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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狗人的由来 7 乡邻们合力协助我的大姑和小姑，草草地安葬了我的爷爷和奶奶，我也被小姑收养。 我的小姑将我背回家，首先就是急着治疗我的那条断腿。然而，我的这条断腿，却被一个庸医给彻底的报废了——腿骨不仅没有接上，而且还在接骨的过程中，引起发炎化脓；打消炎针的时候，一针下去，这条腿也就报废了！更为严重的是，我起初就厌烦拄拐，而是图利索爬行——待石膏取掉，肌肉长好，这条腿还是不能站立，更不能行走。当时，如果我就此结束爬行，而是拄着拐杖行走，即使是不那么利索，我也就不至于是现在的这个样子了，我也就能够直立行走了；而且，我也不至于连四尺高都不能达到，人们也就不会拿我当狗了，我也就不会叫蒋阿狗了。 可是，我愣是不听话，将好心的小姑父为我制做的拐杖丟得远远的，仍然一意孤行地只图爽利，坚持双手着地，如同狗一样地爬行——久而久之，我也就习以为常，完全靠爬行爬路了。 为此，我的小姑不知为我流下了多少眼泪；我的小姑父也不知道骂过我多少回了：“贱东西！真是个贱东西！” 更为重要的是，我的腿这一耽误，学也没有上成。 小姑的家，离学校有一里多路。我毎天吃了早饭，就爬到学校，趴在教室的窗外，偷听老师讲课，弄得老师将我撵了一回又一回。 被撵过了一回又一回的我回到小姑家里，恳求小姑让我上学。小姑也有这个想法，决定跟小姑父商量商量让我插班上学的事儿。 可是，小姑父却当即坚决反对：“就他现在的这个样子，还读什么书呀？能活命己经是很不错的了！” 尽管我背着小姑父，缠着小姑哭闹了好多次，小姑也没有答应让我上学读书。 8 按说，我这狗人的由来，最初应该源于我的小表弟。小姑有一儿一女，儿子比我小两岁，女儿比我小六岁；儿子叫朱昌武，女儿名叫朱昌秀。我那表弟见我在地上爬行的样子可笑，常常笑得缓不过气来。 有时候，他还会说：“跟狗子一样，一天到晚在地上爬来爬去。狗子，真是个狗子。” 小表弟还常常欺负我，将我碗里的饭菜抢走；他甚至于还经常打我、骂我。我仅仅是小姑收养的娘家侄儿，而不是小姑的儿子。侄儿和儿子的份量，我还是略有所知的。我也很有自知之明，无论我多么优秀，在小姑和小姑父的眼里，我永远只能是侄儿，而不能成为儿子，也永远不可能同小表弟平起平坐。 我的父母被抓，爷爷奶奶惨死，我虽然不是孤儿，却又胜似孤儿。我这么一个断腿侄儿，又岂能企望得到小姑和小姑父的公平对待呢？所以，我对小表弟的欺负与打骂，也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每当小姑见到她的宝贝儿子欺负我、打骂我，都要数落几句她的宝贝儿子；有时还会隔着衣服在小表弟的屁股上轻拍几下：“我跟你说昌武，他是你哥你知道吗？他这样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再这样欺负他，你叫妈的心里怎么过啊昌武！” 之后，还会流下伤心的泪水。 小姑那弹灰尘似的轻轻拍打，对小表弟毫无作用。他不仅毫无收敛，反而嬉笑着说：“狗子，他就是个狗子！” 小姑显然生气了，她大声地呵斥：“昌武，不许胡说！” “我就要说——他就是个狗子——狗子狗子狗子！” “再说我真打了哩！” “他就是狗子，就是狗子，就是狗子！” “你还说！再说我真打了哩！” 小表弟嬉皮笑脸地说：“好，我不说。他不是狗子，是狗人！” 我的小姑义正词严地说：“也不许你喊他叫狗人！” “我就要说——他不是个狗子，就是狗人。我就要喊——狗人，狗人，就是狗人！” 我的小姑气得泪水淌流地在小表弟的屁股上加重了拍打的力度，打得小表弟边哭边骂：“狗日的狗人，你跟老子记住了，你害得我挨打，等妈不在家的时候，老子打死你狗日的！” 9 小表弟说到做到。第二天，他趁小姑上工之际，摸出一根竹条子，对我一顿猛抽。但是，他也心存善意，只抽打我的肩膀以下，绝对不抽打头部，我的脸上也就毫无伤痕，使我保留了光溜的脸面。按理，我应该对小表弟手下留情心存感激；可是当时不足九岁的我，却没有那么宽阔的胸襟。我对他的抽打心生恼怒，却又无力还击。我只有任由他肆虐地抽打。我想抓他，他撒腿便跑。我这拖着一条断腿爬行的样子，怎么追得上呢？ 尽管如此，我仍然啼哭着竭尽全力地爬行着追赶。我要抓住他，将他狠狠地揍一顿——将他一顿揍好，让他永远也不敢欺负我。 可是，他却跑开离我一段距离，便停了下来，嬉笑着对我进行更为深重的辱骂。