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次东渡失败的鉴真，双目失明，双手合十，立于大明寺前。） 鉴真： 表象的世界，已经退隐 但那道命运的呼唤 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 在这些佛经、药典、塑像、香台之间 回旋着海涛的轰鸣 那无边无际的浪花，喷涌着 向着长空的拍击 使脚步趔趄，产生晕船的幻觉
是我选择了命运 还是这就是命运 为什么，我与我的民族 在这个历史时间 如此向往异域 向往那广阔的陌生世界 即使那一边是死亡 也一往无前地奔赴 感受着死亡与永生 剧烈颠簸的激情
唱经声循时响起 仿佛并非发自那些熟悉的躯体 而是发自天空，大地 发自万物共同的肺腑 纯粹而苍凉，真挚而奔涌 回应着远方的海涛之声
从前，我爱立在蜀岗 眺望诗意的瓜州 眺望月下的春江潮水 眺望更深远的江南烟云 现在，已入老年的我 常常静坐，或徘徊 倾听长江的入海口 倾听那浩茫的海涛的呼唤 那涛声中起伏不定的岛国 仿佛某种神秘符号 等待我去破解，命名
当我第一次面对大海 那些帆，罗盘，指引的星辰 滚滚海涛的咆哮与亲抚 感到一个新的世界，瞬息打开 那无边无际的蔚蓝 仿佛一本新的经书 诱惑着我的翻阅 每一排浪花，都是一个页码 闪烁新的启示
是的，在大海上 我历尽了磨难，艰辛 海风变幻，海涛凶险 这些都在戒律之外 然而，这一切又是必须的 它已构成我的象征 有时，希望尚在孕育 即被人类自身的局限，短视 扼杀于流产 有时，希望的新芽初绽 尚未来得及展开 即被命运之风吹折 莫测的大海之程中 我们曾宿命地触礁 困于一座荒岛 忍饥受冻，三天三夜 我的信仰，我的戒律 接受着真正的考验 我念祷经文，一遍又一遍 经文终于从我的生命升发 感受着一阵阵颤栗 第五次东渡 一次流放之程 一如那些伟大的人类 时而出现的命运 渡船在风浪的无情打击下 失去了控制 淡水用空，食物将尽 死亡伴随着每一时刻 我最终的失明 寓言了什么 那些虚幻之像 终于散尽 我穿越了人类的命运
我一直寻求佛理 寻求那最深的奥义 其实，它们不在经文 不在祈祷 就在那无尽的海涛的起伏声中 一个新的世界一经打开 便不能回去了 大明寺就在身后 一个老年人最好的归宿 一湾静静的湖水 缓慢地收获死亡，断桨，浮萍 一些莫名其妙的碎屑 但我的血液 已与一个大海连接 汹涌彭拜，无法平息
世界的每一细微声响 都在挑战我的神经 我必须前行 我只能前行 那些帆，罗盘，指引的星辰 滚滚海涛的咆哮与亲抚 已成为我的一部分 再也无法分离 所谓声名，荣誉，地位 众生的敬仰，追随 都只是附带，不堪一提
桨声已响起 船帆已升起 涛声经文的祈祷 又一度开始 涛声中，混和着 故去的祥彦、荣睿的回声 他们附合在我身上 催促我的步履
我虽已入老年 呈现着老年的所有特征 却感觉生命 从未如此的充沛 远方无边无际的海涛声中 佛光在闪烁 永恒在闪烁 我将前去与它们相汇 那些帆，罗盘，指引的星辰 滚滚海涛的咆哮与亲抚 其实就是我自己 我就是自己的抵达 在无边无际的海涛声中 只有起始，没有终结
2019.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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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26 15:30: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