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老表（外十六首）

天露

◎一块老表

找回老表，父亲如释重负
每当他贴着耳朵聆听
我总担心
怕他眉头皱出血来
他总唠叨，当年就是自己的粗心
失去了我母亲

他常常告诫我们不要动他的表
老表就是他第二颗心脏
老表走得稳
他的心跳才均匀

父亲实在走不动了，缓缓背转身
轻靠在一片修竹旁
看看老表，又看看黄昏
一晃，就把老表撂下的
三十多年光阴
一秒不剩地分给了我们

夜晚，昏暗灯光下
我们试图满足一下父亲愿望
调节一下陌生气氛
光阴厚得
那张老床已嘎吱作响
再也容纳不下

◎寻找母亲的坟

一堆土，在北风中沉默
我现在可以肯定
这下面就是我的母亲
这是唯一能证明
她存在过的遗存
她把一切都献给了我们
最后退守在这里
这是遗存，也是
永远的疑问

从老家到这里不过几公里
我，走了三十多年
现在我就贴于慈母的胸前
中间隔了一条茫茫荒漠
风沙封闭了我的双眼
天空响起了雷声

雨
终于可以下了


◎靠近那些窗

远走他乡的村庄，流浪在
宽窄不一的墙上
行行列列，星星点点
没有任何掩饰，面无表情，它们的语言
在每一个寒来暑往，每一个黎明和黄昏
被掏空了，只剩余一副框架

它们凝成墙体一部分骨骼
犹如墙的附属物
成为墙竖立时柔软便捷的梯子
不可能达到墙的硬度

但，它需要同墙一样，分担疾风骤雨
承受不了时，它就发出
“呜呜”的悲戚之声
努力闭牢自己的伤口，以防
祸从口出，从等待好久位置跌落

当它们获得一丝光明
就星光灿烂了
房内，不再如一片雪花那么空阔

◎囚于鸟笼中的鹦鹉

我敢断定
这不是一只普通鹦鹉
他应该俯视过喜马拉雅之巅
感受过高度的苍凉和巍峨

然后，他便压低了自己的翅膀
让潜在的威胁，远离
他落脚的位置
听一听，涉过喉管的风声

他的每根羽毛
都小心地开过花，开成
高山思念的颜色和形状
如同向日葵，稳住根，模仿着太阳

他变换的姿势和腔调
让生存的傀儡，通过岁月的话筒
日积月累地
失去发言权

他这一生只做一件事
把高山迎来送往的教条
重复成
永恒的箴言


◎城市的夜鸟

有一群城市的夜鸟
他们总让我睡眠不足
总是在午夜，武断地惊醒
不止我一个人的美梦
此刻正是凌晨，正当谁都在拒绝光时
他们已在灯火通明中兴奋

他们从不缺少灯光，但
缺少眼睛
与这座城市，最早的灯光一起升起
最迟的灯光一起落下，但
他们不会沿着灯光
看见自己的脸

在强烈的灯光下
他们来不及做梦
他们把自己的梦交给了白天
用这些灯光来指引别人的梦
喂饱那些饥饿的眼睛

现在，我终于感谢这灯光了，走近
才看清他们散乱于地面的影子
循着墙根匆匆地觅食
小声对着石墙鸣叫

把大把绿色的光阴
贱价卖给别人
让我——一个只喝半肚墨水的人
从容面对一日三餐

我从心底里有理由，有责任
对这些夜鸟发出邀请
只为他们在坚硬的城市里
还给了我们一片绿色森林
2013年4月30号夜

◎钟的语言

钟，不只是挂于坚硬的墙上
它被晾在那里，就要模仿异物
同时，也要被异物模仿
它，记录时间，同时
也被时间记录

钟，努力坚持不动，守住就是运动
但无法不被风和光线所动
无法不被那些热的和冷的事物所动
包括那些，正在诞生的和正在死去的
无法不被季节的运动所轮回

唯有它，更能体会季节的深度
深深体会到
热的和冷的物质，通过季节的变换
阐释世界的方式
自己的存在，也不过是
将来死亡的方式，存在
终于只是死于过去

它，通过影子捕捉到光线的强弱
通过风，过滤到声音的嘈杂
唯有保持沉默的高度
只为了
忠实于自己坚持的内心

◎信号塔


站得越高
就可以把高调
播得越远
然而，有些
能让受冻的心，返回春天
有些
仅仅是树在，春天里的喇叭
正如诗，有些
能够枝繁叶茂，有些
只是分行的水墨
若连声息也无
则，只能成为
死在天空下的一堆白骨

◎你的脸，我永远抵达不了的终点

还记得，你就在我的前方
用后背和我说话
用呼吸调节彼此距离
一阵少女的淡香
让我迅速进入采蜜季节

接下来，我就在你的世界里忙碌
试图用一本书
捕获你微翘的眼神
用一张歌碟
让花瓣弹出红云

然而我最终发现
你的后背我永远无法触及
你的呼吸是天空中的云朵
你的脸是我永远
也抵达不了的终点

◎故乡的芦苇

我钟爱于春天和秋天
与故乡的芦苇密切相关
春天，我把它吃下去
长成了我的 脊柱
秋天，我把它烧成 炊烟
在两个季节里
救活了我的两条命

◎赚


二舅是挖泥能手
先在家乡挖那些空心的藕
到了无锡
挖那些大厦下水道
不料，一辆小车疾驰而过
跟随了一辈子的锹柄，最终
拍在自己头上
醒来时，只说一句话
还好了，赚了一条命
不料，几个月后
头部严重不适
到正规大医院检查
结果是恶性肿瘤
他坚决不要子女负担
掏出仅有的五万元
——这一辈子挖泥的钱
医生郑重告诉他
只有几个月活头了
去年我去看他
已经过去整四年了
不久，有消息传来
二舅恶性脑瘤是误诊
现在，二舅只会说一句话
这一辈子，他赚大了

