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在一枚绿叶上散步

钟生钦

夜里，做了一个暮春的梦。几位女士邀我去散步。我挪动一下，蓦地醒了。一片微明。从有光斑的地方，传来鸟的声音。快起床，快起床！确切地说，是鸟声拉我起来的。 　　六点一过，出门，走到大门口。走在干净平缓的林荫公路上。心慢慢醒来。此时天已大亮。道上的行人不多也不少。迎面碰到一些下山早练的人们。他们大都是一些上了点年纪的人。即是年轻一点的，也已人到中年，脸有风霜。穿着运动服，白着球鞋。而上身赤膊，褂子扎在腰际或拿在手中，一溜烟地小跑从山上下来，带来一股山风。看看自己，不用看也知道，一身长衣长裤皮鞋。不合时宜，有点异类。是的，本人就是有点异类，譬如写新诗，拣石头。也乐于这样永远地异类下去。想到这里，我努力地伸直微曲的腰身，军人作风样地昂首挺胸向前散步去。不为花绿的野花与美女所动，不为清脆磁性的鸟声所粘。路边的树高大葱郁着，可惜大都是一些人工林，有做作的样子。而在大树的间隙或枝下，努力地生长着木槿（土鹃树）、映山红（杜鹃树）、野油茶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灌木。对于这一类不成材的俗称为“刷子”的，是砍柴的主要对象。作者少年时在乡野，每逢假期，去十里外的山里砍柴，基本上就是砍这类小灌木的。对此，再熟悉不过的了。而这里的它们，显然比我少年砍柴时的它们粗大一些，这是作为森林公园封山育林的缘故吧。 　　回到路面来。路是五米来宽的沥青路，修得不错，保护得也好。明显感到这里车很少，大都不能入门，停在外面。大门处可是车水马龙的。碰到节假日，天气好时，车子一直停到下面街道上去。正是这一点才是散步的好去处。你想想，如果有车轰轰嘀呜呜地开过，你还能悠闲自在乎。现在，耳边回响的是啼啼的鸟声，沓沓的脚步声。没有风声，没有松涛声。也不闻山涧流水声。今年旱春，山中少了流水的韵致。少了一半的风光。时有建筑撞入眼帘，败了游兴。因其不与自然风景协调，为功能性商业服务用房，散发着铜锈味。有小商品店，有饭馆，有茶厅，有游乐场，有烧烤点等，抓住了一些游人的口袋。为此不惜破坏了自然环境。要不是有一些背景，通过某某领导点头，这些人为破坏是不会堂而皇之的。作为以国家森林自然景观来命名的地方，不应出现这些建筑。在我看来，植一些竹子还行，而原本不是当地的一些速生树在此移栽，还自以为感觉良好，是风景树，山风吹过竟飘飘然。也属多余。    进得山来，虽然向上，又在山道上。但我来这里是散步而不是爬坡。散步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你不给自己布置作业。多了一些随意性与兴致。每一步都在向上，但无须过多地用力爬。一个“散”字，尽显休闲。在散漫中，将身体慢慢抬升着。这样，又在运动中有了一份观游的允许。从容而淡定。早晨的景物还不很清晰，远景基本上是模糊的。林子高大，视线有限。而空气清新得有点不真实。从城市中来，人与自然兀地亲近，反而感到有点不自在了。与自然相处，个个便鲜活起来。森林就是一座大大的桑拿城。要不，从山中出来的人，个个脸膛红润，眼睛发亮。那是被绿洗涤过的呵。要不，怎么叫森林浴呢。不用质疑，经常来这里的人，大都是热爱自然的人，对生命的感悟深刻一些。他们或纯粹休闲锻炼身体，或兼有一点生活所需。有不少人带着几只白胶壶，也就是超市中装食用油的那种，不大不小，能装二十来斤的。在上山休闲锻炼之时，顺带打上一些山泉水，供家用。饮用，煮饭都可。不用算经济细账，这一年的饮用水费节约不少，就是从绿色环保来说，实眼所见的涸涸山泉，从青山中流出，从青岩中流出，比我们在市场中见过的，叫人送来的桶装山泉与纯净水环保得多，放心得多。没有上山前，每天看到队队人马提着，挑着，扛着的山泉，打从我静坐的门前走过，不知从何处弄来，今天终于一揭迷底了。在一个山弯弯处，有一些人放着桶子壶子瓶子，在排队等着接水。 　　看了他们打水的地方，我继续往上走去。身体慢慢热起来，有点什么小虫虫在爬，但还不至于出汗。我希望在一枚叶子上，出一身大汗，来一场豪雨什么的。感觉脚重，感觉身绵。山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透，山风拂来，源源不断地输送氧分。