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野鹤放云 于 2018-4-1 05:30 编辑
信手拈来还是精心谋来
·罗兴发·
某些诗人那里,信手拈来与精心谋来,是“同出一撤”。岂只“驱遣古籍,信手拈来”,更是成诗轻而易举,一挥而就。功夫实在了得!细读其作,更令人惊讶的是,布局之谨,情理之达,颠扑不破。岂又能怀疑不是精心谋划之作。这些诗人的功夫确实令人羡慕。但也有一些诗友之作,确实有了“信手拈来”的一些功夫,却疏于精心谋划。读其诗作,欣赏仰慕之余,也留遗憾。此文便是我读诗学诗的一篇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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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景
文/ 王玉孚(吉林)
逍遥啼鸟自徜徉,受用春风暖且长。
冰雪才看消解尽,曲波应可试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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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读到“冰雪才看消解尽,曲波应可试流觞”时,禁不住拍案击赞。苏子曰,“前身子美只君是,信手拈来俱天成”,亦情不自禁涌上心头。曲波流觞,典出王羲之《兰亭集序》。玉孚先生此两句,已见作诗功夫之了得!但是,再回读“逍遥啼鸟自徜徉,受用春风暖且长”两句,便觉匹配疏略。触景生情,是诗之常法。固然阅景可因人而异,景可同而情不同。或者说,玉孚先生看了逍遥啼鸟,未必不可以想到《兰亭集序》之典。但触景生情也不是无边无界,一景能万情。观啾啾啼鸟,作为一般人的情感,肯定生不出鸿鸪之志哉。毕竟,兰亭曲波流觞,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何其达观、浩气、豪放!啾啾啼鸟之景,能出浩达壮气乎?如果玉孚先生之用“曲波流觞”,非兰亭曲波流觞,而仅仅于古俗祓灾求福,当然也可。那么,整诗意境情味就得大大降格。读者当然也得吝啬拍案击掌了。
曲波流觞,古已有之,非王羲之诸贤兰亭发明。古俗修禊祓灾求福,人们游春水滨,或洗濯,或嬉戏,或流觞。玉孚先生此诗,曲波流觞为典,若单单以古俗祓灾求福为用,“冰雪才看消解尽,曲波应可试流觞”,仍然是不错的心境情怀。“应可”回应“才”字,尽表急切渴望一试古俗三月三祓灾求福的愉快心情。“逍遥啼鸟自徜徉,受用春风暖且长”,触此景而生情,倒也没什么不可能。不过,一旦研读古人作诗之道,便能判断这个“没什么不可能”,只是一种牵强。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千里目看什么?看黄河入海流。景是抒怀情理的保证,此一抒怀情理,是此一触景生情的必然。“逍遥啼鸟自徜徉,受用春风暖且长”,与“冰雪才看消解尽,曲波应可试流觞”,之间没有内在逻辑的必然。所以,读玉孚先生此诗,欣赏景仰之余,也留遗憾。遗憾于疏略谋篇之精心耳。
言“疏略谋篇之精心耳”,读玉孚先生此诗,或许是鸡蛋里挑骨头,但我并未对先生失敬。先生的诗,我几乎都读过。常常感觉先生山村状景,往往能够信手拈来,得心应手,不费吹灰之力。令人十分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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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景
·王玉孚·
丛芦啼鸟作深藏,只在村溪曲岸旁。
客少都缘声未播,唯余每自立斜阳。
早春月
·王玉孚·
林中漠漠暗啼鸦,镜挂云天照野家。
空自夜阑人不寐,一庭寒影不逢花。
二月
·王玉孚·
薄寒二月景犹贫,晴日搜寻未见新。
借问东风来几许,杏花杨柳不曾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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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先生这些小诗,并未亲见先生秉笔,却能感知先生信手拈来,一挥而就的功夫。何耶?状景生动,自然贴切,毫无雕琢之迹,景生情,情融景,谋篇流畅,势如破竹,一气呵成,等等如此特色美感,可见先生笔腕之纯熟。信手拈来,一挥而就,炉火纯青之功啊!这也得益于先生身居观察的细致。
览尽先生诗,总有一种感觉。先生酣酒逍遥,欲避世绝尘,反复吟唱。但与周游五湖四海,历经红白江湖,归皈佛境,绝尘避世者,又有所区别。这些绝尘避世者,往往见多识广,洞世秋毫,却故作了禁舌寒蝉而已。先生之欲,却是幽闭自己,心绪不畅,心境不阔。偶有“冰雪才看消解尽,曲波应可试流觞”之心境,实属珍奇。但先生又是自负之性,自持“吾自醺醺醉,何劳劝再三”。虽能山村状景信手拈来,偶得珍奇玩来,难免匹配粗疏,布局谋划少精心。这里的信手拈来,恐怕更多于漫不经心,过于轻巧了。
观先生山村状景信手拈来之笔腕与“冰雪才看消解尽,曲波应可试流觞”之得句,日后若能心绪畅通,心境开阔,珍奇玩的多了,必然是,信手拈来与精心谋划,熔炼一炉,必有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时候。问好先生。
古人云:“信手拈来俱天成”,“信手拈来尽可惊”,“信手拈来种种佳”。强调的是种种佳,尽可惊,最根本的是俱天成。这不仅仅是遣词造句、引经据典的俱天成。更求题材处理、手法运用、铺张结构俱天成。若要真正做到俱天成,恐怕得在精心谋划上下功夫。功到自然成,下笔如有神。所谓信手拈来,其实是精心谋划的内在功夫方到出神入化的外在表现而已。
我自己学诗,精心谋划的功夫不够,断无信手拈来的妙巧优秀,故学习多作笔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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