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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芥川龙之介作品笔记
1、先了解日本明治晚期至昭和前期的近代主要文学流派。 日本近代文学奠基人二叶亭四迷（代表作《浮云》），及其后日本现实主义文学集大成者夏目漱石。夏目漱石的晚辈，自然主义文学大师岛崎藤村等人也有重要影响。岛崎藤村之后，日本文学分化为三个主要流派： 白桦派，带有理想主义色彩；代表作家是号称“小说之神”的志贺直哉。 新浪漫主义派，带有美学雕琢意味，主张研究文学技法。代表人物是谷崎润一郎。 新思潮派，是芥川龙之介、久米正雄、菊池宽等人在1914年，上东京帝国大学创办的文学组织。 2、了解芥川龙之介（1892——1927）辰年辰月辰时出生，故名“龙之介”。父亲姓新原，是个牧场主，母亲姓芥川。揭穿出生八个月后，母亲神经失常。父亲将芥川赶出家门，随后芥川一直寄宿在姨母芥川富纪家，姨母一家爱好文学，且姨母一生独身，将龙之介视如己出。 龙之介是个早慧的孩子，六岁作俳句，十岁左右阅读德富芦花《自然与人生》、《回忆录》，等作品；也喜欢中国《三国演义》。1904年被生父废去长子继承权，1905年开始接触梅里美、法郎士，易卜生等西洋作家。他对本土作家森鸥外、泉镜花、夏目漱石的作品也有浓厚兴趣。1913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东京帝国大学。1914年成立新思潮派。1915年11月发表短篇小说《罗生门》，并未引起重视。同年十二月，拜夏目漱石为师，受到夏目漱石的欣赏和推荐。1916年发表《鼻子》、《孤独地狱》、《魔鬼与烟草》，《虱子》等等一大批作品，轰动日本文坛。1918年出版小说集《罗生门》，同年与17岁的高中生冢本文结婚。1920年长子芥川比吕志（1920——1981日本演员）出生。随后又出版了《傀儡师》、《影灯笼》、《夜来香》等短篇小说集。1921年，他以左翼作家身份到中国旅游，行走大半个中国，会面了胡适、辜鸿铭等作家学者。写作《秋山图》等小说。1922年，次子芥川多加志（1922——1945士兵，死于越南的榴弹）出生，同年发表小说《竹林里》，身体状况开始每况愈下。1923年开始写作中篇言论集《侏儒的话》。1925年三子芥川野存志（1925——1989日本交响乐指挥家）出生。1926年《侏儒的话》成书，其中流露出芥川虚无厌世的精神状态。1927年在姐夫卧轨自杀，家庭出现变故、日本军国主义抬头等原因的刺激下，芥川服毒自尽，年仅35岁。葬礼上，久米正雄、小穴隆一、菊池宽，森鸥外等不同年龄段的作家都对芥川的死感到惋惜。1935年日本为纪念芥川龙之介这位文学鬼才，设立芥川龙之介奖。 3、《罗生门》（1915年11月）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没有办法”是小说人物们都在重复的话。饥饿年代，罗生门上死去的裸女，生前拿蛇肉冒充鱼肉卖进军营是“没有办法”；老太婆拔这死去女人的头发作假发是“没有办法”；家将最后打倒老太婆脱去她的衣服逃走也是“没有办法”。这就像一个人性寓言，人们都在为自己为恶的私欲找借口。罗生门在日语里就是“地狱”、“鬼门关”的意思。走进了罗生门，就是走进了人的地狱，象征着堕落。这种堕落的根本途径就是这样恶的传递。