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放风”随记

方悄

一

总感觉苦闷、压抑、无劲、无聊，何故如此，不能说，不准说，所以只能借用某前辈在《北沟沿通信》里的话，“这实在可以说是精神的疲倦，乃是在变态政治社会下的一种病理，未必全由于个人之不振作。”现在是“变态政治社会”吗？还是不能说，不准说。从古至今，专制的特色之一，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说来也巧，正好这几天有一个放火的州官，他就是广东茂名市委书记，姓罗名荫国，贪污16亿，据说被双规接受调查时谈了五点，选录三点如下：
“1、要说我是贪官，说明官场就是贪场，凭什么专整我？
2、中国不就是腐败分子提拔腐败分子，腐败分子反腐败吗？
3、男人就得‘提钱进步’，女人就得‘日后提拔’；除了这，眼下谁要能当上官就不属人类，谁不服气，不花钱当个小科长叫我看看，真有那本事，我叫他大爷！”

二

于是就想到去台湾看看，那是一个同样由炎黄子孙治理的第一个真正实现了宪政民主的土地。1911年虽然建立了中华民国，激动过人心，可接下来的却是政客擅权、军阀割据、国土瓜分、神州陆沉；1949年虽然成立了新中国，激动过人心，可接下来的是运动波涌、血雨腥风，饿莩遍野、焚书坑儒，用国衰民敝成就一个“伟大领袖”、一个“战无不胜”的人造神。“可堪回首，狐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其实某前辈早就敲过警钟，“人们以为从此是另一世界， 将大有改变，与以前绝对不同，仿佛是旧人霎时死绝，新人自天落下，自地涌出，或从空桑中跳出来，完全是两种生物的样子：此正是不学之过也。”当今时代谁在学习？茫茫神州，唯见码长城、唱红歌、跳街舞。

三

出发前，导游给我们每人一张《行前教育》，精彩部分如下：
“1、服从领队人员的统一管理，随团活动，不得擅自脱团，不得滞留不归，不得在外留宿。若与亲戚、好友等见面，邀请对方到酒店来会谈。
2、对法.轮功人员及活动，做到不接触、不参与、不接收传单。
3、 带政治色彩的敏感场所不能去，如所谓的中央民意机构、政府机构、忠烈词等。
4、 回避有伪旗、伪徽、伪歌、伪像的地方。
5、 尽量避开岛内某些敏感日子，若避不开，不要围观、参与，更不能发表看法。
6、 谨慎对待媒体，不要随意接受台湾记者采访。若接受采访，要慎重稳妥，避开攻击性话题，多谈风景，亲情话题及大陆改革开放后的变化，但要把握分寸，不能说的太饱满。”
导游还说，谁脫团游玩，就报告边检，回来时接受特别调查。
我胆小，吓出一身冷汗。终于更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了，我们是有中国特色的大陆的“主人翁”，我们从出生到死亡，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必须接收政府、组织和“公仆们”的看管，旅行不是散心，是犯人样的放风。

四

果然，进出台湾七天，白天跑在路上，晚上住在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地方，只能亲台湾的山水，不能近台湾的人民。台湾的山水如何？恕我对自然不敏感，阿里山、日月潭、太鲁阁，没有给我任何惊喜，甚至有点失望。让我惊喜的是第一次见到了太平洋，那浩渺空阔，那动荡不息，那翻卷的波涛如白鸽戏水，那水云相接处如神秘的天国，让我渴望陌生远方，渴望一生流浪。我没有潘安之貌，因而不喜欢照相，却在在太平洋边留了一个影，另外在玄光寺的“千秋苦旅”碑前也留了一个影，“千秋苦旅”，说得真好，说尽了救苦救难的菩萨的一生，也说尽了人世间先行者的一生。

五

大陆汽车喇叭叫翻天，大陆人高声喧哗，大陆人永远跟党走；台湾汽车不鸣喇叭，台湾人轻声细语，台湾人蛋打执政府要求增加收入，这是两岸的不同。台湾导游说，“大陆是正在开化的地方，台湾是已开化的地方”，我是以为然的。
两岸也有相同的地方，比如雅化“厕所”。大陆由“厕所”到“卫生间”再到“洗手间”，台湾的“厕所”大多改为“化妆室”，最雅的是垦丁的一个厕所取名“听雨轩”，想想倒也形象，旅游车到来，男女一起涌入厕所，一起撒尿，哗哗啦啦确也有下雨的感觉，只是不知有何人愿意去听这带着尿骚味的雨声。
一个厕所，何必玩这么多花招！毕竟都是“礼仪之邦”的炎黄子孙，几千年来务虚惯了，想一时半会完全改掉也难，正如抹掉尾巴的猴子屁股依然是红的。

