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毓珣滁州乌衣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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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毓珣滁州乌衣脱险

   贡发芹

        杨毓珣（1895—1947），字琪山。出生于淮安，籍贯清安徽泗州盱眙县招贤里，今江苏盱眙县（1955年划归江苏）鲍集镇梁集村。

      泗州杨氏家族在中国近代史上显赫一时，杨毓珣是这个官宦世家名角之一。

       曾祖父杨殿邦（1773---1859），曾任仓场总督兼户部侍郎，漕运总督。举家迁居淮安，但一直没有入籍，籍贯仍然是泗州。

       祖父杨鸿弼，正二品荫生，候选员外郎，江苏后补知府，军功赏加三品衔，赏戴花翎。杨鸿弼生有八子：老大杨士燮（1855-1813年）是四川总督吴棠(1813—1876)次婿，进士，曾任杭州知府、浙江巡警道；老二杨士普，江苏后补知县，赏加五品衔。老三杨士晟（1858-？）曾任津浦铁路南段督办，民国时任芜湖关监督、苏州关监督兼交涉员等职。老四杨士骧（1860-1909年），进士，曾任任山东巡抚，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老五杨士琦（1861—1918），四川总督吴棠侄婿，举人，曾任候补道升候补四品京堂，督理招商局，电报局，上海轮船招商局和电报局总办，轮船招商局董事会会长，南洋公学监督（校长），商部左臣、南洋劝业会审查总长、邮传部大臣；老六杨士鏊，太学生居然，议叙盐大使，民国初年任沈阳电报局局长；老七杨士铨，举人；老八杨士骢（1870--？），举人，曾任京奉铁路总办，山西巡盐道，民国二年、五年、十一年三次当选多届众议院议员，还曾任苇荡营垦务督办、仙居铁矿公司董事长。

       杨毓珣为杨士骢之子，杨家是中国科举史上稍有的“六子登科”之家，显赫的家族为杨毓珣的发展创造了许多有利条件。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辅佐袁世凯训练新军的段祺瑞在保定创办“陆军行营军官学堂”，负责人称总办，隶属于北洋大臣；宣统二年（1910年）改为“陆军预备大学堂”，隶属于军机处；民国元年（1912年）由保定迁北京西直门内之祟元观旧址，即确定校名为“陆军大学堂”，负责人改称校长，隶属于参谋本部。主要培养团以上指挥军官和师以上司令部参谋军官，重点培养学员的联合与合同作战能力、运用军事政策的能力和战略能力。杨毓珣入军校应当是镀金的，之前可能没有取得过功名。

          杨毓珣能进北京陆军大学应当是通过其父杨士骢与段祺瑞棋友的关系，也有可能是其五伯杨士琦的安排。民国二年（1913年），杨士琦得到袁世凯支持，入招商局董事会；翌年，当选董事会会长。民国五年，袁世凯称帝，改元洪宪，杨士琦也成为其主要谋臣之一，先迁升政事堂左臣，权力竟驾于国务卿徐世昌之上。杨毓珣年轻时风流倜傥，能说会道，长于交际和取悦上司，机警善于应变，往往高人一筹。一直随侍杨士琦左右，得以认识并结交了大批北京军政达官贵人和北洋军队要员，当然也有机会出现在袁世凯的视线内。据说袁世凯做民国大总统时，可能出于缓解与清皇族矛盾的考虑，想把袁家的一个女儿嫁给末代皇帝溥仪，挑来挑去选的是最受宠爱的三女儿袁叔祯（1899-？），又名袁静雪，谁知袁叔祯又哭又闹，坚决不从，袁世凯没有强求，只能作罢。袁世凯当了皇帝之后，把袁叔祯嫁给了杨毓珣，袁叔祯本人也满意这门婚事，杨毓珣也因此成了驸马。不过袁世凯很快病死，黎元洪接任总统，杨士琦失势寓居上海法租界。估计杨毓珣也因此丢官赋闲，于是入陆军大学学习历练。

