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热火朝天的论争，收到匿名发来的《问神》:
神呵，如果你在请回答我——
一问:
巫祝在经幡下，裸体的赤字狂舞于火焰中。
黑雨击碎谎言，留下白骨和灰烬。玄衣使者走上祭坛询问神谕。
若你在，请把灵魂揽在怀中。再慢慢松开手指点迷津。
祭酒与牺牲依然，多少双溺水的眼睛充血，身穿孝服的人吞下全部咒语，连同自己创造的神话。
死亡依旧不变，生命依旧五味俱全。
二问：
谁说死后灵魂浪迹天涯？
死去的人看不到夜空的星斗，梦坠入深渊。更深的岩层打开心胸，唤醒坟头上的一只乌鸦。这灵魂的灯盏，会意生出七窍的心。
而灵魂是什么，用什么构成，有多大、多少克？
当一株香燃烧，告诉我有没有被剥夺的视觉？
三问：
仙人掌，刺痛我探寻的手。
这唯一的线索，它的针在告诉我什么？
深呼吸，古老的仙境，我的名字隐约被呼唤。而你在哪里，为什么看不到你？
如果是神，当然不会看到。如果是神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弯腰，面向神圣的你，辽阔的大地。四五几分钟荡然而归，转身抛下眼前的钥匙。
看到一朵闲云，飘得如假象。
四问：
征服天下的神呵，无法完成自身的阴阳平衡。
尘世与你开起玩笑。紫微王夫人、上元夫人、太华夫人，王母的女儿下嫁。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数尽人间风流，湘君与湘夫人昼夜在水上喧哗。
如果神无所不能怎么抑制不住心欲的大火？如果长生不老是神经选择，谁选择从哪里起飞？谁选择用尘世的嘴唇歌唱？
如果神是杜绝繁衍的复杂，在天与地的交叉口上。并非羽衣飘飘的仙子，而是身穿布衣的士子，扛着锄头的农民。
站牌前，神的黄金雨是王者鸟瞰天下，打马前行的鞭子。
五问：
科学认为人类起源3亿多年前。从漫游海洋的生物进化。
类人猿的说法在13000万年前。神创造人的说法只有几千年历史。
类人猿随着自然界变化，基因发生突变，在适应环境中成为人。推论在世界各地得到证实。
盘古开天地，女蜗造人是虚幻的说法。大前提无根无据的假设，推理再正确也是错误。
谁用甲骨文记下沧海桑田，谁用青铜器注释太平，谁用诞生的诗篇演绎生死咒符？
以血染红海水，擦亮岁月的眼睛。
南歌说：“也许有神。神可以造福于人，妖魔鬼怪岂敢造次。”
我来补充《问神》：
六问:
羿射九日为民除妖。从东海一棵扶桑树出发，归来的日子成为音符。
而二十四节气翻动岁月，羿不在，世人在。
羿是天神，不是天神能射杀神的儿子，八个危害人间的太阳，留下一个改过自新的吗？
神也因儿女情长，徇私舞弊把羿赶下天界吗？
九个太阳肆无忌惮，祸害人间，你拉圆弓箭射向它们。
箭落处插着一支歌，周围是民族图腾。
泪流满面的你，为什么问：
”先祖，哪个倒影是我？”
七问：
斜阳从深景照彻，水火相克。
靠打猎为生的人，经常饱一顿饿一顿。
稷在水火之间感悟五行，向女娲求教。女娲解下红头绳，让稷当鞭子抽打草木，寻找粮种。五个儿子稻黍麦菽麻相随。让人们尝到黍味和稻香。
假如稷是误入人间的神，生命中有一段烟火，这段烟火就是神。
烟火聚散是否比喻神学？
神是永恒的，时间，工具，人在变化。最初的犁铧指向苍老的根系，我不得不抓住它。不得不祈祷神的保佑。
而岁月逼仄发酵的五谷，让我沉醉中看到：
野史漫进掌纹，
牧歌来自江湖。
神呵，我醉了吗？
八问：
巨神的儿女从南瓜诞生，南瓜是巨神浮出世界的笑。
那时世界没有人，也就没有人看到。
七年零七个月，他骑着神马到处寻找人。
七天七夜，想起兄妹可以结婚吗？
七年过去，兄妹成为夫妻生下三个儿子。巨神又添新愁，如何为孩子们婚配？
神退回本初，南瓜退回本初。
母亲风雨没过脸颊，内心的钝刀切割风景。
那时人听命于鬼神，粮食，被符咒，自然限制。
巨神又从葫芦旋出三个姑娘，他把她们带到男孩家，成家生子。
姓名是神赐的。这些字回去，能找到巨神吗？
理解另一个异类的自己吗？
九问：
混沌时代，天公遮帕麻没有衣裳，腰上系着开山鞭。
经堂香雾中的我，记下鞭子响起时招来的三十神将，三十神兵，三千六百只白鹤。还有尾随的风雨。
太阳在我心头跳跃，如你手捧心灯的影子被时间拉长。
地母遮米麻用八米长的头发织出高山、平原、江海。
鹤返回天际，撞碎死亡的玻璃。是天公用夜的黑，兑换世纪的明亮。
我用沧海桑田解释天书，算不算重？
用你奔腾的血液纸上谈兵，像不像带着神谕出征？
用暮色四合时捆在一起的成语，带上见你们，听到暗处传来一声窃笑：
这是谁？在生命极端，
与世人各执一词。
十问：
盘古诞生在黑暗混沌中，他用板斧劈开的天地悄悄合拢。
稀薄的水气下降，重浊的东西上升。到处充满腐烂味。
盘古开天地是题外话，说的是他醒后，身边小羊咩叫了一声，仿佛孤寂中遇到亲人。那时没有人，人就是神。
时间在此停住，人是快乐的，世界是圆满的。没有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更没有朝代更迭。
