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群里的大雁

行顺

鹅群里的大雁

早上，清理圈舍的时候
块子婶才发现鹅的数量好像增加了
几只灰褐色的大雁蒙混在鹅群里
跟随鹅队啄食槽栏里的麦粒
块子婶并没有戳穿它们
是以这几只失群的禽类
找到了度过寒冬的场所
白天它们偷偷地飞出去
晚上投食的时候
又蹑手蹑脚地现身于鹅群
直等到来年春暖花开
才跟着返回的雁群踏上北征的道路
我的村庄，那些家养的和野生的物种
能得到同样的恩宠
收麦子的时候
人们会把混杂在麦田里的稗草一同割去
而收完了麦子，这些祖祖辈辈为农的人
也会换上干净的衣服
买一张前往城市的车票
做一回杂牌的城市人
像大雁依身于鹅群
像稗草流落在麦田里
他们希望被善待，他们要寻回做人的底气

暮归


你可曾见到
晚霞覆盖的山岗
草木换上了金装
蜜蜂携带着暖流
蚂蚁找到回家的路
天地闭合的重大时刻
由一只鹰宣出嘹亮的号角
仪式即将开始
等炊烟竖起旗帜
等星辰准备好光芒
等一只黑色的巨兽在林深处探出前爪
我和我的牛羊
在等待母亲一声安全的呼唤

月亮


照过陶渊明的月亮
也照过阮籍、嵇康
照过张若虚的月亮
也照过李白、杜甫
照过陆游、辛弃疾的月亮
也照过杨万里、范成大
照过艾青、穆旦的月亮
也照过徐志摩、何其芳
如果月亮上有人的话
肯定是喜欢诗歌的人
它肯定不区分诗人的门派、阵营
它只单纯地喜欢诗歌
并想方设法把真诚的情感均等地传递给他们

1983年大事记


这一年，先驱者10号飞出了太阳系
进入黑暗未知的宇宙深处
和人类告别


这一年，安康代替武汉接受了洪水
我们的干部和人民子弟兵又一次接受了灾难的检阅
人民子弟兵还是人民的子弟兵
干部还是同样的干部呵


这一年，开始严打
监狱大规模扩容
那么多罪犯在人群中现形


这一年，金正恩和我在人世降生
一个就此向领袖的道路大步迈进
一个因赶上计划生育
刚出娘胎就违了法


歌谣


苦瓜和甜菜共享着一片的阳光
蟾蜍和青蛙生活在同一块池塘
我和你一样，深爱着，那个姑娘

陪父亲返乡


一夜间，风改变了思维的方向
公路两旁的杨树林
被迫执行冬日的瘦身计划
慢慢减去黄灿灿的叶片
是不是必须身无长物
才适合站立于肃杀的旷野里
一个离家远行的游子
是不是无需携带衣锦还乡的荣耀
只需扭出纯正的乡音
就能尽快找到回家的路
秋风表达慈悲的方式
只是把他风尘仆仆的面孔
亲了又亲
明月表达想念的途径
只是把他的头发
洗出霜雪一样的光芒


在岳阳


昔日八百里烟波
如今只余三百里水面
洞庭湖也需要灌溉
渡头上，一个童子把尿液种进了波涛里


瞎子伯伯


我们爱听他讲故事
刘备双耳齐肩
关羽长髯过腹
李渊皱面，体有三乳
朱元璋五孔朝天
努尔哈赤脚踏七星
有一次，一个大人物回乡省亲
我们观看后回来告诉他：
也没啥特别的
就是一个小老头，和大家一个样
他责备道：
一定是你们没有看仔细
——皇太极能拉四棱屎
当了那么大的官
长得和别人一个样
怎么可能呢


不再害怕

村东头的娟子姐喝药后
一到天黑，我就不敢出门
我胆小，怕鬼
怕那些围着村庄的坟


奶奶走后，有好多次
我梦见她来看我
醒来后，望着漆黑的院落
我不再害怕
我好像突然间就掌握了与鬼沟通的能力

死敌


喊一声就走了
喊声落后它们又返回来
去年退学的堂哥
刚从伯父手中接过沾满汗渍的锄头
还没有学会赞美充满生机的高粱地
人生在世，难怀善意
山猪、田鼠，还有这些叽叽喳喳的麻雀
所有盗攫粮食的
都成了庄稼人一生都驱赶不去的死敌


藏行记


（一）


过康定，经新都桥，转理塘
海拔4000米
嘴干、头晕、流鼻血
臧族的阿妈告诉我
身体的症状需要
红景天、藏红花、冬虫夏草
来缓解


递辞呈，别父母，赴远方
年过而立
失恋，技穷，别无长物
精神的苦闷可有良药
善良的人，如果你遇到
一个神思困顿的独行客
可愿意给他多情的眸，温暖的手
甜蜜的吻


（二）


在黄昏的掩护下
采虫草的藏族阿妈拄着拐杖走下山坡


山腰的临时住房里，一只比藏獒小得多的黄狗
蹒跚着迎上前去


高原缺氧，老土著也是一走一气喘
好久，月亮才扶着雪山爬上天空


（三）


荒野中，一只藏羚羊在吃草
此刻，它肯定比我更渴望孤独


它抬头看落日的时候，像一个诗人
它抬头看我们的时候，像一个诗人应该持有的对人类的警惕


（四）


我们遇到的生灵都是用四肢行走的
他们叫：藏耗牛，藏羚羊，藏野驴
叫磕长头的藏民


晚霞护佑着那些高飞的灵魂
两只雀鸟还在沐浴落日的恩典
天空已悄悄地为其披上宽厚的睡袍


在没有人类的地方
不需要活得如此惶恐
它们把巢搭在仅一米高的矮枝之上


（五）


去西藏你最应该看看天葬
在日喀则
天葬师把人的骨肉一块块拆开
投食给秃鹫
对汉人来说，那场面绝对震撼
包你一辈子忘不了
吃得越干净表示越吉利
生前没罪孽死后才能升天堂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座天葬台
我们活着也是在不停地为世间万物超度
那些因熬过了漫长的寒冬
而被视为人间美味的生灵
我们应该让它们走得干净
不浪费它们的皮肉
就像秃鹫不择选我们遗下的肢体
而只有经过数年寒暑的磨砺
一个真正善良的人
肉身才能得到被秃鹫称颂的口感


（六）


落日烧红的天空，像股票，让人心生喜悦
喇嘛披的红袈裟，像股票，让人望之亲切


山势一路上扬，像股民的希望
跟着喇嘛走到了山顶，惊恐地发现，脚下是深深的悬崖


（七）


太阳落下山，再回来，黎明时升起的还是那个太阳
我去了远方，再回来，你看到的仍是同一个我

沙从兵

内蕴丰实的一组，好诗。

忐忑

好诗一组，喜欢。学习。

琴群

好诗。欣赏。问候诗友。

行顺

沙从兵 发表于 2018-9-27 18:10
内蕴丰实的一组，好诗。

多谢沙老师抬爱，多批。

行顺

忐忑 发表于 2018-9-27 18:20
好诗一组，喜欢。学习。

多谢忐忑诗友，多批。

行顺

琴群 发表于 2018-9-27 18:27
好诗。欣赏。问候诗友。

多谢老师！

行顺

蓝田RINUAN 发表于 2018-9-27 18:33
这些祖祖辈辈为农的人
也会换上干净的衣服
买一张前往城市的车票

多谢蓝田，多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