待我快要爬到他的跟前的时候，他却又扭头便跑。他就是这样，跑出一段距离又停了下来，对我进行一次辱骂；待我快要追到他的跟前的时候，他又撒腿便跑，嘴里还不住地叫喊：“咬人啦，狗子咬人啦！” 他这么一咋呼，弄得一班小孩纷纷围了过来跟着起哄：“咬人啦，咬人啦，狗子咬人啦！” 我实在是爬累了，两只手也磨得见血了。我也哭累了，连嗓子也哭得沙哑了，汗水也将我的衣服湿透了。我只得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然而，这班小孩居然将我团团围住，一个个拍手叫喊：“咬人，咬人，狗人咬人！” 妈的，你们欺负人！抓不住小表弟，随便抓住一个揍一顿也解恨。可是，这班小家伙个个腿脚利索，我根本就无法靠拢他们。我往谁的跟前爬，谁就直往后退，弄得我干急无奈，徒落泪。最后，还是一个老奶奶，将这班顽劣的小家伙喝退疏散。 老奶奶对我好言相劝，劝了我好一阵子，才将我劝得终止了啼哭。但是，我却不想再回到小姑家里了。我要去找我的爸爸妈妈。 我爬出村子、爬向村外、爬上了回家的路。我相信，我的爸爸妈妈一定在家里等着我…… 10 我的家在应城县城东郊，离小姑的家只有八里路，正常人行走，有一个小时也就够了。可是，我这么个不满九岁的断腿孩子，靠爬着行走，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我的双手已经磨破，每爬行一步，都会有一阵锥心的疼痛。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浑身酸痛难忍，仿佛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忍受着疼痛，忍受着饥饿与疲劳，坚持着往前爬去。我的心中只有一个意念，我要回家，我要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 我爬一截，便要歇一阵子，待我爬到自己的家门口，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然而，我家的大门，依然和我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样，锁着一把锁。不同的是，那锁早己生锈；门前的场子上，早已长满了杂草。我坐在门前的草地上，放声痛哭。 我哭泣着呼喊：“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呀？” 我的哭喊声，惊动了左右的居民。人们纷纷来到跟前，一个个叹息不已，却也爱莫能助。而那些可恶的蚊虫，不仅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反而肆无忌惮地叮咬着我的身体，吮吸着我的血液。 尽管如此，我也是毫无顾忌，依然泪流满面地扯开嗓子呼喊：“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呀？” 就在这时，我的小姑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将我搂在怀里，痛哭失声：“我的苦命的红儿呀！” 我依偎在小姑的怀抱里，竭力哭喊着：“我要爸爸，我要妈妈！小姑，我要我的爸爸妈妈！” 小姑搂抱着我，痛哭淋涕地说：“可怜的红儿呀，小姑也不知道你的爸爸妈妈被抓到什么地方去了啊！红儿呀，你就任命吧——跟小姑回家。” 我惊恐地说：“我不回去，弟弟老欺负我，还打我骂我！小姑啊，我不回去——我要去找我的爸爸妈妈！” 小姑说：“你弟弟欺负你，小姑知道。小姑已经将他狠狠地打了一顿。以后，他再也不敢了。走吧，跟小姑回家——来，小姑背你。” 善良的人们都纷纷劝说： “跟小姑回去吧。” “你小姑可是累了一天哩！” “你再也不能叫小姑伤心了哩！” 我的心中虽然委屈，到底还是趴到了小姑的后背上。可怜的小姑背着我，将伤悲的哭泣，洒落一路，令这秋夜的星辰，也为之伤悲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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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13 13:1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