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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味”说新审美理想理论体系要义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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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16 10:39: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于成我 于 2018-9-16 10:58 编辑

      于坚曾经谈过《0档案》发表之后评论界、理论界所面临的理论缺失的尴尬境况:“像《0档案》不止一个评论家对我说过,觉得它是一个‘重要的东西’,但不知道该怎么说。有的人说他们可以去分析知识分子式的写作或朦胧诗一类的作品,因为与西方的现代派有较密切的关系,比如象征、隐喻等等,觉得有现成的术语可描述。但对某些口语式的写作,对与中国人现存状况关系密切的作品却找不到话说,只有保持沉默。”(《于坚集》卷五)


    实际上,于坚所面临的情况不是偶然的,从二十世纪以后中国的文学理论即以接受西方文学理论和美学为主,主要是移植、再阐释,然后用以评价、研究中国本土的作品文本,从而形成了严重的“失语症”,最终在二十世纪末被学界认识到这一严重问题。而于坚《0档案》发表的时候,就正是“失语症”最为严重而被学界明确提出的时间段,此时没有合适的新理论来对其加以评价是必然的。


    但笔者从1997年开始系统建构的旨在超越中国传统文艺的旧审美理想“意境”的新审美理想“神味”说理论体系的建构和阐释,打破了此一态势。由于种种现实原因,理论创新之路在学术界是举步维艰的(理论创新需要系统地批判前人,而目前掌握学术话语权的学者正与前人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利益关系),相关著作已经出版多部,但最重要的几部大部头著作仍因资金问题无法出版。有鉴于此,笔者将“神味”说理论体系的要义萃论贴在这里,供诗友们参考,并进行必要的传播,以打开学术界既得利益集团把持的理论话语——在笔者“神味”说理论体系的理论视野中,类似于坚《0档案》之类的诗歌杰作是可以得到有效的理论鉴赏、评价的,用此一理论衡量此诗,此诗乃是当之无愧的经典作品。


    “神味”说理论的核心问题,是解决中国传统的“意境”在二十世纪以后已经不是文艺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之后所产生的新的审美理想的艺术境界和理论体系建构的空场,从而使中国现当代诗歌走出偏重于“抒情性”、偏重于“意象化”思维的缺陷,在最高的审美理想层次走向以“细节化”思维为主、偏重于“叙事性”的崭新艺术境界,从而在“意境”之后创造新的审美理想艺术境界。


    :此“神味”说理论体系的要义萃论,先后有六个版本,此处发布的为第4个版本,与曾发表于《中国美学研究》第五辑的第3个版本相差不大。第6个版本即最终版本约有7万字,目前正在出版之中。由于笔者的《中国“本土化”文论话语体系建构:论神味》一书已经完成,故要义萃论版本不再进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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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16 10:40: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于成我 于 2018-9-16 10:54 编辑

《“神味”说新审美理想理论体系要义萃论》

作者:山东/于永森
:“神味”说是以诗学为主要贯彻领域和表现形态(现已延展到所有文艺领域),以突破和超越中国传统文艺旧审美理想“意境”理论,建构新时代新的审美理想为根本宗旨的理论创造,是中国自王国维“境界”说之后一百多年以来唯一基于作者创作实践,在中西文论的广阔视域下建构并呈现为本土化、系统化、逻辑化的新审美理想理论体系,其理论建构、阐释前后经历了长达近20年时间。“神味”说与“意境”理论存在诸多根本区别,如:“神味”说以批判王国维“境界”说以“无我之境”为最高境界为基础,揭示了其所体现的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以消极、柔弱、平和为主的意蕴和态势,提出“有我之境”、“无我之境”、“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为文艺逐次而高的三种境界,其中“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为文艺的最高境界;与“意境”理论主要以“情景”(“意象”)为最小单位、质素建构其终极艺术境界不同,“神味”说主要以“细节”为最小单位、质素进行终极艺术境界的建构,前者容易重复而导致陈词滥调,而后者的根本属性乃是“不可复”,质量更高;“神味”说的根本创造思维方式是“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不同于“意境”理论的根本创造思维方式“以有限追求无限”;“意境”主要体现的是中国传统士大夫阶层以雅正为趣味的哲学、人生的形上思蕴,而“神味”则主要体现的是主体在世俗的现实世界中的自我提升、成就及其所浸染的社会民生的大雅大俗之美;“神味”说克服了“意境”不能涵盖叙事性文艺最高境界的不足,贯彻了诸如诗歌、小说、戏剧乃至电影等领域,在审美理想的高度上昭示、代表着未来文艺发展的方向和理想艺术之境界。

关键词:“神味”说;理论体系;审美理想;意境理论;王国维




作者按:本文为笔者《“神味”说诗学理论要义集萃》(《诸二十四诗品》,阳光出版社2014年版)之稍加修改版(第一次稍加修改版载之《中国美学研究(第五辑)》,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为提交2015年10月23日至27日在武汉召开、由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主办、湖北大学文学院承办之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第十二届年会暨“当代中国文论的话语体系建构”学术研讨会之大会论文,笔者参加了此次学术会议,并在第四组分组讨论交流中做发言,介绍“神味”说新审美理想理论体系建构之过程、逻辑思路及建构理论体系之方法,并回答有关学者之互动性学术问题。今特堪布网上,以飨有志于、有心于中国“本土化”品性理路话语体系建构之学界同仁及及“神味”说理论指向之诗歌、小说、戏剧、影视剧、杂文、漫画等文体领域之创作者,而供参考焉。转载此文者,敬请注明作者及相关信息。


二十世纪以后、王国维“境界”说而来,吾国文论渐趋于以“西化”为主而大见“失语症”之态势,迄今而未得根本改变,余深以忧之,二十年来乃勉力以为“本土化”征态之新理论体系之探索、建构、阐释也。辛卯年冬,拙著《诗词曲学谈艺录》由齐鲁书社出版,余提出并系统建构之“神味”说诗学理论,亦阐释于是撰。全书共三十余万言,因采用文言撰写,以“形散而神不散”之悟性思维为特征,又以突破、超越吾国传统文艺之旧审美理想“意境”理论为心,而立一新审美理想[1],故理论体系庞大、复杂,殊难把握。今扩充卷一第五三则之诸要义集萃[2],而强化其外在之逻辑形态,以便世人理解、参悟也。

“神味”、“意境”(以王国维之“境界”说为最高形态)二义,惟自两者之不同处观之,乃能体悟“神味”说诗学理论之精髓,而见其独特、创新之处,故余尝论其异而得数端者焉,而综“神味”一旨之要义若干,其次如下:

1.“神味”说之根本性质、目的:“意境”为吾国古代审美理想理论体系之最大、最具代表性者,“神味”为取长补短“意境”理论之基础上创造、更新之新审美理想理论体系。“神味”一旨,古之文艺已多有体现,然在吾国传统文化熏染之士大夫、文人以雅为主之艺术、人生趣味之追求中不占主流之地位,其表征为诗为其主流文艺体式;明清以后,小说逐渐占据文艺体式之主流地位,“神味”乃成其最大最高之主流追求,然无系统之理论之支持、阐释以确立其审美理想高度之追求,故整体实为无明确意识之盲目、蒙昧状态。诗因不得新审美理想之昭示,故唐之后即每况愈下,而仅能自诗词曲内部局部之改良、得叙事之力而稍有进,然终不能与小说相争霸。知其有之也,知其美也,知其美而“意境”理论之不能概括其最佳之处、最高境界也,乃无以名之,可乎?“神味”理论即正为突破、超越古代审美理想“意境”理论体系而设,为建立新审美理想而设,总结、概括、提升古代尤其二十世纪以来中国文艺境界中“意境”不能涵盖或非最具代表性之艺术境界之追求,指引今日、未来文艺之发展,最终更新审美意识、思想精神,并以之反观而批判吾国传统文化,而更进之也。若不以“神味”为引导,则无以汇集整体冲决之力量,自审美理想之高度突破、超越“意境”理论,未来之文艺、思想亦无最高之指引;且单打独斗、点面局部之突破,终似名不正言不顺而矮“意境”理论体系一头也。

“意境”者,审美鉴赏之理论也,其非不能于创造美也,而审美鉴赏、品味、沉浸,是其最适于用者也,审美鉴赏之境界是其所求所赏也;其为守成(保守)之境界也,虽或所创造之意境能以表现理想,而不能尽以实现之于现实世界,然固可实现理想于此“意境”之艺术境界之中,而不必与现实世界为往来、瓜葛,爰得其精神之自足。“神味”则审美鉴赏而兼创造美之理论也,而创造精神为其内核,以其思想之核心精神“豪放”之本质即为不受拘束于业已僵化而丧失生机之礼法制度、法则规范也;其为创新(进取)之境界也,所创造之“神味”亦能以表现理想,而不能尽实现之于现实世界,然思想精神则时时与现实世界为往来、瓜葛,而固可实现理想于此“神味”之艺术境界之中,却不能得其精神之自足、满足,其不能自足、满足者,无不指向世俗之现实世界也。进而论之,则以真、善、美三义观之,则“意境”犹多在真、美之层次,于“善”之一义颇有阙如,而“善”之一义,必成就于世俗之现实世界也;“意境”之或有“善”也,如陶渊明,然非“大我”而“小我”之“善”也。若“神味”,则兼备真、善、美三义之路向,且以“善”为最高之追求也。故“意境”用于古则可,用于今后而有以进益文学创作,则非是第一义矣。