就像萨特的实验，在一定空间内，为了争取活着，人们会不惜一切杀死另外一个和自己争夺生存权的人，因而得出那句“他人是地狱”。 4、《竹林里》（1921年12月）尝试使用多角度叙述的手法，即术语上的“不可靠的描述”，该小说具有实验性。在内容上，历来学者都好引用芥川的自白“真相不可知”。认为人都是自私的，多襄丸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说自己没有用卑鄙的手法杀死武士金泽武弘；女人为了展示自己是贞洁烈女先杀丈夫再自杀，但没有死成；金泽武弘为了维护自己武士的尊严说自己是自杀。但是，试进行逻辑推理，中间武士妻子的供词是以“一个女人在清水寺的忏悔”开始的。大盗多襄丸已经被官府抓获将要处以死刑，武士金泽武弘也已经成为鬼魂。只有这个女人安然无恙，且两个男人的证词都没有把女人当做最直接的凶手，金泽武弘在自己的证词里谈到自己以匕首插入胸腔后，眼睛渐渐模糊，此时“有人蹑足悄悄走近我身旁，我想看看是谁。然而，这时已瞑色四合。是 谁……谁的一只我看不见的手，轻轻拔去我胸口上的匕首。同时，我嘴里又是一阵血潮喷涌。从此，我永远沉沦在黑暗幽冥之中…… ”多襄丸用的是刀，这把匕首是那个女人的。在这段时间之前，两个男人都谈到女人不见了，但女人并没有提到这一点。所以女人的嫌疑最大。这篇小说涉及到了日本人的“自私的欲望”，《侏儒的话》中，芥川谈到“为了言行一致，人们必须善于为自己辩护”。是呀！哪怕昧着良心，隐瞒真相。 5、介绍《鼻子》（1916年1月），禅智内供对自己长到下巴的鼻子非常不满。他出家也是由于讨不到老婆；看经书也是为了寻找鼻子和自己一样的菩萨得到安慰。他是一个六根不净的出家人。因治疗鼻子变成平常尺寸了，他非常高兴。但旁人想起他过去自然的样子，又开始笑他。他又希望长回过去的长鼻子，一个秋夜，他又长出了到下巴的鼻子，他很是高兴。 介绍《蜘蛛丝》（1918年4月），一天，佛世尊独自在极乐净土的宝莲池畔闲步。他透过莲池看到地狱中大盗犍陀多正和其他罪人，在地狱底层的血池里载沉载浮，他取一根蜘蛛丝要犍陀多往上爬。犍陀多爬到半空中忽见下面还有许多罪人在爬，他怕蜘蛛丝断了，就大声呵斥人们下去，忽然蜘蛛丝断，所有人都跌进深渊。佛“如极乐池里的莲花，并不理会此事”只觉得犍陀多行为卑劣罢了。 6、总结上面几部小说，提炼出芥川一直都在呼唤人类的善行，他看到了西学东渐以来，日本文化的畸形，讽刺批判“私欲的泛滥”，并认为私欲是万恶之源。他一生都在与“非道德”和“利己主义”斗争。芥川想着“再使风俗淳”，怀疑日本飞速近代化是牺牲了民族精神的。他最重的失败，是他自杀最主要的原因。 7、芥川的宗教观和对日本文化的反思：芥川本身是日本文化节的精英分子，他对社会主流精神的把握和对社会思想变迁的嗅觉都超拔于同时期的一切作家。这一点在他的作品中有明显的体现。总结起来，1920年是一个大致分界线，1920年前，芥川反对宗教，认为宗教的存在毫无用处，必须要在人性根源上改变社会。比如1916年10月的小说《烟草与魔鬼》，他在小说中说魔鬼是在日本室町时代（1392—1573）变作传教士来到日本的，虽然他笼络凡人灵魂的阴谋没有得逞，但他留下了遍布日本、毒害生灵的烟草。这一个故事新编，一方面否定宗教模糊、愚蠢的善恶观念，一方面又反思日本快速西化也将染上“西洋病”。在20年代的作品《阿白》、《河童》中，芥川又将宗教当做净化人性的重要精神载体。他认为西学东渐中，日本没有搬来西方的宗教，却丢失了民族信仰，日本将长期处于“精神虚位”，在社会中，宗教生活仍然有重要作用。