六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甚有道里。此次七个晚上都看新闻，偏绿偏蓝的台都看，几乎都不报道大陆的事，也不对大陆说长道短，他们绝大多数是报道自己的事，批评自己的政府，然后就是报道美国的事。这与我们媒体不扫自己门前雪、专管他人瓦上霜反差很大，也与我们宣传的台湾媒体如何如何不友善反差很大。只是在《联合报》上看到一则消息说为了十.八大的胜利召开，从即日起到大会圆满结束止，北京买菜刀实行实名制，并开玩笑说，如果蒋介石当年也实行实名制买菜刀，就不会有贺龙的两把菜刀闹革命，就不会垮台逃往台湾了，还说某某党收人民的税、洗人民的脑。还有一则说香港市民上街抗议中央政府，并与几个大陆官员在媒体上打嘴仗，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反正我回到家就看不到凤凰中文和凤凰资讯台了，要说刘长乐绅士是很会“讲政治”的。无论这两则消息是否属实，《联合报》都不是“好报纸”，居然敢不做我们党的喉舌，想在我们全国一律的和谐之声上发出一点杂音，强烈要求我们党对该报进行查封，当然是如果可能的话，可惜目前还管不到它。
还有在书店看见了一本《文革中的检讨书》，该书封底介绍说，此书“汇集了文革中最有影响的部分检讨书，真实地反映了那段历史的荒谬性”，“都得屈从毛.泽东一个人的意志”，“除了毛.主席人人都写过检讨书”，全国人民都像向一个人写检讨，这样的事古今中外应该是没有先例的，应该是中国的“第五大发明”。我觉得最有趣的是我们的邓.总设计师，两次向毛.主席写检讨说自己掌权后“永不翻案”，所以毛主.席才手下留情，让他存活下来，才有后来上台后的大翻案和改革开放等精彩演出。我以为中国政治家首先要具备的素质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留得青山在，卷土重才有期。所以总设计师是懂得中国政治的政治家。像彭大将军、贺元帅那样犟着头瞪着眼硬着一根筋，把命也玩完了，只能算是愚勇。
还有就是文文静静的费玉清，我一直以为他只唱抒情歌曲，这次却看见了他的另一面，他说的“嘿嘿嘿”、“喜相逢”、“武松打虎”、“白酒红酒”、“国家机密”等笑话，让人忍俊不禁。

七

回来时，我在松山机场书店看见几本写当代大陆几个重大事件的书，我问导游可以买吗？导游说涉及政治的一律不准买，无奈的空手而归。
临上飞机我给一个终身不忘又许久没联系的人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这次对方接了电话，也没有厌烦的意思，有点热泪盈眶，有点失落和惆怅。这段时间老是想起不听话不讲政治因而不到三十岁就被害死的刘希夷，他在《代悲白头翁》中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不仅是人不同啊，在树枝看来，去年那花朵苦苦挽留不住决意离开，留下一段伤心，今年二度开放的花朵只是仅仅相似罢了，恐怕再也无法恢复当初的热与恋了。“行人莫问当年事，古国东来渭水流”……
飞机即将降落江北机场时，又突然升空，播音员说飞机飞高了无法下降到轨道上，需要在市区绕行一圈，我知道这是在骗我们，现在都是电脑控制，到了什么地方飞行多高决不会出错，绕行第一圈时，大家比较平静，结果还是没降落，绕行第二圈，一些人开始惊慌的询问究竟怎么了，我静静的欣赏着人们的惊慌，每次踏上飞机我就有把生命交给命运的准备。第二圈飞完，终于平安着地，我们还可以继续作“主人翁”。
庾澄庆在《快乐颂》里唱道——
“你快乐吗 我很快乐
只要大家和我们一起唱
快乐其实也没有什么道理”
是的，不少人在傻乐，乐得“没有什么道理”。这也难怪，笼中鸟和云中鹰所理解和追求的快乐是不一样的。笼中鸟习惯于奴役里的温饱安乐，以奴役为荣；云中鹰追求的是自由中的“千秋苦旅”，以苦为乐。各行其道，不亦乐乎！

       二0一二年十一月二日于雾都

补记：2012年11月7日下午4点左右，一个人给我打电话自称是台湾给我们带队的“陈导”，说因事到成都，希望能见个面，说原来那个号码换了，现在用的新号码，听那声音也有些像，我说成都太远，都走一段路在重庆市区见个面，他说可以，于是我下班后坐客车于晚上11点赶到了市区。8号上午10点左右，那“陈导”说自己坐的9点15分的客车，正在路上，要下午1点才到，自己的一个朋友在成都买东西差两千块钱，叫我先给那人汇两千，见面后就给我，他发来了他那朋友的姓名、卡号，我匆匆赶到银行，把汇款单填好了，准备汇款时突然觉得要找我们大陆带队的宋导游核实一下，我把电话号码发给她，她也打电话问了，说声音有点像，但是她说在见面前不能汇钱，并约我在重庆北站一起等“陈导”，其间那“陈导”多次催我汇款，我说在找银行，直拖到一点，宋导问“陈导”什么时候到，说路上堵车，三点才到，并摧我快点汇款，我们发觉有点不对，宋导就拨了那真正陈导的台湾号码，问他在做什么，答说在带团，才知道这边这“陈导”是个骗子。我这辈子因为有一点义气和同情心，被别人小骗过四次，这次终于没上当。但我并不恨骗子，因为这是一个小人物小骗、大人物大骗的时代，比如许多大骗子倒台之前，都自吹和被人吹得公正廉明、不沾女色，倒台后却个个都是贪墨无数、情妇无数。大人物们还有一癖好，成绩把蚊子说成大象，错误把大象说成蚊子。可以说骗已成了时代的主旋律，成了人潮涌动的正路，诚实成了荒芜的邪路。趋热避冷被绝大多数国人作为聪明的标志之一，而我并不热心做一个聪明人，虽然无力抗拒潮流，还是想尽量提高自己的防骗水平，尽量减少对小骗子咬牙切齿、对大骗子交口称赞的次数。
今天是12月21日，传说中的末日没有到来，只好继续读书写作，继续爱恨情仇，继续在政府慷慨宏大的假话中冷眼看世界。
                           二0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夜于雾都

焦春辉

高手云集 果断围观

王娇娇

在撸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