“神味”、“意境”之关系,当作如是观:两者之逻辑外延有所交集,然不占主要部分,即各自均有其独立之内涵、精神、面貌;“意境”建构之尤为出色处,可达致“神味”之境界,“神味”乃其更高之艺术追求,而“神味”之建构、追求,亦并非完全拒斥“意境”之美。若王士祯之“神韵”说、司空图之“韵味”说(及范温“韵”论),则如吾国古今文论中先秦之“诗言志”说、陆机之“诗缘情”说、严羽之“兴趣”(“入神”)说(及宋人“以禅喻诗”)、唐顺之诸人(何良俊、徐渭、汤显祖等)之“本色”说、贺贻孙之“蕴藉”说、李贽之“童心”说、陈廷焯之“沉郁”说、沈德潜之“格调”说、袁枚之“性灵”说等,均不过为“意境”理论长河之支流,为其局部、阶段性之审美理想理论形态,亦惟此诸支流之发展,“意境”理论乃能日以进步、完善,而终归于“境界”说之集大成,而“境界”说本身,亦终为“意境”理论之一支流。故“神味”说诗学理论之所面对者,即以“意境”理论为统帅而诸支流异态纷呈之整体格局,不过诸支流各得“意境”之一偏,其归集于“意境”之渊薮也,更须取长弃短耳。自“神味”说诗学理论之建构言之,则必以继承“意境”理论之长为应有之义,而自审美理想更新之高度观之,则“神味”、“意境”两者,不免为整体之冲突、对决,盖不如此,则不得为审美理想之更新也。



[1] 当代中国文论话语理论体系之建构,其核心要素、程序(环节、理路)当如是也:一、以“原创性”为根本,而欲达致理论体系之“原创性”或等而次之之“创造性”、“创新性”,则必以“本土化”为征态,以“思想性”为内核。二、“原创性”之实现,必以突破、超越前人为征态,此一突破、超越,则必以继承创新为基础,以“整体性”、“全局性”突破、超越为根本;而继承以为创新之本质,则为“批判性”。三、“整体性”、“全局性”之突破、超越,其最根本者为审美理想之更新,而欲更新审美理想,则须“整体性”、“全局性”突破、超越前人之旧审美理想,而中国二十世纪以后之新审美理想尚未建立,古代文艺最大、最具代表性之审美理想则“意境”理论体系也。四、以古今中外文艺实践、作品文本为基础建构、检验新审美理想理论体系,以强化其“普适性”;以突破、超越旧审美理想内含之传统文化思想意识为根本建构新审美理想理论体系,以强化其“思想性”。五、新审美理想理论体系支持、影响未来之文艺创作,并逐步影响世人之审美意识,最终确立其优势话语权地位。六、以“原创性”、“本土化”、“思想性”、理论“体系性”为根本特色,融入世界文论话语体系,体现其文论领域之终极价值。七、延展其“思想性”至于文论领域之外,探索“思想性”之“原创性”成果,以深度强化文论话语理论体系之影响力(辐射力、持久力)。欲建构强有力之话语理论体系,上述所言诸核心要素、程序(环节、理路)缺一不可,“神味”说理论体系即其探索之一个案范例也。

[2] 《诗词曲学谈艺录》初版本由齐鲁书社2011年出版,此“要义”居卷一第五三则,共19则三千余字。以下注释,凡涉及此著者,均简称为“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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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16 10:41:44 | 显示全部楼层
2.“神味”、“意境”之最高境界:“神味”之最高境界,即自我能以成就之最高境界,即“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1];“意境”之最高境界则为“无我之境” [2]两者之异,极为鲜明。“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又分三层次:由庸俗我而至真我;由旧我而至新我;由小我而至大我。[3]大我者,亦分两种[4],其所造成,即“意境”、“神味”之分野。“无我之上之有我”之与“大我”,两者未必等同,即“无我之上之有我”未必为“大我”,“大我”亦未必为“无我之上之有我”,必两者之交集,是“神味”说之所尚也。吾国文化、文艺之最高境界,必兼具“大”之境界而后为可能,故崇大也,如大美女、大学者、大名士之类,即如“写意”一义,在“意境”则为“写意”,在“神味”则不可,而必为“大写意”也。欲成其“大”,则必经“新我”[5],方成“大我”,故判定是否为“神味”说诗学理论所崇尚之符合“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一义之“大我”,则“新我”与否是其根本依据。[6]“新我”与否,即在自我能否真正融入世俗之现实世界,故“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之成就,必经世俗之现实世界也。“能至‘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乃能尽我,而内在之‘气’与‘情’皆足以臻深闳伟美之人格境界、思想境界、精神境界,而自立、独立为最具我性之姿态。”(本书卷一第一则)自技、艺以言之,则“意境”之最高境界为情景交融、虚实互生、动静结合诸二元辩证法[7]之最佳运用,而得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司空图《与极浦书》),“境生于象外”(刘禹锡《董氏武陵集记》),韵外之致、味外之旨(司空图《与李生论诗书》),“思与境偕”(司空图《与王驾评诗书》),“超以象外,得其环中”、“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唐人《二十四诗品》)诸义,总之为“言外之意”之追求也,虚静为之核心,而以含蓄为根本特征,自然、平和、冲淡、超逸、柔弱是其基本审美风格、意蕴;“神味”之最高境界,则“有‘神味’乃能尽物,由艺入道,外接世俗民生而不隔,其表现复亦斑驳异致、烂漫多姿而见我性之三境(‘有我之境’、‘无我之境’、‘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之逐次提升,由‘小我’而成‘大我’;由技入道,将有限最佳化而活色生香、淋漓尽致,化为若干不可复之细节,遂使我性之生命力、气与情之磅礴洋溢、精神姿态之表现之张力之色彩至于顶点。”(本书卷一第一则)“意境”之入处在“虚”在“静”,由虚静而灵动蕴藉,其最终之核心指向“境”,“境”愈虚静而愈虚,以致“无我之境”;而“神味”之入处在“真”在“朴”,由真朴而烂漫磅礴,其最终之核心指向“味”,“味”愈真朴而愈实,以致“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也。

吾国之传统思想文化、诗学以压抑个性(我性)为事,故确立消极、平和、冲淡、柔弱之思想精神为其正统,而儒家思想实使之然,历史上虽有个性突出者,亦多被视为异端或非正统;老庄思想又翼之,虽欲张我性之逍遥自由,而终不免于消极避世而无为,且其思想之根本本即“守雌”而尚“柔弱”。近代崇尚个性,又不能明个性(我性)之分“有我之境”、“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两种,故亦不能根本扭转、矫正传统思想精神之弊。“神味”一旨之出世,倡“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不独为个性之突出者确立理论之根本渊源,且足以改变传统之片面也。总而言之,涉入现实世界愈深,关怀世俗民生愈切,则“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益易得成就,而我性益易出;“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愈出,寄托于“细节”愈力而“九度”愈彰显,则“神味”益易见。

3.“神味”、“意境”创造思维方式之区别:“意境”,由有限以求无限,故其所求之“大我”仍为个体之“小我”,为形式上之“大我”也;“神味”,则是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故其所求之“大我”乃是“无我之上之有我”,由世俗之社会民生锻炼而来者也。“神味”、“意境”创造思维之区别,即本书卷一第一八则所论两种“大我”之异。“意境”以有限追求无限之思维、创造方式,乃外倾化发散之思维,以求“天人合一”,故其内质愈来愈“稀薄”,终不免于主体之平和、柔弱;“神味”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之思维、创造方式,则内倾化凝聚之思维,根本于自我之在世俗之现实世界中之提升、成就,故作者之主体性凸显而出,终由最初阶段之性情,经历“有我之境”、“无我之境”、“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之逻辑、现实提升,而至于无限丰富、复杂、深刻而磅礴之境界。

以有限追求无限,其具体而微者则由言不尽意至于求象外之象、味外之味、意外之旨,而加以吾国传统文化精神“中和”消极柔弱之一面,此“意境”之实质,虽王国维之“境界”说,亦不过如此,此特为“技”之境界耳,是守成之境界也;若由之而更进,得“中和”积极阳刚之一面,由之以见人之主体精神即动之精神,以为融入现实世俗世界之契机,则创造之境界遂可期,是“神味”一旨之精神也。

神味”、“意境”新旧两审美理想艺术境界创造根本思维方式之区别,特就其以何者为主而论之也[8],两种思维方式本即不可完全分割,而多自然之相互交融。然其最高境界,则必以“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为主而兼有“以有限追求无限”,若一言以蔽之,则“无限杂多之结晶”也,其中“无限杂多”为“以有限追求无限”,“结晶”为“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此一意义上所言之“以有限追求无限”,亦高于“意境”之所作为者:“意境”以抒情为主,以“意象”(“情景”)为建构之主要质素,关涉现实性之叙事性颇阙,乃泛泛之“天人合一”(“物我合一”),若立足于叙事性之现实性[9]以言“以有限追求无限”,则大过于“意境”根本思维方式之“以有限追求无限”者矣。两种思维方式均极重要,就创造过程而言,则“以有限追求无限”之作用居前,为创造前期之“道”之境界,而根本决定作品文本之最终质量;“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为创造后期之“道”之境界,而根本提升作品文本之最终质量。所以如此者,盖文艺创造特加作者之一层,若不为作者,则仅有前期之“无限杂多”之积累亦甚佳,而亦必有所裨益于主体之其他方面(如人生、事业、思想、精神)。就作者而论,其创作时前期“无限杂多”之积累已然而具,以“意境”为最高审美理想之作者虽或逊此,而大体亦呈现为此态势,故根本决定能否臻致“神味”之境界而突破、超越“意境”者,即“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之根本思维方式,其所寄托、表现之最佳最小质素、单位,即“细节”一义也。