      民国七年（1918年）十月二十四日，杨毓珣由北京北洋政府授予陆军少将；民国八年（1919年）杨毓珣毕业于北京陆军大学第五期，毕业后，其五伯杨士琦已被小妾毒死。也有人认为杨毓珣可能是在陆军大学毕业后娶袁叔祯为妻的，好在他是袁世凯女婿，此时民国总统是受过袁世凯恩遇的徐世昌，不至于太过冷落他。杨毓珣先是到南昌，任江西警备统领（相当于旅长），后回北京任大总统府侍从武官、北洋政府参谋本部次长。徐世昌在任时爆发了直奉战争，与北洋旧属混得很熟尤其是与东北军打得火热的杨毓珣辗转到军阀张作霖手下，被张作霖任命为副官处长，与张作霖的红人杨宇霆同为奉系军中的杨二爷，深得杨宇霆赏识。曾有一段时间，袁世凯委托他携带一大笔银洋回上海招兵买马，收编南方散兵游勇，杨毓珣从中赚了不少钱，因而财大气粗，出手阔绰大方。

      民国十一年（1922年）冬，张作霖接受杨宇霆建议委派东三省兵工厂总办韩麟春前往上海法租界购置军械，韩麟春被上海法租界一姓穆的人诓骗，无奈报官，法租界巡铺出面，钱虽追回来，但与外方签订的契约没有销毁。穆某虽称毁弃，但仍就携带于随身皮囊，张作霖非常担心此事引起外交事件。次年五月，杨毓珣乘坐列车沿津浦线回东北，路过山东峄县时，被山东建国自治军（官方称劫匪）劫持到山里，发现穆某也在这里。杨毓珣料到自己有生命危险，就诡称自己是湖南督军张敬尧参谋人员，与自治军司令孙美瑶曾是同僚，又与山东省督军田中玉是故交，可以说服田放弃进剿自治军，予以收抚。杨毓珣因此获司令孙美瑶信任，得以脱身。临离开时，杨毓珣巧取穆某皮囊，以刃刺破，取出契约，当场撕毁，因此得到张作霖优遇。

      奉军将领李景林、张宗昌等拟乘冯玉祥赴宴之机，中途设伏，暗中刺杀。此事被张作霖的副官长杨毓珣得之，向冯玉祥告密，冯玉祥有了戒备，才没有遇害。

       民国十三年（1924年），奉系军阀张作霖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获胜，奉系掌控了山东、江苏、安徽等地，张作霖乘机迫使段祺瑞任命奉系将领姜登选为安徽督办、杨宇霆为江苏省督办。姜登选和杨宇霆于九月份上任，并以邢士廉师驻沪，丁春喜师驻宁。至此，津浦全线至上海均已为奉系军阀所控制。不久，直系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失败，张作霖入关后邀请直系冯玉祥等人参加天津会议。会议期间，张作霖部下奉军将领李景林、张宗昌等酝酿了刺冯计划，拟乘冯玉祥赴宴之机，中途设伏，暗中刺杀。时任张作霖副官长的杨毓珣得之此事，秘密告知冯玉祥，冯玉祥有了戒备，才没有遇害。但奉军中有人怀疑上杨毓珣，有人不再信任杨毓珣。

      杨宇霆督苏到任后，特设军务厅，任命杨毓珣为军务厅厅长兼江苏宪兵司令。但杨宇霆骄横自恃，目空一切，激化了直、奉军阀之间的矛盾。还未等奉军站稳脚跟，民国十四年（1925年）十月，第三次直奉战争爆发，湖北、安徽、江西三省直系军阀和地方军阀就纷纷拥护孙传芳讨伐奉军。而当时奉系军阀在长江流域势力尚未稳定，北方又受到冯玉祥所部国民军的威胁，无法派出更多的兵力南下，因此，战争伊始就节节后退。奉军邢士廉、丁春喜部不战而退，被迫放弃江苏、安徽两省，退至徐州。最终被孙传芳组织的五省联军击溃，落荒而逃，从而失去了江南。