岁月一晃而过，用生命供奉天地的盘古留下。
他呼吸的风云。
他血液的江河。
他经脉的道路。
他手足的三山五岳。
他左眼化成的太阳，右眼化成的耳朵。
草木是手背的毛，扭曲在一条河流之上。
哪是我们吗？
从水底浮出，朝着河流的方向。
越来越有意思，很多人跃跃欲试。红雨叫道：“我来了，继续《问神》。”
十一问：
女娲在大荒山无稽崖炼石补天，剩下一块落在青埂峰下。
它的阳面化作宝玉。多少年后，阴面化作秦玉落在大观园？
多少代，多少人说过的宝玉是贾（假），我见过的秦玉是真。
她像一场大雨。那些远的近的雨滴，白如梨花，成为春天的参照物。柔软而坚定。
她撕开春天的檄文有《尚家庄年画调查报告》、《神灵年画解析》。她把心放进文字决定宁为玉碎。这就是玉的宿命？
我听到女娲说：
她不是玉。是如玉的女子。
十二问:
真有神，我喜欢灶王爷和灶王奶奶。
满身烟火的影子穿梭在屋檐下，沾着五谷香。
天上的神高高在上，地上的神守在家里，手拿瓷碗盛上饭汤。映出的月亮，是你是我？
腊月二十三，孩子们口含糖瓜，甜蜜是你们的心。吸出滚烫的岁月，火。
来自民间，懂得民间疾苦。不信谗言，不出妄语。刚送出门，又开始迎接。家里的人，一个也不能少。
炕上的爷爷奶奶，墙上的爷爷奶奶，忙上忙下的父母，我们等着你们。
回家过年。
十三问：
我爱的神站在门上，绿袍铠甲，灿若飞蝶。
丹凤眼，卧蚕眉夺取妖魔的宝石。
故事藏在钥匙。
我在梦里看到你刮骨疗毒，复活死去的身心。
我把少年的梦放在你的青龙偃月刀旁，包括脸颊的两朵桃花。
你记得吗？
我爱的神，身长九尺，髯长二尺。
这是那一年？我穿着红色的衣裳，打开通往夏天的大门。
你转过身，钥匙落在地上。
你的身影落在纸上。
身后是喧嚣的尘世。
十四问：
总是先看到你的大肚，口袋放在地上。
口袋清楚百家饭的来历，沉默很久，被风一吹，
忍不住摇头晃脑问周围的人。
“施主，你想问什么？他只会笑。”
那开心的笑。
那痛苦的笑。
那悲悯的笑。
笑可笑之人。佛按下风声，拿起口袋准备化缘。
我走到他脚前。渺小的我，仰面等候超度，却看到他也在看我。
神也有所求吗？
猛然醒悟，再来一碗。
是清水面，长长的面条，一端在佛的嘴里，水汤哗啦流下。
掺着山东快书味道。
十五问:
天女拖着绸带。
打开双脚和手臂，手心向上举起花。
群山在西皮流水中蜷曲。
有人栽进花丛，试图抖落尘土和贫穷。
天女散花是一扇门，打开明时天空。如画祖母拿着刻刀，把心刻进天女身体。
自然而然的核桃木却隔开四季，这不影响你的红。在很多事物忙着生死时，天女代替你复活在后世。
谁能视而不见？
每年辞旧迎新，你依旧来到我们中间。
推开命运之门？
十六问：
你叫我神？
豹头环眼，铁面虬鬓。比鬼更像鬼的鬼。
善良的女子，你叫什么？一袭红裙，把阳光编进麻花辫。
我在保护你，你的家人。
你问我抓到小鬼怎么剜出眼珠吞下？
生活在地狱才能抓到鬼。证明自己是鬼，就得变成鬼。
用鬼的眼睛看世界，死亡洋溢幸福。
用鬼的脚走路，万物轻如鸿毛。
用鬼的语言说话，内心滴血。光的刀片悄悄接近咽喉，裹挟前世轮回的寒。
这样把我请到家，灵魂怎能坠落，他在天上认出，呼喊钟馗。
我们合二为一，在彼此体内升华为神。
十七问：
几千年，嫦娥奔月？
几百年，嫦娥从天而降？
守望神话，人间因此辽阔。
老人的故事是原始的。丹是丹，兔是兔。反复强调中磨平岁月的沟沟坎坎。
少年的心是血性的。嫦娥从梦中自下而上，穿着云衣。再露一点就是隔壁的村姑。会不会跳肚皮舞，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青年破译嫦娥奔月的密码，重新改编时间地点人物，嫦娥作为名词成为载体飞船。速度太快，嫦娥望尘莫及。
也许是老了，她躲到月亮的阴影？
这时人是神，呼风唤雨。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落到人间。
重新定义。
十八问：
我看到比干在民间，怀揣没有心的心广散钱财。
他投于地上的心立起来，追随而去。他锦衣玉带，脸色煞白，翻身下马捧起心。教它认识荠菜，樱桃。
神是从一根草，一朵花上生长的。
我们牵着风筝走在汶河时，呼吸着神的呼吸，笑着神的笑。神在画中不动。
他说他身穿的蟒袍，手捧的如意，足登的元宝不需要赞美。他已隐身草木，守住风雨。
我问为什么摇摆？
为什么凝视人间？
他说这么美的世界，用尽整个季节的生命还是轻。
忍不住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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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5 10:05: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