[1] “无我之境”、“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两者思理同异,详见本书卷一第二则、第四八则所论;“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一义之阐释,本书卷一第二则~第一一则、第二三则、第四八则、卷二第六则等均有不同角度之阐释。

[2] 此学界多有论断,无须赘言。

[3] 参本书卷一第三○则所论。

[4] 详见本书卷一第一八则所论。

[5] 参本书卷一第二三则所论。

[6] 详见本书卷一第二三则所论。又,另可参本书卷二第一七则论冯友兰《新原人》“天地境界”非“神味”诗学理论所崇尚之“大我”之境界,以参悟“大我”两种境界之差别。

[7] 可参本书卷一第二○则。

[8] 凡笔者“神味”说理论之建构、阐释之关涉“意境”或其他理论之对比者,均就彼此之主要方面言之,读者不可不知此,而陷入绝对化也。

[9] “叙事性”乃“神味”更进“意境”之“技”之境界之手段(或根本思维),“现实性”(即世俗之现实世界无限丰富、复杂、深刻之社会民生意蕴及作者敢于直面、表现之思想精神性)乃“神味”更进“意境”之“道”之境界之手段(或根本思维),根本论之,两者均“意境”之所极阙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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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16 10:47:37 | 显示全部楼层
4.“神味”之本质特征及“神味”、“意境”建构最小质素、单位“细节”、“意象”之区别:“神味”之本质特征为不可复,此由主体成就于世俗之现实世界各自之独特历程及其所寄寓之“细节”之不可复所决定。“意境”则多复而大同小异,此由“情”、“景”易单调故也,单调之情景融合传统文化之共性、趋于固定之意蕴而成“意象”,故“意象”亦久之而单调,而成乏新鲜生命力之陈辞滥调,唐以后之诗史足以证此;其中所浸染之传统文化之色彩,亦因趋同而易复。“神味”之“味”,特指“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经于世俗而后得者,故其性无二,寄在“细节”,而不可复也。故“细节”为建构“神味”之最小元质[1],“意象”为建构“意境”之最小元质,“神味”以“细节”为表现之核心,“意境”以“意象”为表现之核心,“细节”不可复而“意象”可复,此两者构成要素、表现之根本区别也。

由有限以求无限为量变,而寄托于情景意象;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则为质变,而寄托于细节。细节者,“神味”之灵魂也。细节之质量,以“九度”为准衡:密度、力度、强度、深度、高度、厚度、广度、浓度、色度。故“神味”者,非如王国维《人间词话》“境界”之有无,而在于“细节”所见“九度”之程度;而“九度”之程度,又无不缘“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成就之如何,其根本对应者,即无限丰富、复杂、深刻之世俗之现实世界意蕴之凝结于“细节”,且其意蕴之愈见真假、美丑、善恶之对比、矛盾、冲突之烈者,则“细节”之质量益佳,而“神味”愈出。“神味”于“九度”均要求极高,若“境界”,则往往偏于“高”之一义,衍及“远”、“大”而已耳。若“细节”而能兼“象征”一义,而贯之全体,与思想精神相映照,则益佳,其所以然者,“象征”(其小者则为“隐喻”)乃成熟人生观、价值观之理想整体作用于文本者,故其为“细节”之助力,远非“兴”之作用于“意象”之助力矣。

举例进而以明“细节”、“意象”之区别:“细节”乃“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其结构、意蕴均为内聚凝结式,故其至于“九度”之相当程度也,其反作用力之发散性亦强。即其发散性来自“细节”之质量,又因哲学、人生高度之形而上意蕴与象征(隐喻)二义而强化其发散性,即发散中仍兼具内聚凝结性。故其最终所成之“神味”,多本于“细节”之质量、哲学人生之形上意蕴、象征(隐喻)之和合,“细节”、“神味”均不可复。“意象”乃“以有限追求无限”,其结构为“意”、“象”之并列结合式,“意”多趋于固定,虽具发散性而难以逾越此“意”之范围,且其发散性更在主体之“意”选择之下之“意象”之组合而成“意境”,更在此“意境”之整体大于“意象”单独相加之和之形式结构时空性境界之拓展,其中之形上意蕴乃吾国传统文化共性之表现、寄托,但有高下深浅之别,而无本质之异,故无论“意象”、“意境”,而均可复。如“青山”之一意象,无论单独抑或以之为“意境”建构之基本单位(如辛稼轩《贺新郎》之“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均为“意象”而非“细节”;而如“网”之一词,则可为“意象”,亦可为“细节”,其为“意象”者不必赘论,而其为“细节”者将何以致之邪?如北岛《生活》一诗,其内容即“网”之一字,经此经营,“网”之一字,便由“意象”而进于“细节”之境界,而见“神味”矣。“网”(或“青山”)之为“意象”者,则可复;其为“细节”者,则不可复矣!其所以进之者,不亦足以启发吾人哉!所以然者,无不由“网”之一字可体现“细节”之诸义,如“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具哲学、人生高度之形而上意蕴与象征(隐喻),故“青山”之为“意象”而趋指于传统文化之共性意蕴,而“网”之为“细节”则趋指于世俗之现实世界之丰富、复杂、深刻之生活也。又如孔孚,以山水小诗名,尚清远灵秀,然以“意境”为根本之追求,故仍在“神韵”之境界,且成功者极少;如其《大漠落日》,仅两字两行:“圆/寂”,生动形象而兼具释氏之义理意蕴,可谓之佳作矣,然此义理意蕴仍为共性,故乏个性而少独特之“新”质,故虽取极微妙、微小之“意象”(情景)表现之,而仍不能进于“细节”之境界,其“神味”仍为“技”之境界也。又如卞之琳《断章》,亦同一性质,虽有叙事,然为趋于共性之“事”,而具共性之意蕴,故仍多形成“意境”;其“神味”来自其中对比而得彰显之人生形上意蕴,虽情境巧妙,然仍趋于共性,相对以前类似之意蕴,属质量量变之提高而非质量质变之改变。又如顾城之《一代人》,与《生活》之篇性质相同,亦短诗之尤者,则“眼睛”足以为“细节”,而非或仅非“意象”矣,全诗两句之精彩,全在此“细节”之演绎,故“神味”淋漓,小诗而见磅礴郁怒之气质。故同为短诗之精彩者,其所以异者,乃有若是者。若进而论之,则诸篇之高下,固在“神味”,若仍不能分别,则可以“神味”说诗学理论之核心义理观之,即我之所以由“有我之境”、“无我之境”而跻于“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者,或虽不足以臻于“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自“我”性观之,亦足判顾城之作为最佳也。

5.“神味”说之哲学思想基础与精神核心:“意境理论萌芽于魏晋言、意之辨,造极于唐之壮丽多姿,其外已极千变万化之观,宋人缘禅学而补之以平淡沉静,以内倾也,属士大夫之趣味而总为雅之格调者,故元代之后即衰,明之王阳明心学承宋儒陆九渊之精神,而立其要以进之,‘心外无理,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圣人与天地民物同体’云云,乃使意与象之交融至于无限,盖实即意境理论在哲学上之最终总结;若诗学上之最终总结,则迟至晚清王国维之《人间词话》乃克成就,皆为迟矣!”[2]言意之辨,则根诸有无之辨,即“意境”理论之哲学思想基础也。此种形而上之哲学意蕴之最佳载体,则以山水情境为代表之士大夫、文人格调、趣味之偏于雅正、隐逸者,而得其自然、性情;有无之辨之诸变相,则言意、虚实、动静、情景诸二元范畴之辩证法,意境不过为其最终所成就之最大、最具代表性者耳。此种思想与格调、趣味之对应社会形态,则农耕社会,知识分子得与下层成地位悬殊之精英阶层,故其追求,在个体小我沉浸于宇宙天地之中(消极之“天人合一”),总之即“无我之境”也,其精神之核心为老庄思想,故无为守成而乏创新,此亦无不由其既得利益者之地位使然者也。

“神味”说之哲学思想基础为以人为最第一之价值,然非以人为中心,而抹杀其他一切诸价值者也;以人为最第一之价值,而非僵化、冰冷之现实秩序、法度至上,而当以一切诸外在成就人之自由之本性;此为“神味”说诗学理论之逻辑起点,因其不能实现,故主体而有豪放之精神,表现为豪放之姿态,而有“神味”。“神味”作者之主体不论其所出身之阶层,而但论其是否植根社会民生,其审美格调、趣味是否以此为主,故其追求,在自我之在世俗之现实世界中之提升、成就(积极之“天人合一”)。“神味”说之精神核心为豪放之精神境界[3],乃儒、道两家思想之取长补短、和合提升,若不经此一步,则儒、道思想之缺陷、弊端、不足,甚而过于其优长也(尤其儒家,如其根本弊端为扬为公之旗号而为私心、谋私利)。“豪放”之精神,实即“否定”之精神,其合现实性、世俗性而为批判之精神,则“神味”说诗学理论之所崇尚者也。总之,即“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