      战争开始时皖军总司令、安徽督办陈调元倒戈，已由奉系改投直系，他的军队早在南京城内外及江北浦口、乌衣一带布置妥当，意欲活捉杨宇霆。十月十七日陈调元设宴招待奉军将领，杨宇霆发觉不妙，借口身体不适需要洗浴休息为由，暗中急速逃离南京，奉军其他将领则被陈调元拘捕。杨毓珣见势不妙，只好过江北去。乘坐列车至乌衣时遭到陈调元部队袭击，枪弹如雨，奉军很快作鸟兽散。

      杨毓珣所带卫兵寥寥无几，不是被打死，就是缴枪投降，杨毓珣始觉生命不保，千钧一发之际，遂躺倒车中，与死亡士兵尸体混在一起，未被发现。等到陈调元的士兵散去之后，杨毓珣乘机跳车狂奔，但人生地不熟，不知逃往何处。奔跑一会，来到乌衣古镇郊外，看见乡间一位农夫骑着毛驴，缓缓行走在田间小道上。杨毓珣上前商量道：“我拿一笔巨额金钱买你的毛驴可以吗？”农夫说：“毛驴是我穿衣吃饭的依靠，一日离开毛驴就停息劳作，我一家人就吃不上一顿饱饭，要你的巨额金钱干什么？”杨毓珣说：“不光如此，连你的毡帽，身上的便服也都想得到。”农夫一听就笑了：“军爷为何神色如此仓皇？莫不是从战线上败逃下来，想拿金钱买我的毛驴，并且加上我的破衣服和脏帽子吗？”杨毓珣说：“你已经悟出了我的意图，为何还不拿来给我？钞币就在我的怀里，伸手就可以得到了。”农夫严肃回道：“不可以。”情急之下，杨毓珣哀求道：“我给你两百块大洋，可以到集市上买一匹骏马，再买上缎子毡帽、丝绸衣服都充足有余。如果不这样，拿这个钱再买一头毛驴，重新购买新的衣帽，不比现在又多又好吗？”农夫被说动，同意了杨毓珣的交易。杨毓珣计划实现，喜不自胜，当即脱掉戎装抛在地上，目视农夫说：“你可以反穿在身上，赶快回家。”杨毓珣换上农夫的所有衣服，跨上毛驴就走了，边走边频频回顾，唯恐被追撵的骑兵赶上。

        走了一会儿，杨毓珣从驴背上下来，拾取地上煤屑，来到小河边上用水搅和，然后涂在脸上，看上去就像煤厂执鞭驾车的马夫，没有人怀疑他是化装的堂堂陆军中将。私下里自诩自己极具化装的本领，别人也意料不到他有这样的化装本领。当天深夜到达浦口汤山，叩开父亲的朋友龚心铭（1865-1938）的汤山别墅大门。龚心铭，字景张，亦字锦章，号渠生，安徽合肥人，进士及第，曾任刑部郎中奉天司行走、津浦铁路顾问，诰授奉政大夫，曾与杨毓珣父亲在津浦铁路南段共事三年。龚心铭惊诧起床，一看是旧日上司杨士骢之子杨毓珣，遂对其安慰有加，庆幸其能够顺利脱险。休息一夜后，杨毓珣来到十二圩对岸，放弃毛驴渡过长江，雇船顺江而下，来到瓜洲（镇江），登上了金山，拜谒了甘露寺。杨毓珣素来不迷信鬼神，至此也不能预测自己前途的凶吉，不得不问计于神灵，于是伏地叩头求取卦签占卜前程。签中四句话句句灵验。后来，杨毓珣告诉他的亲戚，现在已不记得卦语了，只记得其中第三句：“洽系猿刚脱锁。”用这句卦语来验证自己的历险经过，可以说神灵早已知道他的这个事情了。