◎灯光

心中没有光的人
他才拥有大片灯光
行走，他怀抱星火移动
麻木，不是坐以待毙
漂泊于江山的浪子
四海，就是他赖以前行的灯光

他不会担心在夜里迷路，但也会迷茫
他常常会想
哪颗星星的亮度
才是他遥远的牧场
他常常会想
戈壁滩里荒无人烟
也许是他觉悟的天堂

◎楼梯启示

你必须承认一个事实
弯腰弓背是你上楼
最妥协，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你必须以登山的姿态，俯首
一级一级，捱过不堪回首的梯度
日复一日，程序式修成生活的界面
小心地沿着命运的扶栏
一年又一年，在新旧交替的关口
你要学会拐弯，你要学会
赞成朝阳的方向，抵达
一个又一个
里程碑式的高度
如今，日子越来越窄
已容不下两个人并行的肩膀
你要适应侧身，拥挤着
挪过黑暗
要不断朝人海张望
以防止失足
从飘得很高的梦中
跌回现实的地面



◎悟

一碗水，让一朵云停止了飘
森林有自净的水，泥土和空气
流淌在根须的河流里
失去了那些老去的光，声音，还有
梦，皮包骨头，在那里，啃食岁月的老皮

一本书，让天空暗下来
书可以汲取多余的脂肪，还你一片水域
净化沾满尘世铁锈的肌肤
内心还原成月亮，还原成一座钟的思想

骨骼在森林里净化，慢慢退回婴儿
心跳就在一本书里甩开了包袱

◎童年的伤疤并不知道

童年的伤疤并不知道
阳光正抽着春困的鞭梢
我蹒跚在四月路上
一江春水告别了很多故岸
响亮的暮光提前贴于硬墙

歇就歇吧！鸟鸣中露出安详而低调的鼾声
这也是春光一盏!
我预约过很多流经老屋的明河，流淌着懒散的沙子
是谁不断挥舞手掌？
将额头的青春不断折旧

山换了装束，于烟霭中去赴一场约会
要赶在树梢回家之前
找回走失村庄的月牙
那小船就坦荡成了月牙的轮廓
2013年4月17号夜

◎为了“玩却”的纪念

那满山的绿，本想通过季节的手法
拂去硝烟的弥漫，忘却
却沿着代沟，沿着聚焦的镜头急速奔跑起来
挥舞的手臂，不及茂林地区
那些装饰耳目的大大小小的树

然而，无可否认
每一块石碑上，刻着一个血性的名字
刻着一个家庭的背景，黎明或黄昏
多少人望瞎了眼睛，等待
一样的方块字，一样的回声

登山的高度，我想
就是那些烈士回家的征途吧
一级一级石阶，那仿佛不是踩在脚下
而是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在坍塌中
被高高地举在头顶

游客在松涛间拍照留恋，笑声松弛
只需轻轻一按
那座巨大的纪念碑就被温柔的姑娘捎回家中


◎回家

太阳又在倾斜，地面上影子在晃
晃过田野村庄，我走在通往春天的路上
就想把乡音背在身上

那金黄，在我滑落尘世那一刻
就把我的幸福
种在土壤里，没有杂乱辞藻
没有不安，此时，我只渴望从山坡上
滚下，慢慢叩响，春天的门

于是，我也就长成春天了
在我
踏进门的那一刻

◎山的疑问

人们都渴望攀登
唯我发现山的凶横

因为它
岁月不敢怠慢
灵魂匍匐于脚下
路便妥协了
甘心更曲折更漫长

它纵容一些愚昧的石头
在花花草草世界里
突然伸出青春棱角
趾高气扬
岁月很快在胆怯中老了

因为它
飞禽和走兽
都沦为它的帮凶
在生机勃勃的樊笼里
弱肉强食，险象环生

它是舆论的集大成者
万象信仰的大统
有着契阔视野
不可撼动的地标

因为它
平铺直叙的河流
都随波逐流
成为它舆论导向
山，真像一座山

就像此刻
有多少人
在为一首烂诗纠缠


天露简介
安庆市作家协会会员，本人天性疏懒，投稿不多，一些作品散见于《诗歌月刊》，《参花》，《安庆日报》，《长江诗歌》《文化新余》，《诗友》，《诗中国》，《散文诗》，《诗歌周刊》等各类文学期刊，有作品入选《中国当代精品诗歌大全》，大型综合文集《锦绣》，钓鱼岛征文《醒着的海水》，作品被中国报告文学网，麒麟文学网特别推荐过，作品《故乡是一盘棋》2012年被台湾诗刊《乾坤诗刊》收录。
诗观：让大众都介入诗歌，诗歌才会苏醒，有人是为诗歌的约定而来，正如死是生的约定
2011年自创诗派：中华新诗觉
原名：刘东生
笔名：天露
电话：13855632947
qq:994286810
邮编：246726
邮箱：liudong.a@qq.com
安徽省枞阳县横埠初级中学
天露的博客
http://blog.sina.com.cn/u/2103179514

飞月小芹

欣赏，拜读老师佳作

佳信

拜读了，分开发最好！

天露

飞月小芹 发表于 2013-5-24 22:21
欣赏，拜读老师佳作

谢谢朋友来读，新春快乐

天露

佳信 发表于 2013-6-2 23:10
拜读了，分开发最好！

谢谢朋友来读，新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