“意境”以写意为极致,虽尚以有限追求无限,然亦尚含蓄,故难至于大写意之境界;“神味”以豪放为极致,而能于大写意。“意境”以“意象”(“兴象”)为中心、以情景为中心,“神味”以“细节”为中心、以人之主体性精神为中心。豪放之精神以人为最第一之价值,以突破旧有之僵化、过时、腐朽之思想、精神、技艺(表现)为征态,以自我之提升而不隔、成就于世俗之现实世界为核心。文艺(尤其诗)之最高境界必呈现为精神性,而兼有人格性、思想性,故“有我之境”、“无我之境”、“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为文艺逐次而高之三境,而以“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为其最高境界;其所以逐次而高之一以贯之之内在核心动力,则主体之豪放之精神,其所以终能达“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则世俗之现实世界为其根本之动力也。豪放之精神之根性,乃对于人性、理想之高贵之坚持,始终而不因其他诸外在之因素(尤其功利、利害因素)而有所改易、妥协,故能以人为最第一之价值。故“神味”之最高境界“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思想、精神之最高境界也,思想、精神之为最高境界,乃诗之所以为诗、为人世间最可宝贵之文学体式之终极原因,若思想、精神而不能臻致最高境界,或可为人格境界,则始终而非最上之“神味”之境界,非诗之最高境界也。

以诗论之,以“我”而言,“意境”以陶渊明所造之“无我之境”为最高境界,而“神味”则以辛稼轩所造之“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为最高境界。以陶渊明仅人格境界可臻极致,而思想境界、精神境界则不能矣。即李、杜,其人格境界、思想境界、精神境界之综合亦高于陶渊明,而犹不及辛稼轩。即溢出文学之外,辛稼轩之人格境界、思想境界、精神境界亦堪称吾国历史之最完美者,以现实性之光芒,乃“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之实质;现实性之光芒不足,豪放之精神则弱,“无我之上之有我”之成色亦低矣。故诗乃直接表现“我”性者之最佳体式,综合“神味”之诸义而论,则如小说之“神味”或过于诗,或过于辛稼轩,然就此核心而论,小说之间接以表现“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总不如诗之直接为表现也。

王国维之“不隔”,乃就情景以言,就表达方式而论,此特小事耳,已隔一层,故“无我之境”之“无”若不能用为批判、否定之精神,则其为隔之根本实质也。无此“无”之批判、否定之动力,则断不能至于“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而身之融入现实世俗世界,而后有感情境界,而后有性情境界,而后有人格境界、思想境界、精神境界,亦即大俗之境界,豪放之境界,此真不隔也。[4]“不隔”之义,用之未必能至于“大我”之境界即“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而无之必不能至于“大我”之境界也。

“意境”之最终目的为由文学而及人生,“神味”之最终目的则由文学而及人。为人生,则不无现实功利之影响;为人,则是以人为第一位之价值也,为成就人也。近世西人大崇个性,故以群性为指归之“崇高”得大兴起,吾国自汉代后即大崇群性而乏个性,故豪放得造极于元人粗略之治。豪放者,由群性成就个性之具者也,故近世西人所大崇举之“崇高”之境界,唯由“豪放”而可得瓜葛,若准之吾国,则豪放是其出头地。“豪放”之精神虽因吾国传统文化之熏染而最具特色,然其核心思想、精神“不受拘束”,则可推及古今中外也。

且夫“豪放”者,人之本质之归依也,人之生存之价值之最大寄托也。人之存在,其最大问题为意义问题,此一问题之困扰、追问,二十世纪以来为尤剧。或寄意在天国(上帝),其向度为上下,虽可意义而得恒定,足以确立人之短暂一生之价值,然其毕竟属虚假意义(价值)之寄托体,如此则人之意义之终极追问,天国(上帝)不过为虚假而暂时之“避难所”;或寄意在轮回,其向度为远近(生死),以禁欲(绝欲)为方式,极降低其物质境界而张大其精神境界,虽可减少俗世之烦恼,视生死为自然,然毕竟以生命为幻相、痛苦、罪恶,既浪费宇宙间最宝贵之生命,又以强制、扭曲我性而至于精神上自以为自然而然之境界,则非真正我性之成就也。若“豪放”者,则非宗教,亦非文化思想之具体形态,但恒以秉持以人为最第一之价值之思想,一以贯之于现实、人生,然后人之意义、本质、生存诸义皆得落实。以人为最第一之价值,以朴素之思想为之“本”,既有释氏之不追求外在,又能以最小最自然之欲望存世,克服其禁欲(绝欲)之极端;既无天国(上帝)之虚幻,得以全其身心与外为一,又能落实人之意义于其本身,不作身外之追问、探求。朴素之为“本”也,烂漫其“花”也,而非其“末”也,以朴素存世,其精彩处全在其自身、自我,而成就其烂漫,“气”与“情”为“豪放”之两大要素,故其朴素之本愈固,则自我愈具现实性,而“气”与“情”愈盛大充沛,则其花也益烂漫。故人之意义在于自我本身,举凡民族、国家、道德之类,皆其外在者,以人为最第一之价值不能行,而有民族、国家、道德之以为外在之规范也。若能以人为最第一之价值,以“无我之上之有我”为最终成就之理想,则民族、国家、道德之类自然随之与俱矣。二十世纪以后,东方则文化道德沦丧,西方则思想精神危机,人之欲望张狂而无所归,惟有“朴”之一义——如简单而非以追逐利益为核心之复杂;纯粹而非虚假之繁荣、繁华、铺张;节俭而非奢侈、形式主义;逍遥、休闲而非忙碌、迷失、迷茫——贯穿于人之根本思想,世界乃能步入正轨,而复归于人自身、自我之真正终极意义之追求,人类乃能得以“救赎”,而实现其价值——此亦“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者也。[5]故以朴素而臻烂漫,即以我性之朴素而臻“无我之上之有我”之烂漫,如此乃使个体之生命力达致巅峰,生命乃呈现其最大之张力也。

6.“神味”创造之理想:由大俗而臻大雅(大俗大雅),其境界为平凡而造伟美,闳大深情,不可方物,不可思议。非独如审美,可以闲淡之姿态心神以观佳人,而是和合真、善、美三者,可由世俗之现实世界触动、改造自我之思想、精神,因之又表现于文艺也。惟有豪放之精神,乃能深入世俗之现实世界,乃能大俗;惟有深入大俗,而后“细节”乃能鲜活不绝,乃能丰富、复杂;惟有达致“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大俗乃能臻于大雅,细节亦得深刻、淋漓、烂漫。故“细节”乃寓一动态之过程,此其之所以可能而具“不可复”之性质者也,不可复,故“细节”之创造绝费力,“细节”与其所造为之“神味”之境界,皆大不易;“意象”则意蕴趋于大体之既定,而可复,为不同之作者“选择”,以造为“意境”,较之“细节”与“细节”之造为“神味”,“意象”之“选择”与“意象”之造为“意境”,不可同日而语,而较易也。若论其精神性,则“意象”亦远逊“细节”。

若此理想之成就,则“‘神味’一义之生成,有若是焉:以真性情发端,而脱弃‘庸俗之我’,而以待诸外物,则必有理想志意,而气与情之为生矣,故乃成豪放之境界也;豪放之舍‘平和冲淡’之我也,乃进之而为‘否定’前一‘有我’之我,缘世俗民生之事而得为一‘新我’,由不为世俗之名利所染所泥而得为一‘大我’,又经一否定,遂成就一‘无我之上之有我’,此一‘无我之上之有我’,即我之在世俗民生之现实世界之升华结晶也,即‘味’之一义矣;以‘神’之一义表而出之,以‘细节’及‘象征’二事见其淋漓尽致、烂漫泼辣之姿态,深厚壮观、闳约深美之意蕴,而非含蓄朦胧、冲淡平和,则‘神味’一义终得成就矣。”(本书卷一第三○则)

7.“神味”说所追求之风格形态:深闳伟美、大气磅礴、千姿百态、淋漓尽致。其具体形态,则朴素、天真、本色、豪放、泼辣、烂漫、淋漓、大俗、野性、磅礴、深闳、朴素、大写意、汪洋恣肆诸义均是。“神味”重内美,而重人格境界、思想境界、精神境界,此与“意境”美大异,“意境”以抒情为主,以情景为主,故多仅在人格境界之层次,即能重内美而具思想境界、精神境界之品性,其表现亦以含蓄为主,不足以凸显我性,更无论“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矣。“意境”之哲学基础为“天人合一”,诗学基础为“中和”之美,但得其偏于消极静态柔弱者,为静、淡、空、逸、虚、灵、平和之人生、艺术境界之追求;“神味”则以此为非是终境,而最终以人主之而见人之主体性精神,而得“中和”之美之偏于积极刚健动态者,并兼有“意境”之长者也。惟是之故,豪放词乃能兼有婉约词之长,而反是则不然也。

