的是听美帝和苏修,对中共的攻击,我们想听的敌台,是在听邓丽君。 然后开始有人下海做生意了,个体户也要出路,农村解放了,农村可以有自由地等等,城市里面还是计划经济时代,但是那个时候已经允许个人做生意了, 这现在看起来很简单,但对我们那个时代是很重要的,经济的富裕就带来了新的转机,比如说有钱的人家里就有录像机,可以看到电视里面没有演的图像和故事片,带来了一种新的变化嘛。 所以就引发了八十年代第二件重要的事情,严打。严打还不纯粹是政治斗争,它是一群老人看不惯社会,看不惯年轻人乱搞男女关系。对现在而言叫可笑,对那个时代而言就是很乱。严打就是领导阶层对老百姓的镇压,他认为老百姓分为几种,有些人已经变坏了,他们从道德、经济和形式上,都与他们的传统观念相违背,一切好坏都以男女关系来定夺。严打时候的笑话,都是真实的,老公去偷人,老婆把他告了,就把老公抓去,抓了就要枪毙,老婆又哭又害怕,但是跟你没关了,你告都告了,抓了该杀就杀。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写到过,为了性的自由,我们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的。 然后围绕着这个东西,就产生了所谓的改革派和保守派的斗争。中国的保守派不是指美国的保守党,更不是指英国的主流意识,它是指一群,我们应该用一个词叫“封建”,但他们有权利,那就引发了高层的斗争,资产阶级自由化成为所有保守势力所反对的,国家何从何去,党还信不信党,一直斗争了很久,在这个斗争中,所谓激进一点的改革派牺牲了,失败了。然后整个中国的改革开放就到此终结了。 1990、1991处于观望时期,内部斗争观望的结果就是邓小平的南巡讲话,意味着他重新调整,重新确定他还是得走改革开放的路线,然后才有所谓的中国的全面资本化。 搜狐文化:八十年代的时候你为什么会练气功呢? 杨黎:这个问题你问得我很羞愧。当时我们禁锢的眼光全部被打开了,整个世界的东西全部涌进来了,有好的也有坏的,成灾已泛滥。在七十年代我主体受的还是中国教育,那个时候我11、12岁,正属于对知识如饥似渴的时候,我看了大量的,比如说孔老二的书,那些书是作为批判资料印发出来的,学了一些儒家的学问,对中国文化比较感兴趣。很容易对练气功、妖魔鬼怪这些也感兴趣。那个时候又有气功潮流,气功还有另外一个名词,叫特异功能。它对渴望奇迹,追求意外的人,有一种示意的作用,很容易迷信,很快我就重新认识了这一切,我从逻辑关系皈依到科学,知道世界的本质,即不是这样也不是那样,该是什么样的呢?我后来逐渐逐渐地明白了,就是它的语言性。
后死为大:未来永远比过去要强
搜狐文化:你觉得什么时候更自由? 杨黎:当然是现在。现在肯定比以前自由,今后还要比现在更自由,我还有一句话叫后死为大,所以我从来不回头看后面,过去的很多人都是傻子。无限的自由肯定是在我们所有的限制全部消失以后才能达到。这个所谓的限制,不是政策的限制,而是时间的限制,空间的限制,怎么打开它?那就是现代科学无限地形成互联网。当人类顺利达到了上帝那个级别,我们都是上帝了,我们都绝对自由了。 搜狐文化:以前橡皮网还在的时候你写诗就发在上面,后来是博客,现在是在运营一个微信的公众号,你是不是无所谓出版纸质书? 杨黎:我们国家的人,脑子是有问题的,文化水平根据书籍发行量衡定,这是错误的,很多书是直接在网上读的,凭什么要买你纸制的书,这个书在网上有我就不再买了。这都是对资源进行伤害和破坏,最好的就是人类不要有书,就是电子产品。 我都是在网上看,我从来都不买书的,我家里没有书,我自己的书都找不到。而且印刷这种形态就不对的,以前做个学问好难的,难在方法上,把那么多参考书看完得花多长时间?现在做个学问好容易,我一上网,全世界所有哲学家论存在是怎么论的,比较、研究。技术带来了人类的愚钝,技术也解放了人类,使人类变得很聪明。 你看这次的围棋人机大战,对人类还没有冲击吗?人类觉得还有脸面去应对吗?我就说古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古人懂得东西比我们少多了,就这一点,没了不起的,未来永远比过去要强。 但是未来和过去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更大的世界,就是没有人们所想象的未来和过去,那是一体的,人类总是愿意把自己的局限当成世界的争议。
三千万可以被买断写作
搜狐文化:你是职业写作吗? 杨黎:职业写作是要饿死的,我的职业是一个影视工作者,做电视剧、电影。我是做前期的,做剧本的,都是吃饭的事情,工作。 搜狐文化:很久之前你说,三十万可以买断写作,现在呢? 杨黎:现在三百万都不行了吧。我说这个话的时候是九几年,当时人民币很值钱,三十万可以在北京买套房子。现在三千万可以。 搜狐文化:你现在在写什么? 杨黎:刚写完了一首长诗,叫《成语》,三万多字,想再加几万字,变成一本书。这个超越一种文体性的写作,既不是论文也不是诗歌,也不是小说,但是它有小说的愉悦性,有论文的深刻性,有诗歌的语言性。我想写就分行,不想写就不分,分几句而已。就是达到一种绝对自由,我的书以后都叫《废话暨》。
杨黎:诗人,小说家,《橡皮》先锋文学杂志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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