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身后眼前 于 2019-5-30 08:31 编辑
原关于诗人的评论有两章——
二十四、北 岛
随便点
亲爱的人儿
如今,缄默已使人厌倦
冷峻,或者激昂都属于同一意义
当长天贯彻了暗褐色的云片
当钢铁和陶罐撞击出震破鼓膜的喧嚣
当蚂蚁在虬根旁集结成森严的队列
当万里飚风直扫你的脚跟
当海水似芒刺一样扎入你每一个毛穴
当世纪的霜酵白了你一头的发辫
请不要悲伤,或者
大笑.你应该放平了自己的臂膊
或者将头别在裤腰带上
或者像帆,像树叶
每一阵风吹来,你都哗啦着向东
向西.然后
微笑如波动的弧线
年龄与阅历当然也是一个因素,相似的感触,我只能在八九年那个闷热的夏天里才得以发泄出来了。
请别哭泣/我怕泪水打湿了我的笺纸/笔尖/以及沉默的嘴唇......(北岛/1981年/无题----大意如此,原载《四川文学》。以下引诗未署名者均为北岛作)。
“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一切语言都是多余的......”(见《一切》)。这显然不是一般的教义上的宿命论。“纸叠的小船放进溪流/装载着最初的誓言/你坚决地转过身去:/是的,昨天……”(节录自《是的,昨天》)----南唐后主的故国不堪回首之痛绝、之无限哀伤,在千年之后的诗人北岛身上得以重现。
《回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多少年过去了,我读到这些诗句,头上仍然有一股血流疾驶,随之周身的血液也在禁不住沸腾起来。
也必须承认,八十年代,北岛的诗,我是每逢必读,而且每读必然给我心灵以强烈的震撼,以至如同乃至胜似己出,而不能自己。这种共鸣与慰藉,是我在同时代的任何其它一位作家与诗人那里都没有也不能够得到的。
愚以为,什么叫将个人的命运与时代、与祖国、与人类结合在一起,什么叫文学的深刻性,北岛先生的诗,给我们作出了最好注脚。而这一点,是鲁迅以降,延续至今,一切标榜所谓高尚、革命、改革以及反腐的文学大旗的文学家们所无法想象的,也是当今甚嚣尘上的所有所谓发掘了“自我”并进而宣称揭示了整个人类命运的写手与作家们所无法理喻的。
至于,北岛后期的诗,我很少看。其中的原因,一是鄙人的落伍:九十年代以来我已经远离了文学。二是囿于自身的成见,愚以为,当代世界之形形色色之后现代诗均属机巧有余,而缺乏大气。至少,我不知有哪位当代诗人敢于在早期的现代派诗歌巨子艾略特辈面前大言不惭的。
当然,我也不赞同一些人的看法,斥责北岛后期诗过于唯美了,已经失之于纤弱。其实,这正是诗人与时俱进的表现。我们不应要求诗人永远地是力与艺术的完美的化身。
客观地讲,从纯粹艺术角度上来看,北岛是不能与艾略特辈相提并论的。因为后者的汪洋恣肆,博大精深都是前者所不具备的。对此,我的解释是:毕竟诗人们各自所处的社会与历史背景不一,即通常所谓的时代的局限是也。同理,我们不应要求王勃,或者李商隐们有如李白与杜甫一类的创作。
最后,在即将结束这篇连载点评之际,在所有点评到的数十位当代中国最著名的作家与诗人中,一定要挑出一位"真正的文学大家"的话,我以为,其还非北岛莫属。
而北岛也是拙作到此为止点评到的唯一一位诗人的。
2003.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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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顾 城 海 子(补遗)
顾 城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一代人》
就凭借上面两句诗,说顾城是仅次于北岛而与我们的时代紧密相连的诗人是不会有大错的。
《远和近》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这应该是中国新诗中最简约地揭示了人与人之间的隔膜的主题的一首诗歌。
此外,顾城很多诗篇均透着天真与忧郁。但是,老实说,其艺术成就还都不能说有多么地突出。
海 子
海子是近来受大家重视的一位诗人。其最受推崇的一句诗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被认为是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句的现代版。其它,如《日记》、《祖国,或以梦为马》以及《十个海子》等短诗均被认为是脍炙人口的。
与其死去!不如活着!——是海子的《太阳/司仪》诗歌中的一句。在下注意它,是因为与自己《一种生活》诗歌中的一句相似,即“认为活着倒不如死了好/是因为你感到死与活之间还存在的区别”。或者,对于生命,我俩的认识也有“臭味相投”的地方,是有过相似的体会的,也并非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也是大致可以引以为“知己”的,哼哼——固然,我从来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真正的“知己”,尤其在文学领域里面。
其实,海子诗歌还有一些诡秘的地方。如《太阳》中叙述的“关于火的陈述:/ 1.没有形式又是一切的形式。/ 2.没有居所又是一切的居所。/ 3.没有属性又是一切的属性。/ 4.没有内容又是一切的内容。”
以及“1.形式A是没有形式。
2.宗教和真理是形式A。
3.形式B是纯粹形式。
4.形式C是巨大形式。
5.巨大形式是指我们宇宙和我们自己的边界……”等。
但是,窃以为,大体上海子诗歌还是给人以“轻”——或者“轻”加上一点点“鬼”的感觉。实际上,当代,大家谈论海子诗歌时,也基本上是以其“轻”的部分为主。如果我说,海子有我国古代诗人李贺的气质与分量,当然与李、杜一类的大家相去甚远,人们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异议的吧。
另外,为这则短评,我临时浏览了一下海子的大部分诗作,这在我并不多见,好在还不算太费时间。
又,看大量的评论海子的文章,也都是涉及其“轻”的部分,对其稍诡秘一点的地方却很少有涉及的。由此,我想,人们的热爱海子,也有叶公好龙的味道。于是,我又想,我们的时代缺乏文学大家,不仅是作家自身,同时也是读者的问题。
——须知在一个缺乏大家读者的时代里,真的文学大家即使就在我们中间,其当世也一定被人们,尤其是被我们的“主流文坛”所忽略,并不适宜生存的。海子这类稍有才气的诗人的夭折,也恰好证明了这一点。呜呼。
2006.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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