“意境”之总体氛围为优美,特以抒情诗为其范围;“神味”之总体氛围则为偏于壮美而兼优美,抒情、叙事皆总有之而不分你我,而鉴于吾国抒情诗特已发达之甚之事实,故今后其寄托特在叙事诗一体,叙事所造就之“细节”,其质量亦高。故“意境”一情景为内外,而“神味”则内则以“豪放”之精神,外则以“细节”见也。

“神味”兼静态而以动态美为主,其最高之姿态为泼辣烂漫,以此为切入现实世界之契机(虚实互生,以实为主。虚所以提升提炼实而得其精华,以入于更高境界之实)。此一动静非形式上者,而由精神主之者也。形式上之动仅得活泼之韵致风神,精神上者则得灵媚闳美,皆我之人格境界、思想境界、精神境界之所注者也。

8.“神味”、“意境”之代表作:“意境”典范代表之作如李易安之《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李商隐之《锦瑟》,其稍巨者则如张若虚之《春江花月夜》;“神味”典范代表之作如管仲姬之《我侬词》(“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杜甫之《石壕吏》,其闳大者则如关汉卿之《赵盼儿风月救风尘》、《感天动地窦娥冤》,郭沫若之《凤凰涅槃》,廓及小说,则《红楼梦》、《西游记》、《儒林外史》也。故“意境”之核心为吾国传统文化中之雅文化,乃表现、凸显、强化传统文人、士大夫格调、趣味之大雅之美;“神味”则以自我之提升、成就为核心,乃直面现实世界、社会民生之无限丰富、复杂、深刻之大雅大俗之美。故如《救风尘》、《赵盼儿》者,其所代表者为文字层次之“神味”,虽精神出色,而意蕴仍不够丰富、复杂、深刻而磅礴,《红楼梦》仍以雅文化之氛围为主,《西游记》幻写现实世界,《儒林外史》仍为世俗世界雅文化氛围之一隅(因所写人物之社会地位较低,故稍好于《红楼梦》),皆于“神味”有所未足。鲁迅小说之佳者,文字、意蕴并臻“神味”之佳境,然毕竟短篇而乏磅礴之风姿。金庸小说如《鹿鼎记》,其心术姑勿论,文字去“神味”之最高境界仍稍有间,而足以令其所表现之传统文化意蕴极为精彩,故人物形象极为突出,然思想、意蕴仍主于传统文化,虽演绎、表现之精彩,而不能易其乏新质之根本性质。若文字、思想意蕴皆庶几乎“神味”之最高境界者,思想意蕴有所新质,“细节”之表现淋漓尽致而又整体磅礴异观,则莫言之小说也。若艺术领域,则其尤能见“神味”者,如漫画,如周星驰电影(如《国产凌凌漆》、《功夫》)是矣。

若表面以“意境”胜而内里以“神味”胜,内外兼顾而融合两美,足为“意境”之典范而尚未至于“神味”之最高境界者,则辛稼轩之《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是矣。其“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已达致,然不突出,而“神味”之突出,尚多赖意蕴之层次。陆放翁之《卜算子·咏梅》略同之,其“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已然突出,然衬托之“神味”则稍有不足。若《离骚》,特因诗中之叙事之因素、“香草美人”之象征意蕴而具“神味”之征象,而其根本追求,则仍以“意境”为主;后世之类似者,则《西厢记》,其与《离骚》乃吾国古代以抒情为主、叙事抒情化两种表现方式最具代表性之篇什。《西厢记》虽叙事而抒情化之,故仍以“意境”为根本之追求,然终因所承袭之董西厢本已叙事极为出色,缘叙事之因素而造成若干“细节”,故其特出之“神味”亦随处可见,而掩抑不住矣!

若虽未达致“神味”之最高境界,然已以“神味”为主要之追求,或其艺术境界主要表现为“神味”,则如《诗》三百篇中之《魏风·硕鼠》、《卫风·氓》,汉乐府诗中之《孤儿行》、《妇病行》、《孔雀东南飞》,陈琳之《饮马长城窟行》,左思之《娇女诗》,新乐府诗中杜甫之《丽人行》、白居易之《轻肥》、张籍之《野老歌》、杜荀鹤之《山中寡妇》,杜甫之《北征》,王之涣之《凉州词》(其一),杜牧之《过华清宫绝句》,《稼轩词》之上乘者(约十之一),范成大之《催租行》、《后催租行》,杜仁杰之[般涉调·耍孩儿]《庄家不识勾栏》,睢景臣之[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马致远之[般涉调·耍孩儿]《借马》,聂绀弩之《清厕同枚子》、《锄草》、《推磨》、《赠周婆》(“添煤打水汗干时”),皆是也,不备举也。而同属此类者,成就亦或大有差别,如睢之作,因以思想为支撑,便胜于马作远矣。又如贾岛《寻隐者不遇》、张俞《蚕妇》,同样短篇精彩,便有“意境”、“神味”之别。若文章,其若以叙事为主者,则古今比比皆是,凡其精彩、出色者,无不以“神味”胜,如《史记》——二十四史均以叙事为主,然文章皆远不如《史记》者,正在阙“神味”也;若小说,则更不烦举矣。鲁迅之杂文,其“神味”独步古今,远胜他人;其他如嵇康之《与山巨源绝交书》,陶渊明之《五柳先生传》,亦颇佳。网络文字摆脱一切诸束缚,实具豪放之精神意蕴者,故其着意在现实社会、人生之批判者,尤见“神味”,如网友所拟孙悟空、唐僧、白骨精通信之类文本,及网络段子,若能善加利用,其“神味”实不可限量。[6]

若西方文学,因无“意境”之牵绊,故自来即多有以“神味”胜者,深闳伟美、大气磅礴之作,代不绝出。其长篇者,如古希腊神话,莎士比亚之悲剧,但丁之《神曲》,塞万提斯之《堂吉诃德》,雨果之《巴黎圣母院》,马尔克斯之《百年孤独》,莫里哀之《伪君子》,巴尔扎克之《欧也妮·葛朗台》、《高老头》,海勒之《第二十二条军规》;其短篇者,如莫泊桑之《羊脂球》,艾略特之《荒原》。十九世纪以来,西方思想流派众多,更迭亦速,现代以来更倡多元,虽冲突、碰撞易迸发其烂漫之姿态,然一审美理想之态势终不见其日,故践行深刻而文本之经典性不足,亦其大势,而其经典之作,则无不趋向以“神味”胜之大潮流也。以“神味”为审美理想而衡之,则孰为经典,大体可明可定矣。

9.“神味”、“意境”差异之拟喻:“意境”如王士禛所言之龙,云中只露一鳞一爪;“神味”如张僧繇之画龙点睛——若前者,其“技”之境界之佳境为神龙见首不见尾,其根本缺陷则“叶公好龙”。“意境”如鲲鹏乘风,“神味”如凤凰涅槃。“意境”如水中之盐、蛹中之蝶,“神味”如蜜中之花、火中之凤。[7]“意境”如摆空城计,“神味”如奇兵制胜。

10.“神味”寄寓之最佳文体形式:总体而言,则凡文体之能以“内在律”为其结构所呈现之形态(形式)之最终根本内在依据,则皆为“神味”寄寓之最佳形式也。

以诗而言,则杂言诗也,即仅要求押韵一事,而遵“内在律”,“内在律”之核心,则“气”与“情”之交织、应和、感发、互生,其极致即“豪放”。诗词曲之演进,虽表现为形式之调整,然其核心精神、动力则豪放之精神也。若其外在形式之稍可规范者,则“语感韵”,其根本精神为“以语感(即听觉上之感觉)为用韵之依据,此据歌诗用韵之本来原则而定之也。何以云然?韵本为谐声而有美感,故凡在今之语感、听觉上能得相同、相近或相似者,无不可为同一韵也。……押韵本为谐听,故音声迁而韵不随之者,是刻舟求剑、缘木求鱼也。”[8]更进而言之,则叙事诗最易为“神味”之创造、寄寓。其理想,则史诗也。

自小说而言之,则长篇小说也。更进而言之,则社会现实之批判内容者,更易“神味”之表现、凝结也。自散文而言之,则杂文也。自戏剧而言之,则以矛盾冲突为其核心,而纠结诸事,表见为若干“细节”,故较之长篇小说,更易见“神味”,惟其以作派为重要之一因素,故或不如长篇小说之深厚、深刻、深远、博大、磅礴也。自艺术而言之,则无论何种艺术形式,如绘画、书法、建筑、园林、影视之类,若能以“细节”为核心之思想、精神、力量之经营,则易见“神味”也。

若总诸文体而论,则“神味”之表现,长篇优于短篇,如小说优于诗歌,然小说往往仅能间接表现作者之主体精神,不若诗歌(如稼轩词),直接即为其主体精神淋漓尽致、神味烂漫之表现也;且小说篇幅之长者,若“细节”无“九度”之质量,则“神味”亦不特出,遑论汪洋恣肆而磅礴万状矣。



