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腊肉

 作者：船夫

春节后，又到我出门远行前往南方的日子。

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妈，弯着腰站立在我的行礼包旁，象往年一样，低着头，开始她认真的忙碌，她在为我的远行准备包裹。老妈不停的往我包裹里塞东西，腊肉、腊肠、腊鱼、甚至还有花生、瓜子、八宝粥、饮料……。

其中，那些腊肉制品，老妈在每年春节前一个月，就开始亲手腌制，用锯木灰火烧、烟熏，用铁丝穿起，象晾晒衣服那样，一长排的挂起来，然后经历长时间的风干而面。很香，味道非常特别，我非常爱吃。

老妈知道我喜欢吃腊肉，因此，她每年都会熏制很多腊肉。其中，一部分用来招待客人，另一部分，会在过完节我离家时，打包让我带往南方。

老妈在岁月面前，同很多其它的长辈一样，正在慢慢老去。这几年，老妈早已跨过人到七十古来稀的门坎。

老妈的步伐，已经不再象以往那么有力，有时上楼梯，象蜗牛，要慢慢的走很久；

老妈的听力，已经不再象以前那么灵光，有时同老妈通电话时，如果我这边声音不大些，不提高几个分贝，老妈那边是根本听不清的。

眼睛是老妈身体唯一比较好的，我回家时，离家门口很远，老妈都能一眼看到并把我认出，知道她儿子回来了。

腌制腊肉，烟熏很强，很容易熏伤眼睛。我开始在心里，越来越抗拒老妈每年熏制腊肉的这类行为，害怕她的眼睛会被伤害 。

 “妈！不要再把腊肉放我包里了，火车上人多，会很挤，乘车时间会很长！这些东西，现在外面超市很容易买到的。”我皱着眉，装很不高兴，带着严重抗议的语气说：“到广州后，我还得改乘其它车辆中转深圳，东西太多太重，会很不方便的！”。

“好了，就好！”老妈唠叨着：“才几个东西，我年轻时候搭火车，几袋子这样的东西都能挑着飞跑，看你现在懒的……”。

“妈，真的不用带这么多！”，我大声音的抗议。并从老妈手中抢过我的包裹，然后，把老妈刚才放进出的腊肉、腊肠、腊鱼、甚至还有花生、瓜子、八宝粥、饮料……，一件一件的，又拿出来。

“妈！我不是在春节前给你打过电话，让你不要熏这些腊肉了吗？这很伤手，也累人，再有这锯木灰的烟，太浓，很伤眼睛，你怎么就不听！”，我对老妈再次大声音的责备着。

老妈看着我一件件的从包裹里把刚才放的东西拿出来，心有不甘，想阻挡，但她的手，很快就被我阻挡了回去。

我看到老妈的手，皮肤已经松驰，已经布满很多的皱纹。

记得，老妈的这双手，从前厚实而又有力，能把我长时间的抱在她的怀里。

我又看了看老妈的背，老妈的背已经弯曲，不再挺直，记得，从前老妈的这背，我能趴在上面，静静的很香的安睡很久。

老妈看着我把包裹里她放的东西往外拿，面色开始慢慢的变得失望，说话语气开始严历，就象我小孩时做错了事时那样，老妈在我面前开始向我表达她的不满。

“儿子，这腊肉外面超市能买到吗？你不拿妈给你做的这些腊肉，你以后就不要回来了，我不用你回来看我，妈已经老了，以后还能给你做多少回？”。

我开始妥协，“妈！腊肉，我带二块好了！你做的我都爱吃！”，我不想让老妈失望，更不敢看她对我失望的眼神，我开始手忙腿乱的拿了两块腊肉重新装回包里。

“你把花生、瓜子、八宝粥、饮料……。也都带上。”老妈的语气态度开始坚决，丝毫不再允许我争辩抗议！“火车上的东西买很贵，你就不能省点钱？将来好好的培养你的女儿们？要花很多钱的！”。

我只能继续妥协，低头一声不吭的把花生、瓜子、苹果、八宝粥、红牛饮料、纯净水都匆忙的重新放回包里。

“怎么只带两块腊肉，我给你准备的腊肉、腊肠、腊鱼你都得带上！”，老妈站在我身边，又开始发布命令。但语气开始不再严历，开始变得温柔，面色开始变得慈祥，“你知错能改，我才会满意！”。

在老妈面前，我心里防线被彻底摧垮，我的坚固的城堡被彻底崩溃。“好的，我都听你的，妈！我把你给的腊肉都带走！”。

我只能向我的老妈彻底的投降，乖乖的，如一个小孩，把刚才我拿出的所有腊肉，一块一块的又重新装回包里。

老妈满意的看着我，笑了，笑得很阳光很灿烂，甚至笑得在眼睛看我时，眼角会露出一丝小小得意！在妈妈的眼里，我是她永远长不大的儿子！

我默默的看着老妈，眼睛都快要被泪湿了，真的，我喜欢看到老妈面对我时，满意的笑，喜欢看到她很阳光很灿烂的笑，甚至喜欢看到她面对我笑时，眼角露出的那种小小的得意。

老妈给予我的，始终都是她做为母亲能给孩子所能够给出的最好的。

我脑海里，一直存有我对老妈最初的印象。
那时，我老妈还不是老妈，她还只是个年轻的妈妈。那时，我人还很小，不能走路，我也还不能说话。只能被抱在妈妈的怀里，她怀里很温暖。年轻的妈妈站在我老家老屋的窗外，她很漂亮，头发很黑也密也很直，眼睛很大也很明亮。我在这年轻妈妈的怀里，常天真的睁着眼睛看她，觉她是全世界对自已最好的人。她有时就象一个天才的魔法师，把一块带着仅一点点瘦肉、很油腻、很难吃的肥肉放到她嘴里，她用嘴巴小心的嚼着嚼着，当那块肉被她再放到我嘴里时，我会觉得那块肉儿的味道，真的特别的甘甜。我生命中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老妈在把不好吃的变好吃的这件事上很神奇！

我长大以后，每年外出的包裹，都是老妈给我准备的，每次，里面都装着很多她亲手熏制的腊肉。

有时，这包裹真的很重，但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肯轻易放下，也绝不肯轻易丢弃。我知道，这包里装的除了有美味腊肉，还有老妈对我这个儿子的款款深情！

如今，我已经在南方，生活在远离老妈的一个海边的城市。我在这城市里工作，我还在拼生存，还在拼努力，也在学着成人父母攒钱养家。

我常会不论是白天或者是夜晚，给老妈大声音的通电话。电话说的内容其实都是鸡毛蒜皮无关紧要，如问老妈身体还好吗？天凉加衣服啦,吃完饭了没有，天气怎样啊，天气热没有，天气冷了没，注意冷的话要烧电烤炉，不要烧煤碳，热的话开风扇,风扇不要对着头吹呀，对头吹容易生病……,说得老妈都会觉得我很烦人。

有时我也会偶尔做梦，梦到老妈在满意的看着我笑，笑得很阳光很灿烂，还有她笑看我时，眼角露出的那一丝小小得意。老妈看我时，我永远是她眼里长不大的儿子。

老妈给我熏制的腊肉，是我在世界上所能吃到的食物中最好的，如果说，在我记忆里会某种永远不消失的味道，那就是我老妈熏制的湖南腊肉的味道！

2016年3月5日星期六    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