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必须说真话 艾青
常常有这样的议论:某人的诗歌受欢迎。因为他说出了人们心里的话。我以为这种议论不够全面,全面的说,某人的诗歌受欢迎,因为某人说了真话——说了他自己心里的话。 人人喜欢听真话,诗人只能以他的由衷之言去摇撼人们的心。诗人也只有和人民在一起,喜怒哀乐都和人民相一致,智慧和勇气都来自人民,才能取得人民的信任。 人民不喜欢假话,哪怕多么装腔作势,多么冠冕堂皇的假话,都不会打动人们的心。
人人心中都有一架衡量语言的天平。 也有人夸耀自己的”“政治敏感性“,谁得势就捧谁,谁倒霉了就骂谁。 这种人好像是看“天气预报”来写诗的。 但是,我们的世界是风云变幻的世界。这就使有的”诗人“手忙脚乱”,像一个投机商似的奔走在市场上,虽然具有市侩的鬼精,也常常下错了 赌注。 “政治敏感性”当然需要——越敏感越好。但这种“敏感性”又必须和人民的愿望相一致。以个人自私的动机是嗅不出正确的东西的。 这就要求诗人既要有何人民一致的“政治敏感性”,更要求诗人要有和人民一致的“政治坚定性”。 “不倒翁”只能当玩具,却不宜做人的样版。
谁也不可能对什么都兴奋,连知了也知道什么时候才兴奋。 有人反对写诗要“灵感”,这种人可能是“人工授精”的提倡者,但不一定是诗人。 把自己不理解的,或者是不能解释的东西,一律当做不存在,或者是认为非科学,这样的人只能住在螺狮壳里。
外面的世界是瞬息万变的;有时刮风;有时下雨;人的感情也有时高兴,有时悲哀。 所谓“灵感”,无非是诗人对事物发生新的激动,突然感到兴奋,瞬即消失的心灵闪耀。所谓“灵感”,是诗人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最愉快的邂逅 。“灵感”应该是诗人的朋友,为什么要把它放到唯心主义的沙漠里去呢? 无差别即无矛盾。
对一切都兴奋,就是对一切都不兴奋。 诗人要忠于自己的感受。感受就是对客观世界的反映。
并不是每首诗都在写自己,但是,都由自己去写——就是通过自己的心去写。 没有兴奋而要装出兴奋,必然学会撒谎。自己没有感动的亊,不可能感动别人。 当然,说真话会惹出麻烦,甚至会遇到危险。但是,既然写诗,就不能昧着良心说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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