[1] 本书卷一第五五则:“诗之形式,以细节为其灵魂,表现世间所有之最饱满、丰富、集中、深邃者,惟细节为最能,惟诗为最佳。情景亦细节也,但情景偏重于抒情,远不如事之一义更为细节之本色,而神味更饱满、丰富、集中也。小说亦易以细节为胜,但其意蕴分属整体,且往往不能与作者之主体性情相关,是外人而非自家景色。……‘细节’一义不独以最小单位为最大、最丰富、最复杂之形象、情感、意蕴、境界、神味,且能通贯文艺而论之也。‘神味’说之‘将局部或有限最佳化’,义在兹矣。”

[2] 见本书卷一第一八则。

[3] 详见本书《引言》、卷一第六则、第五二则所论,或拙著《论豪放》。如“以‘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为文学艺术之最高境界,所以本于性情而终之于人格境界、思想境界、精神境界,其核心则是豪放之精神,而期于儒道互补、取长补短之‘大我’之境界者也”(《引言》)、“至于儒道互补、意在现实,刚柔相济、以刚健为主,诗‘可以怨’之新而大之境界,此即‘豪放’根本精神之所在”(卷一第六则)、“豪放之义,为儒道互补和合取长补短之最佳结晶,承诗‘可以怨’之精神而大反为政教思想庸俗之‘温柔敦厚’”(卷一第五二则)。

[4] 另可参本书卷一第三二则所论“隔”之三境。

[5] 甲午岁夏,余撰《“新文化主义”思想宣言》,提出“新文化主义”思想,以素朴、简单为其根本核心理念,以为当今中、西社会发展思想之矫正、救赎。

[6] 此类文本之能见“神味”者,已有所著之拙著《诸二十四诗品》一书。

[7] 另谈艺之喻,可参本书卷一第四八则、卷二第五则其中所论内容。

[8] 详见本书卷一第四三则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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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16 10:48: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于成我 于 2018-9-16 10:53 编辑

11. “神味”说诗学理论核心之三要素:亦分“道”、“技”之两种境界。以“道”言之,则“神味”诗学理论核心之三要素为:“无我之上之有我”;细节;深闳伟美、大气磅礴。其表现之一以贯之者,则“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其内在之一以贯之者,根本则性情,极致则豪放之精神。性情尤重朴素,由天真而至烂漫,得人间“大我”之情味而至泼辣、豪放。若无性情中之朴素天真,断不能至于豪放泼辣之境界。若细节,则不可复、“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九度”、大写意、隐喻(象征)诸义之综合,以其为世俗之现实世界及此世界成就之“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寄托、表现,故能以大俗而臻大雅也。

以“技”言之,则“神味”说诗学理论核心之三要素为:思想(精神);象征;细节。“细节”之质量,最终决定文本之整体质量,故虽有极好之整体故事、情节,而“细节”质量不高,不够出色,则整体质量仍难为高。故人文领域之作为,思想、观点、故事情节之类,皆不易为新,除非社会、时代大变;然可后出转精,即所表现、阐释者,较之前人更为精到或精彩、文字水平更高、系统更深密广大,如《水浒传》、《西游记》、《西厢记》之成就,无不如此。惟有“象征”,乃能整体笼罩局部,笼罩“细节”,使每一最基本质素、最小单位之“细节”皆能“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其为整体者则为“象征”,其为局部或落实于“细节”者则为“隐喻”。“思想(精神)”则根本最终决定文本之境界,而必用“象征”、“细节”二义以寄托、表现,故“思想(精神)”虽为核心之三要素之一,却统领、贯穿其他两者。若“神味”之完美境界,则“思想(精神)”、“象征”、“细节”三者三位一体,浑融而不可分矣。

“神味”一义,尤重细节。夫细节者,作者主体力量灌注之体现“九度”(密度、力度、强度、深度、高度、厚度、广度、浓度、色度)之最集中、最小之单位,因以臻致“神味”之境界,而不可复者也,其本身亦具层次性、系统性。二十世纪之社会生活气象与古大异,意境已非新诗、小说之主体追求,新诗为辟生路,由意境而退回至意象,而以意象为核心以反意境,以打破意境所含之传统文化僵化之共性意蕴,欲别有建树,此其极为可贵之根本意识。而以意象为核心,则不能不以抒情为核心(其表思想者虽然或许深邃,然亦多不成功,且仍单调而不足以整体超越吾国之传统文化思想),此新诗最大之失误;且以有限、局部之最小建构质素、单位意象以反整体之意境,亦根本无逻辑上之可行性。故新诗仅知反意境之必要、反意境乃能前进,然却未得其法。若能以细节为核心,不独可以成功摆脱意境,且能摆脱以抒情为核心之单调,而造以叙事(细节)为核心之境界,如此则“神味”之境可期,而可以“神味”为新审美理想以反意境者矣。意象较为散漫,仍为以有限追求无限之性质,而细节则体现“九度”,是“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也。惟以细节为核心,未来之文艺乃能真正与传统文艺根本有异,而大进之。小说之细节或不能表见作者之为主体之“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而诗则能之,故诗为文艺之最高境界;“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为我性之最高境界,和此两者而言之,则诗为人世间人之最高境界也无疑矣!

进而论之,情景、意象、意境之与故事、情节、细节,此抒情、叙事文学渐次而高之发展也,其歧异甚明,即前者追求“由有限以求无限”,后者则追求“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情景、意象、意境、故事、情节皆或可复,前三者不必言,即故事、情节,古今中外亦每有复(如主题、母题研究之所昭示);而细节之根本性质则为不可复,重复之细节即无多价值矣,不似意象之可反复凑合也。若意象者,亦经主体选择之情景之细节,但不以蕴含“事”之一因素为主耳。唯其不以蕴含“事”之一因素为主,故丧失最直接于现实世界之世俗民生之机会矣。细节之旨归,无不在彰显主体之于现实世界之世俗民生之人格境界、思想境界、精神境界何如也。故细节之“将有限(局部)最佳化”,即主体融入现实世界之世俗民生之精神,而无限扩大其态势,故此一过程,实融“将有限(局部)最佳化”与不隔于现实世界之世俗民生之无限之两种追求为一,所谓“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无非“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之所以成就,“神味”一境之所以臻致者也。意境之由有限以求无限,而因意象而为之,则以消融表现现实世界之世俗民生之“事”为能事,而以“象”见,此“象”又以归于“意”即吾国传统文化之形而上义旨为事,故意境中所蕴含之“意”,终归于抽象、类型化之思蕴义理,虽或足以彰显主体之情感、意志、理想,而去现实世界之世俗民生则益远矣。以是言之,诗为文艺之最高境界,为人世间人之所有之最高境界,而叙事诗为诗之最高境界,诗中所见之“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则自我之最高境界也。吾国古来虽有叙事诗之杰作,如《孔雀东南飞》、汉乐府诗,然无类乎“神味”说之诗学理论为之支撑,终不能堂而皇之位列抒情诗之前;况吾国古代之叙事诗,或杰出之程度不足,艺术性欠缺,或篇章太短而容量不足,因而精彩不足,或不足以寄托作者之主体性精神,因而去“神味”一义之最高境界尚有一间。叙事诗之典范则史诗,此正吾国所最缺乏者,即虽或有之,而其地位则始终不能入于主流,虽有一定之长度,而杰出、精彩之程度不足,“神味”不足,则同于吾国古代之叙事诗。限于时代,叙事诗未必皆以史诗为尚,但能以“神味”为追求,兼而能至“无我之上之有我”、“细节”、“深闳伟美”数义,则无不可臻致最高之境界也。

12.“神味”、“意境”之普适性:“意境”之本质为吾国特有之传统文化之意蕴,而尤见之于传统士大夫、文人之审美趣味、格调者,极尚雅正。二十世纪以后现实之社会生活所依赖之思想已非传统文化,故意境之追求亦已非最适。因此中传统士大夫、文人之审美趣味、格调之雅正而拒斥世俗,故意境最适用之领域乃艺术,此即宗白华论意境而以艺术为主要着眼点之根本原因。若“神味”,则不受传统文化、现代文化甚至未来文化形态、意蕴之影响,而根本受人之思想、精神之影响,故适用于古今中外任何文艺之领域、体式,但因其所寄托者发达与否耳。

