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传

温青

诗人传

1

谁与这个世界无关

谁就掌握了这个世界

我正介于此间

在自己的胸怀里寻找

那个我还在不在

遗留的躯壳，有多少心事

作为软弱的标签

让一些人找到一个穿越者的破绽

自诩隐士的诗人

内心有着大好河山

他与这个世界的关系过于暧昧

一次出逃，因为一次失恋

他受到的伤害

是情人喋喋不休的纠缠

他逃避的世界

是习以为常的勾引、出卖和背叛

他从自己走来

那些诗性的纯真早被世俗沾染

像一个披头散发的盗贼

企图以胸脯大的净土让自己心安

与这个世界的瓜葛

如此揪心，他一边背诵自己

一边把那些经典撕烂

一个失去了诗歌的诗人

走过自己，如同跨越天堑

2

他在凌晨奔走

对时光如此眷恋，他营造晨曦

把自己放逐于天边

他练习穿越，从隐身的黑夜

进入庞大的人间

从万物相生相克的缝隙

窥视一个时代细微的起源

如此小心翼翼地锲入

企图以改变自己进入人世的方式开始

从今天改变昨天

光阴倒流的技术尚未成熟

整个世界已经混乱不堪

万物占据所有的位置

每一天都在改变

我知道诗人常常天赋异秉

他的命运，是偷窃天国的语言

念出一句魔幻的咒语

打开这个世界包藏的苦难

谅解那些苦难吐露的缕缕青烟

他等待这个世界多久了

准备好的谴责已经开始平淡

内心里庞大的愤怒

成了自己的累赘

那些费力考证的履历，丢失了时间

步履沉重的诗人深深知道

在魔法盛行的时代

失去耐力的想象

如同干瘪的海绵

3

他开始挤压自己的雄心

把满腔激情打包深埋于荒野

留给下一个春天。他要老了

面对每一粒饱满的种子

除了敬畏，只剩下逃避和羞惭

走不到归去的山林

也回不到出发的田园

悬挂于半空的人生，越来越沉重

一切，即将归于坠落的瞬间

他出生于此

一声破碎，沉闷而混乱

五颜六色的光阴中

有晶莹剔透的骨骼和乌黑的外套

也有罪孽和荣耀

他都一力承担

并埋葬于最后一首诗

他吸引一生中所有尖锐的事件

把刺破的伤口，置于胸前

这是最后的力量，它孤独

所以心无旁骛

要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个破洞

让无可奈何的事物都有出路

破洞就是死亡

以及死亡预留的伤口

让最细微的疼痛

依附于生命，在缝隙处破土而出

4

那些细微的生命都可以得救

它隐藏于庞大、无法回避的命运

成为这个世界疯长的尘土

它知晓一切事物的意愿

却一直缺乏首尾相联的神经

沟通的阵痛

横亘于一条消息行走的路途

此时，死亡占据大块的土地

庄稼奉上籽粒，野草奉上坟墓

一个生性疑虑的诗人

拿出一首诗，如同抽掉一根肋骨

他向内的挖掘

是对这个世界无休无止的宽恕

知道风雨可以成长

知道伤害也是拯救

那些步入自谴的文字，精短有力

是一双抓住苦难的手

松开五指，所有散落的事物

都有关幸福

在一堆百岁的火焰熄灭之际

这个世界依然相信

万物必将一同抵达

一个前所未有的温度

它融化最为纯净的冰雪

掺入钢铁、塑料、化肥、激素、病毒

成为一首混乱的诗

让所有的读者无法阅读

5

杂乱的生涯

无法长成一棵枝条清晰的树

那些主干上的凸凹，挂住时光

也隐藏短暂失明的幸福

诗歌枯萎的庭院，一个表情淡然的女主人

看不到爱人，也认不出游荡的家畜

她是诗歌背后的影子

用一把雨伞，挡住暴烈的阳光

藏身于一首阴郁之诗的深处

她对诗歌的失望生自于诗人

诗人久久徘徊于一个破落的村口

当青草给予的清醒超过三天

一个狂妄的梦想便支离破碎

所有的庄稼开始诅咒

土地两代相传的饥渴

和不断泛滥的垃圾殊死搏斗

一些流落他乡的子民

内心荒芜，不愿回首

他看到土地上的诗行如此消瘦

稀疏成为绕树三匝的鸟雀

这孕育民谣的田地，长不出正宗的庄稼

在诗歌定居城市之后

泥土不再萌生传世的忧愁

他的诗已经生出白发

那质地单纯的白，有着刺骨的冷

他在寒颤中

啜饮此生最浓的烈酒

6

他要用火焰为自己松绑

在九天之上，追赶灵魂中逃逸的印记

把那颗跳脱的心紧紧按住

大地已经远去

在赶往天堂的路上

没有孤独的坟墓

他已经无视此生所有的荣誉和过错

抓住那颗跳动的心举过头顶

让热血离天堂更近

让天堂接纳即将爆炸的火炉

举起一只燃烧诗歌的火把

再献出抒写悲怆的右手

他要完成一个诗人的使命

而汨罗江早已不会欢迎任何一个越狱的囚徒

他在迷茫之中丢失自我

那些悲悯的文字多么无力

不如一张白纸上最为简洁的“放逐”

他孤苦伶仃地浮于九霄

直到熄灭，也不曾回头

他努力回想，沿途所有的回旋与跌宕

盘点善良与美好的企图

那覆盖了青草的祖地

埋藏血脉的惊雷，收殓最硬的骨头

他知道，自己也要老了

却已被这片坟地彻底排除

7

从此

他在市城做一条幸福的狗

那些由庄稼转基因的狗粮

让他陶醉，与主人的花花草草纠缠不休

他的食盆缀满青花

他的小窝贴上萌图

所有寂寞丰美的女主人，都陪他散步

他发誓忠诚于命运

永远不再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条狗

命运，就是在虚实之间行走

诗人离开诗歌，如同庄稼离开泥土

无论多么精美的花盆

都盛不下季节的一角

也捂不住一团泥土的愤怒

梦想远离人间的纠葛

你必须放弃所有扎根、奔跑的自由

在城市，哪怕是一条优秀的狗

也不能自主生存

不能在主人的视线之外

聚会、流浪、恋爱、交友……

改变诗人的血质

需要避免所有点燃热血的凌辱

当恶棍横在眼前

践踏者不愿止步

他舍死忘生的狗性

与诗人的血性一同爆发

意愿为卑微的受害者高举自己的头颅

他忘记千百次的失败

只为最后一次

化身一首诗歌的骨肉

8

你抛出自己，成为一个顽固的仇敌

你过于天真

把那些湿淋淋的句子当成武器

你长成这个世界的弃儿

乞求一个个鄙视你的词语

你邮购下半身、器官、主义和口水

在肮脏的地下室

亮出一个个靶子，挑起一杆杆白旗

你对斑马线毫不在意

在所有的十字路口

都留下一脸偏执和振振有词的颓废

你在阴郁梦境的藏身之地

数着青春的花瓣，看清所有的枯萎

那些茂盛的贪婪和带血的金币，叮当作响

你即将入赘其中

企图从大火中取出冰清玉洁的一栗

世界如此燃烧

风行的火苗，生自每个人的心底

只有你词语的冷

才能招来一场溶解火焰的大雨

拿一次死亡作为总结

如同在一首诗中无力地逃避

你每一个呕心沥血的字

都那么坚硬、冲动、决绝和锐利

而你每一天过掉的日子

都那么柔软、温和、犹豫和迟疑

在诗人的背后

是所有诗歌都不能穿越的沼泽地

9

……

老家梦泉

品味真情诗写，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