就像一尾村前小泥塘里的鱼，一下子钻入了外面清水河中，真有点不适应，不知所措了。但他却与清水一样地自己也清水般透明起来。人呵，真是大自然之子。融入自然之中，不自禁地想大声叫喊。喊山之声此起彼落，排出肉身的污秽之气，吸纳天地的精华。感觉不曾有过的顺畅。腿脚有劲了，眼睛发亮。经过第一个疲倦时段，进入更舒畅的另一层。已到半山腰。风轻，云浮。鸟声更远。山道更干净。草木更鲜亮。一切是这样地远离街市，脱离凡尘，来到另一重天。忽地生出要置一草庐于山上的想法，过居士神仙的日子。 　　往南──往东──往北──往西，随盘山公路螺旋状向上──向上。想着，走着，路边一女子正在发功。是这样的，她单腿站立，身子平衡，头伸向山外，目光射向远方，另一条抬起来的腿与身体成一平衡木。她在充分吸纳绿色的血液。信号塔就在脑门上了。没有下面的行人，很久才碰到一两个。迎面飘来一曲音乐，如仙乐自天上来。一中年男子，宽衣肥裤，修发赤足。飘在山道上。当他走到我眼前，才看清他是一老者。不只中年，但修练得好，却胜过我年轻的。双手于胸前撕扯一个收音机部件，似有颠狂症。一幅我行我素，今夕何夕样。在平常人看来，他就是一个癫子，一个异类。而我不以为然，他似癫非痴，大智若愚，他就是一个赤足大仙。受他的启发，我摸出手机，也放起了音乐。一打开，全是班得瑞的大自然之声：Ｅnya－Ｂlue、夜莺、天空之城，还有几个是下载原来的数字名，总之非常地天籁。正暗合了这美好的自然之境。一个人走在绿海中，以轻音乐为背景，便又多了一层飘渺的感官了。在音乐的伴随下，不一会便来到了最高处。是一小院，围墙，铁门，锁着，里有剌入云天的信号塔。门边有小屋，小买部。女老板正在开门打理。都是些饮料糕点应饥之品。店门前有小木条凳子，我便坐下，看看时间，七时二十分。进入山道是六时过五分，散步用了一小时十五分钟。信号台门口说话人中，一位前几天认识的老乡与我打着招呼。他说，有一队夫妇爬山，抄近路，只用了二十五分钟就到山顶。随后，我与他，还有与他同来的一位老人，一同说着与山与绿沾不上边的话，往回走。我走到路边，向下望去，隐隐约约只看到山下的一些灰色屋宇，是摆放的儿童积木或小火柴盒子。这便是城市。此时天还不放晴。朝阳还躲在云朵里害首羞。天气不好也不坏，有暧昧的感觉。而前面的小山坡，刚好隔开了城市与我站立的主峰，这些山景，触动了我的回忆。 　　二十年前，也是在这儿，也是这个时节，我与一帮小青年，站在这里极目远舒，畅谈理想。如一群小鸟欢快地跳跃。那时的我，正在这个城市的一所高校进修。周末经常到与之一小坡之隔的另一高校玩。因这个学校有我的一个高中老同学。他考取这个学校后，留校任教，现是班主任。也是青年单身，有的是时间与空间资源。这不，这天风清日朗，山花飘香。他带领一帮学生，邀上我，一同来爬山了。时间的流水无情地冲淡了记忆的图像。大致记得那时的城还不大，过铁路桥，山下是一些地与田。虽然也修了上山公路，但还是泥坯路。我们走小道，抄近路，手脚并用，爬过前面的这个小坡，直接正面地向信号主峰爬去。那时年轻，精力过剩，只记得几张女同学红朴朴的脸蛋与欢快的笑声…… 　　这里，便是钟坡山。钟坡，与我同姓的地方，说来惭愧，一个热爱大自然的人，在你的山脚打坐了二月有余，却在今朝才来拜望你。在二十年后才能再一次亲近你。我是来寻梦的，来还愿的。二十年，从一个青年走入了中年，从一个激情飞扬充满理想的青年，走入了一个循世无为有隐者心态的人。为此，就让我再一次升空，升到高高的蓝天白云之上，往下看一眼怀化，看一眼钟坡。钟坡国家森林公园，不就是长在五溪大地上的一枚绿叶吗。她紧紧地呵护怀化城市这枚果子，或这朵红尘的花儿。在钟坡散步，也就是在这枚巨大的绿叶上散步。都说一个城市要有一个地标，几个地标。而一个城市的地标是什么呢？最大最长久的地标，不是高大华丽的建筑物，而是能承载人文与自然内蕴的历史与自然大观。而钟坡，不仅是我们这个年轻城市的氧库与肺叶，也是怀化城市的一个很好的地标。

赵福治

一个暮春的梦。

逗鉴

在钟坡散步，也就是在这枚巨大的绿叶上散步

草子

真希望有机会能来怀化看看  虽然很近 但是一直都是路过 而没停下来看看 遗憾

黄海卿

来读。问好钟兄。

多梦的江南

赏读！

黄中政

好帖必须得顶起

胡任庭

楼主呀，，，您太有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