由“意境”中蕴含之吾国传统文化,故吾国之旧体诗,殆多不可翻译为外文;非但不可翻译为外文,即译为白话(旧体诗之类白话者亦有之,然非主流)亦不可。若加翻译,以回视法观之,而诗意丧失大半矣。譬如以之,一经翻译,非若熬米为粥,而直兑水入酒之不若矣!何况诗之体式,本以凝练为事,如采花为蜜、米酿为酒,甚而凤凰涅槃,而翻译之过程则无异稀释之,诗之既有之因含蓄而得之意境亦多不复存在。更有甚者,吾国之旧体诗所造成之意境,其核心为吾国之传统文化,由此传统文化之熏染而成意蕴相对稳定之意象,意象以成意境。若加翻译,西人语言中之语辞(意象)之对待者则不具此种之文化意蕴,即有之,若非西人能深于吾国之传统文化,则不能有会心之妙,得真切之体悟。新诗脱弃吾国之传统文化意蕴,然尚无一可与吾国传统文化相抗衡之新文化形态以为根本,故其成就不能与西人相比,即有新文化为之根本,仅就艺术而言,与之相提并论亦非短近之可期;而仍以意象为表现之根本质素,则即上述两者具备,亦见文化意蕴之隔膜。若“神味”说,则以“细节”为表现之根本质素,与意境之以“意象”为表现之根本质素不同,“意象”多朦胧含蓄,“细节”则虽经“九度”而“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然较具体可感,富含“事”之一因素,即文化意蕴有所隔膜,而“事”之因素,则中西易通。故以“意境”胜之文学,多不可融通于西方,而难为其所解悟,此由旧体诗之不可翻译即可知之矣;若以“神味”胜之文学,则多可融通于西方,易为其所解悟,无论旧体诗、新诗皆然也,更无论小说之易富“细节”者矣。二十世纪以还,吾国小说之翻译远较诗歌为成功,即其征象。今人多有西方不悟或不屑悟吾国之文化为忧心忡忡者,而倡变“拿来主义”为“送去主义”,“拿来”固不得其法,多不得其实,而“送去”亦不免一厢情愿也。强西人而“送去”,实拙劣法,未若建构融通可行之理论以引导吾国未来之文学,而以“神味”为新审美理想,则中西文化之融通自然水到渠成矣。故“神味”说诗学理论者,骑驿、融通中西文化、文艺之新审美理想也,吾国之文化可藉以更新其精神,文艺可藉之突破、超越传统之意境而开辟新境,成就既大而伟、富而丰,则如吾国之古董、资源,虽不召之,而西人将自前来,而趋之若鹜矣,又何忧邪!抑或能以此东方本土之“神味”理论阐释、研究西方文艺,以此融入西方世界,则亦可行之一方;若以西释西,则其成就始终难以逾越西人,此不难料想,宜西人兴趣之不大也。

“神味”诗学理论之哲学思想核心为“豪放”之精神,以吾国传统文化之保守,二十世纪以后之新社会,尚不能根本摆脱“意境”及其中所蕴含之保守思想精神之影响,故“神味”之为新审美理想之行于天下也,其根本亦在思想之更新。本身即思想保守,精神又不面向世俗之现实世界,则焉能接受“豪放”之思想精神?更无论“豪放”之思想精神之践行矣。故新旧审美理想之递兴,乃思想精神“否定之否定”之矛盾冲突之过程,乃思想精神之根本对决,否则虽“神味”说足为与“意境”相比并之系统理论体系,思想精神而不更新,亦难得实现而大行之也。

13.“神味”、“意境”内涵之总结:以老庄哲学思想为主,以“以有限追求无限”为创构之根本方式,而以“意象”(“兴象”)为创构之最小质素、单位,一以贯之以平和、柔弱之精神,以“我”之寄托于物为核心,并综合运用有无、虚实、动静、刚柔诸二元辩证法,其最终之艺术境界之质量取决于此辩证法运用之质量(如“意象”选择及由此产生之不同创构),以求得言外之意、韵外之致,整体以优美、大雅之美为主,为中国传统文化意蕴孕育之士大夫、文人以雅正为主之格调、趣味之综合表现,以传统文化之共性征态寄托其优美高远之人生理想所造为之可复之艺术境界者,曰“意境”;“意象”、“意境”提升质量之法,则老庄思想意趣之强化,而人格凸显,性情流露。无论其最小之质素、单位“意象”抑或最大最终之追求“意境”,均体现上述诸义旨也。

以儒、道两家哲学思想之补短取长、关注作意现实为理想,以“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为创构之根本方式,而以“细节”(以“九度”为质量之评衡)为创构之最小质素、单位,一以贯之以豪放之精神,以“无我之上之有我”之成就为核心,以外在无限丰富、复杂、深刻之世俗之现实世界之诸相、诸意蕴探求、表见世界、人生之本相、本质,及我性成就之矛盾、冲突、曲折、挣扎、痛苦,昭示以人为最第一之价值,而见为自我或“神味”之豪放磅礴、烂漫泼辣、淋漓尽致,整体以壮美、大俗大雅之美为主,为有志于自我成就、社会民生创新进步者思想、意识与世俗格调、趣味之综合表现,以世俗之现实世界之作为寄托、实现其人生之价值、理想或藉批判而见其意,而见我性、世俗之现实世界之深闳伟美、大气磅礴之不可复之艺术境界者,曰“神味”;“细节”、“神味”提升质量之法,则主体人格境界、思想境界、精神境界之提升,思想、精神之现实性是其关键,若与思想相关而见为技艺者,则“象征”(隐喻)一义整体之经营、笼罩,如此,虽“细节”而能见大,而无不意蕴、神采兼备。无论其最小之质素、单位“细节”抑或最大最终之追求“神味”,均体现上述诸义旨也。

“意境”之内涵,古今虽日益丰富,然其内涵、意蕴自唐代成熟后即无根本之改易,如王国维“境界”说者,亦但丰富之,逻辑强化之而已耳。“神味”之内涵,古今未多丰富,更无内涵、意蕴之根本改易,有之,则自“神味”说诗学理论体系始。其所谓“神”、“味”、“神味”,均大异于古:“夫‘神味’者,‘神’即‘传神’,即所以能表出‘味’者,此犹是古之高境,而其更进者,则个性性情之极致,主体性精神发挥之极致,作者之人格境界、思想境界、精神境界之极致,即‘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味’即‘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中结晶之世俗民生、以俗为主之意蕴,及所表出之之豪放泼辣、自信烂漫之境界、姿态,而非范温《潜溪诗眼·论韵》所言‘有馀意之谓韵’之‘韵’,或风味、韵味、意味之‘味’。吾国传统诗学之‘味’论千百年来意蕴、内涵无进,乃自‘技’着眼,泛泛而论,不关乎‘大我’境界之成就也。‘大我’若不经由‘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而至,则亦不深邃。……但能以不隔之姿态入世而及于现实世界之社会民生,积聚气、情以使我性结晶、独立而突露,便可直入于‘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若能具文学之才能而以表出之,达致‘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即可至‘神味’之境界也。”(本书卷一第二则)故与古为新,以审美理想为最上之追求、引领而凝聚其所有之力量,以越于古,乃文论创造惟一可行之法。

14.“神味”说诗学理论体系建构之总逻辑:即本书卷一第一则所论:“诗以能至‘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之‘神味’之境界为最高境界;词曲亦然,文艺无不然也。能至‘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乃能尽我,而内在之‘气’与‘情’皆足以臻深闳伟美之人格境界、思想境界、精神境界,而自立、独立为最具我性之姿态。有‘神味’乃能尽物,由艺入道,外接世俗民生而不隔,其表现复亦斑驳异致、烂漫多姿而见我性之三境(‘有我之境’、‘无我之境’、‘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之逐次提升,由‘小我’而成‘大我’;由技入道,将有限最佳化而活色生香、淋漓尽致,化为若干不可复之细节,遂使我性之生命力、气与情之磅礴洋溢、精神姿态之表现之张力之色彩至于顶点。若‘境界’,若‘无我之境’(王国维《人间词话》),皆其次而有所未至者焉耳,由之更上而至‘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乃足称人(人生)之最高境界,惟表见‘无我之上之有我’之‘神味’,乃足称文艺之最高境界也。”“神”为物之极,“味”为人之极,“神味”则物我两者之极致。

15.“神味”说诗学理论之两种境界:自“神味”一范畴之整体而言,则分“道”、“技”两境界,为两层次。“道”之境界之“神味”,为第一义,则必具“无我之上之有我”之特性,其核心为豪放之思想精神,而成就于世俗之现实世界;“技”之境界之“神味”,为第二义,则必具泼辣、烂漫、淋漓尽致、大俗大雅诸豪放之风格形态,以最尖新之生命力为动力而使诸二元辩证法之质素臻于最佳化,而能以“细节”为寄托者。[1]“技”之境界,又分“艺”、“技”两境界,“艺”之境界着眼于人生之存在,“技”之境界则纯粹着眼于文艺之表达、表现,内在虽佳,而外在之表现不佳,“神味”亦不完美也。“道”之境界“尽我”,而“技”之境界“尽物”,两境合一,物我各臻极致,即“神味”说诗学理论之最高境界矣。

若“神味”之第三义,则吾国传统文论之所既有,非拙著所建构、阐释之“神味”说诗学理论,然亦以之为基础而吸收之也。故若自古今“神味”范畴、理论之视界观之,则“道”之境界之“神味”、“技”之境界之“神味”、吾国传统文论所论之“神味”,适为“神味”之三境界也。

16.“神味”之在文艺实现之情况:诗之领域,古代已多有实现,然“吾国古今之诗人,虽各有特色,众星灿烂,汇为诗歌史之辉煌,然此合众人之力以成就者,若碎金之积为巨富也;至若以一人之力而旷古绝今,尤须有单篇之闳美深肆之巨制,而奄有众美之淋漓,则其人也,尚未见也。”(本书卷一第四九则)其整体成就,较之“意境”之实现者,尚仅具备相与抗衡之力量。若新诗,则虽多已摆脱“意境”之束缚,然尚未步入“神味”之大道,其迄今之成就,远不能与古之“意境”为胜之作品整体相媲美。小说之领域,因得事(“细节”)之力,则自唐宋传奇成熟之日起,即大以“神味”之追求为主,时代愈近而愈益,未来亦然;若戏曲(戏剧),则可视为其支流,情形大体同之,然吾国之戏曲,除少数尤为杰出者如关汉卿等人外,则仍以“意境”为根本追求,如王实甫之《西厢记》,然此种杰作,已然可见“神味”之程度愈显。总一切诸文体、作者、作品而观之,则无有其一能表见“神味”所有之重要之义之完美境界者,然二十世纪以后,摆脱“意境”而以“神味”为根本、主流之追求,则其总体之态势,而不可掩抑者也。若以理论体系总结、阐释之,昭示以审美理想之高度,则未来中外文艺之能表见“神味”所有之重要之义之完美境界者,大可期也。

