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有的人死了

孟庆东

                                                                                  小说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老蔫死了。
       老蔫人很好，但是，老蔫一辈子也没有混到女人，因为老蔫太老实了，用农村的话说，老实过头了就是窝囊。老蔫家里很穷，两间土屋，漏日漏风又漏雨。但是，老蔫平常喜欢帮助别人，手里存不住钱，今天补贴东家，明天补贴西家，不自量力地把自己当做是活菩萨。老蔫有个侄子，打小就过继给老蔫的。老蔫本来是一心想把侄子培养成大学生的，可是，侄子却不争气，从小就是个讨债鬼，小学没有毕业，就跟邻庄上的一个混混出去闯江湖了。去年夏天，老蔫接到法院传票，说是侄子在外地偷东西被抓到了，肯定要判刑，老蔫淡然一笑，置若罔闻。从此以后，老蔫更无挂碍了。老蔫快六十的人了，身体却每况愈下，加上思想负担沉重，看起来竟然像是耄耋老人。
       村里干部了解到了老蔫的情况，由村委会召开村民代表大会，推荐老蔫为特困户加五保户，上报乡民政办。经民政办实地调查核实，经民政局审核批准，老蔫每年都能领到一笔相当可观的生活补助，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有单独的补助。老蔫平常有个感冒发热咳嗽的，到镇上医院治疗都是全免的。老蔫性格直率，老蔫觉得自己能够老有所养，都是因为党的政策好。老蔫不知道怎么感恩，就经常把领来的钱救助别人。老蔫心善，人缘好，老蔫请人把自己的小屋像样地修缮了一遍，又自费购置了小方桌、小板凳、麻将和纸牌，无偿地开起了老年娱乐室。老蔫的屋子虽然小，但是每天都溢满了老人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有人就非常佩服地夸老蔫，说老蔫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好人，要是共产党都和老蔫一样的话，社会就更和谐了。老蔫老是听到“党啊党啊”的话，老蔫竟然突发奇想，下定决心，也要入党。老蔫不识字，就请了一个初中生给自己写入党申请书。老蔫郑重其事地找到村书记家，恭恭敬敬地把申请书双手捧给了村书记。村书记却说，老蔫的确是个好人，思想觉悟是绝对够资格的，只是当前发展党员都是知识化、年轻化的。老蔫虽然很着急，但是没有气馁，老蔫就像是申请书上写的那样：“如果组织上不能批准，说明我各个方面还不够成熟，我决心更加严格要求自己。”
       一年，两年，三年，老蔫不断地努力着，不断地进步着。也是一个夏天，老蔫骑着三轮车从街上称了一些葵瓜子，带了几桶纯净水，买了一台落地扇，是准备放在自家的老年娱乐室给玩耍的老人孩子们服务的。在回家的乡村小路上，一个染着黄毛的小伙子骑摩托闯到了一个小学生，小学生在地上痛哭，小伙子却急急忙忙扶起摩托，慌慌张张地就要上车，看样子是想溜之大吉。老蔫当机立断，立马丢下三轮车，紧赶几步，两手拽住摩托车后座，誓死也不松手。黄毛小伙子情急之下，一脚把老蔫踹个仰八叉，迅即启动马达，一溜烟地跑了。后来，小学生家长闻讯赶到现场的时候，竟然以为是老蔫撞伤了孩子，劈头盖脸地骂了老蔫一通，还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找老蔫算账。幸亏那个小学生是懂事的，哭着为老蔫澄清了实事。事后，老蔫住进了医院，肋骨断了两根，后脑骨折。虽然医疗费是全报的，但是老蔫再也不能起床了。很快，老蔫见义勇为的消息传开了，经派出所介入，经地方媒体报道，老蔫也算是伤有所值，村里还把老蔫入党的事情也解决了。
       老蔫的思维是很清晰的，但是老蔫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在医院里宣读入党誓词之后，老蔫紧紧握住村书记的手，热泪盈眶。老蔫又把存折小本子连同密码一并交给了村书记，千叮咛，万嘱咐，拜托村书记把小本子上的钱提出来，全部缴党费。老蔫总算是如愿以偿了，老蔫走的时候，嘴角挂着笑，眼角似乎还有几滴泪，一副虔诚的神情。
       老蔫去世两年了，我是在报纸上看到老蔫感人事迹的。出于对老蔫的敬重，我慕名去寻访老蔫的墓地。走进村子，听到另一条令我惊诧的消息，彼时那个帮老蔫交党费的村书记已被判刑，罪状很多，其中一条就是安排他父亲冒用老蔫之名领取近两年的特困补助。
       老蔫地下不知，自己都死了，村书记的老爹还能在一定的场合下替老蔫顶着名字。我想起臧克家的那首诗，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孟庆东20120508

郑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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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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