       到了天黑之时，杨毓珣买了一瓶酱油，一斤猪肉，提在两只手中，低着头走进城外一家小客店。店主询问其来历，杨毓珣诳骗他说，乡下农民进城卖牛的，牛卖了，天已经昏黑下来，今天已不能够回到家中，只有投宿客店，等到明天天亮再回乡下。正在店主与杨毓珣问答之间，巡查宪兵到来了。杨毓珣听到宪兵吆喝声就提高他的江北口音，同时掏出一些铜元放在手心高声道：“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以至数十，连续数钱，让人看清楚，不至怀疑有错。宪兵看到当时情状，禁不住狂笑起来，互相说道：“一个乡下人，身上装了几十个铜子，高声数个不停，以显示其富有，真可以说是眼小如黄豆粒呀。”于是未对杨毓珣加以盘问就离开了。杨毓珣惊魂未定，不觉已经浑身大汗，沾湿了衣襟。

        第二天早上，杨毓珣询问店家得知，有江轮从西面下来，经过镇江瓜洲渡口，将驶往上海，杨毓珣买了一张三等舱位船票，直接奔向码头。军警询问他到哪里？杨毓珣骗他们说：“去芜湖。”杨毓珣害怕军警再继续询问其他问题，情急生智，从口袋里掏出铜元几十枚抛掷地上，发出铿锵的声响，然后俯首伏地拾取。军警认为他阻碍了别人通行，就叱责他，要他赶快离开，还抬起脚踢他，拔出长刀指向他，厉声呵斥：“快滚！快滚！”于是杨毓珣随着滚滚之声，顺利登上轮船，进入舱中。

       已经到了上海，杨毓珣下船就呼叫摩托车夫载他。车夫嘲笑他说：“我这车是供富贵人乘坐的，要么是供豪侠之士乘坐的。你一个下等之人，衣服肮脏破烂到这种地步，哪能享有这样的厚福呀？赶紧滚开，不要耽误我干公事！”杨毓珣一边冷笑一遍拿出钱钞送到车夫眼前说：“你所需要的是这个东西，斤斤计较乘车人上下等级、衣服是否华丽与破旧干嘛？你到底想不想做你的生意？假如你单车只载我一人到洗澡堂，我可以给你五元大洋。”车夫一听马上高兴道：“啊呀！我一开始真的没料到一个乡下人竟能如此慷慨！”随即载上杨毓珣疾驰而去。

       到了洗澡堂门口，进入电梯，电梯司机拒绝开启电梯：“你弄错了，这里是高贵的浴池，不是你们这等人洗澡洁身的地方。”杨毓珣很不耐烦：“立即开机，不要唠唠叨叨！”等到了浴池门口，侍候贵宾的仆役目睹情状非常奇怪，就过来拦住杨毓珣，不准他进入室内。这时，杨毓珣不得不说出自己真实身份：“我就是往日常来这里洗浴的杨二爷。”侍候客人的仆役才不再说话。杨毓珣于是解衣就浴，并写了一封短信给其长兄杨毓瑛，叫人送来衣服，并派车将其迎接回家中。

      至此，杨毓珣乌衣脱险才得以实现，真正安全。

贡发芹，笔名亚鲁、贡晖。安徽省文史馆特约研究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民协会员，中国散文、诗歌、报告文学、（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协、评协会员，省民协、散协理事。曾任明光市政协常委、文史委主任、六级职员，滁州市民协、散协常务副主席等职。出版有散文集《故园乡愁》《帝乡散记》、诗集《轻描淡写》《浮光掠影》、文艺评论集《管见孔识》、文史随笔《明光史话》《史林拾荒》等 25部约700万字。作品入选百度题库、全国性高中语文试卷阅读题、小学五年级语文课外教材及《2010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国诗歌年编》等30余部作品集。获省社科通俗优秀读物奖、省金穗文学奖等省级奖项10余种及明光市一、二届政府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