上述诸义,惟统观之而后可略得“神味”说之所以也,然此犹然“神味”说诗学理论之大纲,相关阐释,可自本书卷一诸则而得细致之体会,其他诸卷亦有具体零散之阐释;而若欲于上述“神味”一旨诸要义更有真切而鲜明、系统而全面之体悟,则非合观拙作《嫁笛聘箫楼曲话》、《论意境》、《论豪放》、《王国维<人间词话>评说》、《诸二十四诗品》不办。至若“神味”说之既具吾国传统文论阐释之“悟性思维”(以核心为主之发散性与立体网状逻辑结构之结合),又不无借鉴西方哲学之严密逻辑者,诸义之间相互纠缠、补充,则或惟通人之能为解人也。

上述“神味”说诗学理论要义,乃就“神味”、“意境”两大审美理想理论体系对比而论者,此外西人又有“典型”理论,今日之中国文论(美学),率以“意境”、“典型”为抒情性、叙事性文艺作品之最高境界,而分属中西,此为常识。“神味”之为新审美理想、文艺之最高境界,不可不综合而论“神味”、“意境”、“典型”之关系,以见其与旧审美理想之关系也。此外复有以“意象”、“意境”、“典型”为艺术之三至境者,则其误有三:其一,不知无论“意象”之最终指向是否为“意境”,均层次较低,为艺术境界建构之基本单位,无法与“意境”相提并论,不足为文艺之最高境界、审美理想;其二,则古今中外之审美理想,其基本态势、根本性质为不同时代之更迭性,更迭性之本质为创新性,无此更迭性、创新性,则后之审美理想不必出,出而无根本之创新性,亦不足为真正之审美理想,此由审美理想之本质使然者,故以此三者为并列共存之三至境,乃抹杀审美理想之本质者,亦欲拒斥未来新审美理想之出世;其三,则审美理想之本质为文艺之最高境界、最高追求,其根本向度为“最高”,而凡属最高者,只可为一,而不可为三。如此则“意象”可去,惟余“意境”、“典型”两者,此两者一为中国所独有,专注于抒情领域,然抒情之外之领域如叙事则不能涵盖,且二十世纪以后之文艺创作主流已不以“意境”为最高之追求,故“意境”断非文艺之最高境界,亦不具普适性;若“典型”,则专注于叙事领域,且可表出人物之心理、情感、思想、精神,其普适性亦较“意境”为宽广,如“意境”之本质实为吾国特有之传统文化思想之以士之雅正趣味为主之共性形上意蕴之表现,此亦可视为“典型”之一种,故“典型”之普适性实广大于“意境”,而可自此广义上兼有“意境”一义。总之,即“意境”、“典型”两者之对决,以“典型”为更高之文艺境界。

其后则余之“神味”说之新审美理想理论体系出焉,则“神味”、“意境”、“典型”之关系及高下如何?虽“神味”所面对之终极对决对象实为“典型”,而不妨与“意境”做一对比,“神味”说诗学理论要义集萃之大部,皆是也。简言之,则“意境”以“意象”为建构之核心,而“神味”以“细节”为建构之核心,一以“以有限追求无限”为建构之根本方式,一以“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为建构之根本方式,故两者之关系为本质之差异;须更进而强调者,则“意境”与“意象”两者之关系:“意境”由“意象”构成,其层次更高,更具立体化形态,然“意象”却未必皆形成“意境”,如不以“情景”为核心而构成之“意象”是矣,即不以抒情为主之“意象”,即“意境”以抒情为主之领域之外之如叙事、思理者,则非“意境”所能涵盖,此种不构成“意境”或不以之为旨归之“意象”,如现代文艺作品意象之蕴含思想、社会生活意蕴者,其质量之高者,则直接形成“神味”而非“意境”,如“意境”笼罩之外之吾国二十世纪以来之新诗,抑或西人之近现代诗歌、魔幻现实主义小说。

理清、解决“意象”无争衡审美理想之资格,“神味”、“典型”均高于“意境”,然后可对比“神味”、“典型”之区别、高下。根本言之,“神味”、“典型”之所以均高于“意境”,在于两者相似、相同之特质居多,而共同相异于“意境”。其所同者,如“神味”、“典型”之创构方式均为“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其构成之最小单位、质素,均为“细节”,即“典型”、“神味”之超越“意境”也,乃同一性质,属同一阵营。其同中有异者,则“神味”、“意境”之在此同一性质、同一阵营发展之层次不同,即“典型”并非以“细节”为最小单位、质素、以“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之创构方式形成之艺术境界之最高境界,以“典型”之“细节”,其核心之崇尚趋指于“人物形象(性格)”,其不属于“人物形象”之“细节”则无所归焉,如诗歌之类短篇之作,其中或并无以“人物形象(性格)”为核心之建构意图,然仍多见“细节”而佳,又如网络段子或讽刺文学之不以“人物形象(性格)”为第一位之表现因素者,亦不关“典型”,不关“意境”,此类之佳作、佳境,“典型”、“意境”均不涵盖之,而“神味”则不但可涵盖此种艺术佳境,且能涵盖“意境”、“典型”两者。更进而言之,则“典型”之以“人物形象(性格)”为核心,其终极质量之关键为此“人物形象(性格)”之后深广而无限丰富、复杂、深刻之世俗之现实世界及相关意蕴之表见、揭示,即须在人物个性之基础上兼有共性,然以个性、共性之角度观之,虽两者始终为交流互动之态势,而其终极质量之关键却适在共性而非个性,即共性高于个性、重要于个性,个性之后之共性乃其终极之追求;而文艺之最高境界,必以个性为最高乃可,如“神味”说诗学理论之以“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之个性之境界为最高境界,自我成就之最高境界,其虽亦无不缘无限丰富、复杂、深刻之世俗之现实世界之社会民生而得成就,然其终极追求则趋指于自我“无我之上之有我”提升、成就,无限丰富、复杂、深刻之世俗之现实世界之社会民生终将为自我之提升、成就服务,而自我之提升、成就亦即主体之在无限丰富、复杂、深刻之世俗之现实世界之社会民生中之能动作为,以求改进现实,故“神味”之现实性亦甚于“典型”。即“神味”境界之达致,必蕴含主体自我之提升、成就,其提升、成就本身即与世俗之现实世界融合为一,其自我提升、成就之终极境界、形态之各异缘于各主体之在无限丰富、复杂、深刻之世俗之现实世界之具体独特历程,其现实性之程度更高,若“典型”之必以相当程度之“人物形象(性格)”为代表而后乃可,则已见作者之主观选择,已然隔于现实一层矣。如是而言,即“典型”之层次、境界尚不如“神味”,两者同为“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之创构方式高级艺术境界,而“神味”更比“典型”高焉。“意境”亦然,其终极质量之关键决于吾国传统文化之以士之雅正思想、趣味之共性形上意蕴,最终亦指向共性而非个性,故王国维“境界”说以“无我之境”为最高境界,而其内在根本之哲学意蕴,则消极、柔弱、平和、超逸之“天人合一”者也;何况此种之共性形上意蕴之在古代已非最高境界,二十世纪以后则更非吾国文化思想、文艺之最高追求之主流者矣。故“典型”之以“人物形象(性格)”为核心,虽“典型”而非“类型”,然“典型”之在一时代,较之“类型”而更少,故虽以深广之无限丰富、复杂、深刻之世俗之现实世界为依托、终极关键,且具不可复之优点而非若“意象”之可复,一时代之期限内亦不允许可复,然其单调已然决定一时代之文艺之能臻于最高境界者甚寡,未若“神味”之丰富、复杂、深刻,可见之诸多无限之个体,但能至于“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之“神味”之境界,则无不可,由此可使一时代之文艺之最高境界,有若百花之灿烂烂漫,可使主体均达至其自我之最高境界,而其最终质量之高下参差,则依据“神味”之境界所达致之程度判定也。

总之,“神味”可横跨抒情、叙事、哲理之三领域,叙事、哲理之领域不必多论,即其所兼容之抒情领域,但主体能至于“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此种境界之达致,须主体历经世俗之现实世界之社会民生之濡染,而具真正自我之思想精神,然后其所抒发之情感乃气势沛然,内蕴深厚磅礴——即能至于“神味”之境界也。“神味”一义之为新审美理想,不但其普适性最强,且为文艺之最高境界而高于“意境”、“典型”也。



[1] 另可参本书卷一第一五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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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17 19:13:57 | 显示全部楼层
新学说问世,还末消化,不好置评。不知何故,连编辑也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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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18 12:51:23 | 显示全部楼层
唐丙文 发表于 2018-9-17 19:13
新学说问世,还末消化,不好置评。不知何故,连编辑也无视?

多谢关注,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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