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汉河辉映 于 2019-1-7 11:12 编辑
《这些年》(组诗) 甘肃 驰子 ● 炕大着呢
午夜回来,门依然留着 我揣紧翻滚的酒气,靠窗 远远地躺下。尽可能 离父亲远一点,再远一点
离家之后,再也没有 在家睡上一夜。半夜醒来 感觉依然靠窗睡着 月光,是那么的坏
那夜,父亲翻了一下身 像是自言自语,像是说梦话 ——炕大着呢。第二天清早
父亲喊我一起煮罐罐茶 偌大的老屋 紧煨炭火的陶罐,时不时 溢出,父亲昨夜的那句话 2018.11.19
● 父亲哭了
梨木供桌,腊汁猪头,烛光在滚动 檐下赶路的游神,回了回头
木炭火,罐罐茶,陇南春酒 两个孙女煨火打盹,一个在值守
父亲哭了。湿透了除夕夜 堂前高坐的先人,香火说灭就灭了
收拾好酒樽,心也就碎了。三个孙女 依次给先人磕完头,又虚长了一岁 2018.11.20 ● 那一刻
遇酒就醉。父亲 攥住送他回家的乡邻 反复问:服不服,服不服 不服就找县长去告
胆量大过酒量的父亲,堵住 刚刚上任的村长,掏出兰州牌香烟 一脸规矩说:你家的娃 也考上了北大? 村长,一眼茫然······
那一刻,我听着村长的电话 无法掩饰,内心无用的恐慌 2018.11.22.
● 那些风干了掉下来的树枝
那些风干了掉下来的树枝 父亲逐一捡回家。二十年如一日 守护,每一个冬天
自从母亲走后 自从我们把土地送给亲戚以后 父亲就把每一天劈成一小段 一段一段置放在院子里 按个大小,不停的劈·······
把一天劈成十二个时辰 把一个时辰劈成两个小时 把一个小时劈成六十分钟 把一分钟劈成六十秒 再一秒一秒码放整齐
从大到小或者从小到大 有一根掉落了,都要捡拾起来 一如我小时候脱臼的骨骼,父亲 只需一把,就放还到原来的位置
这些捡回家的木柴,和那些 私人订制的电饭锅,电饭煲,电炒锅,电饼铛····· 相比。木柴里有他更需要的东西
斧子怀揣月光,木柴彻夜不眠 脱臼的骨骼,越走越远的亲情 谁从我们的身体里偷走了什么 父亲,就把它 在木柴里一一找回来 2018.11.29
● 雪
二狗娘去世了,小勇妈回来了 从北京 带了一张自动升降的床 翻身、喂饭、换尿不湿 小勇爸就容易多了。大花嚡 一个人拉架子车 把腰椎给整断了。从西安住院回来 一直在说糊涂话
这三个人 一个比我小两岁,一个比我小一岁 一个比我大两岁 父亲一边捣鼓茶罐,一边比划 村子里,这个月的人和事
七十四岁的父亲,瞅了瞅 窗外的雪说:尽是一些棺椁瓤子 只能扫开一条路,家家 在院子里堆着·······
雪还没落下呢,北京、上海、西安的 电话、视频、语音 就厚厚地落了一院。这些年 除了钱,好像什么都是闲事 2018.12.10
● 坨坨
风在树枝上打盹,雪在院子里逡巡 坨坨瞅着桌子上弥漫的膻味 父亲说:早上吃的红烧肉,还惦记着 桌上的手抓。这个小东西 鬼的很,门外的冬青树下 一直埋着它吃不完的骨头
坨坨是蓉的影子,上大学之前 把它领回家,一步不离 跟随着父亲。母亲去世的早 偌大的院子,只有它 驱赶院子里的麻雀
父亲煮茶,它侧耳倾听茶水的声音 父亲田里劳作,它田间追扑蝴蝶 我们回家,它围着小汽车 把小爪子搭在车门子上。一年半载 无论是大哥还是小妹 无论是北京还是兰州,概不陌生
坨坨是一条田园犬 不大。孤寂的父亲烦躁了 直接从后腿上提起来 丢到大门外。等到父亲呼唤 才摇着小尾巴,把脸贴在父亲的裤管上 一副委屈的样子
父亲七十四岁了,易怒 抽空回家,一言不合,回头 把手中的东西砸向坨坨:我都没人管 你还高兴啥。坨坨眼帘低垂 拖着尾巴,远远地逃到院子里
每次回家它跑前跑后,比父亲高兴 每次离家它远远地跟在身后 双耳低垂,比父亲难过 2018.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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