1923年日本当局趁大地震期间血腥镇压工人运动；1927年日本陷入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大危机。日本开始疯狂扩充军备，准备对外战争。晚年的芥川不满社会越发混乱黑暗的现状，陷入永远矛盾的精神二元，对宗教和道德产生极其复杂的态度。在《侏儒的话》里，他愤怒地说：“一个国家十分之九以上的国民，一生都不具备良心”、“天国之民首先应该没有胃囊和生殖器官”，“”他开始怀疑日本民族价值观的内核；怀疑日本近代化的成就；怀疑民主自由在人类社会的真实与否；甚至怀疑自己一生表达政治观点的方式。他本人于1925年被证实患上了精神分裂症。1927年的遗作《暗中问答》简直就是一份病理报告，小说中自剖、自问自答，怀疑主义处处体现着紧张的气息。他就时一个这样认真的人，他为自己的民族、为世界和平，为“种子般的”艺术奉献了一生。他是一个殉道者，他想以死的方式谏他的民族。这真的是殉道的写作。《侏儒的话》最后一篇内容如下：“莎士比亚、歌德、李太白、近松门左卫门都将消亡。可是艺术在民众中一定会留下种子。我在大正十二年 （1923年）。 写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至今我也没有动摇这种信念。 听听铁锤击打的有节奏的声音吧！只要是那节奏存在，艺术就将永不消亡。（年号改为昭和（1926年）的第一天） 我是失败了。但是，创造我者必然还会创造他人。一棵树的枯萎只不过是区区小事而已。只要保存着无数种子的土地依然存在。（同上） 睡眠比死快乐，至少无疑是容易的。”（年号改为昭和的第二天）
这他在自杀前，留下遗嘱： 写给我的儿子们 一、不应忘记，人生始终是战斗，直至死亡； 二、因此，勿忘要靠你们自己的力量。应以培养你们自己的力量作为宗旨； 三、要把小穴隆一当做父亲。因此，应遵循小穴的教导； 四、当你们在自己的人生战斗中失败的时候，那就学习你们的父亲自杀吧。但要像你们的父亲那样，避免祸及他人； 五、茫茫天命虽难知，然应努力自立，不依靠家人，要抛弃你们的欲望。这反倒能使你们日后步入坦途； 六、请怜悯你们的母亲。然不要因这怜悯而改变你们的志向，这反倒是可让你们母亲日后享福之途径； 七、你们恐难免会神经质，如你们父亲那样。你们要特别当心这事； 八、你们的父亲是爱你们的。（要是不爱你们，或者会抛开你们而置之不顾，则或许我还有活路也未可知。） 另： 一、千万不要想方设法救活我； 二、应在我断气之后通知小穴君。断气之前告诉他，会让小穴君痛苦，同时也会有骚扰社会之虑； 三、在我断气之前，如有来客，可告诉他我是“中了暑了”； 四、与下岛医生商量后，对外可称是自杀或病死。如决定以自杀对外发表，则遗嘱（给菊池宽的那份）应给菊地宽，否则就烧掉吧。其他遗嘱（给文子的），无论如何也要打开看看，请尽量按我的遗志去办； 五、我的遗物中，请将那盆蓬平的兰花赠给小穴君。另外，把那方松花砚（小砚）送给义敏； 六、这份遗嘱，读后请立即烧掉。 这句话读来让人生悲，你们的父亲是爱你们的。（要是不爱你们，或者会抛开你们而置之不顾，则或许我还有活路也未可知。）他为了整个日本，也为了属于日本的儿子们选择了殉道，绝不是不负责任的自杀。事实上，自杀之前，他已经为儿子们安排好了一切。 8、芥川的主要政治主张：（1）在《侏儒的话·自由》中：“不论谁都不能不要求自由。但是，这只是表面上的问题。实际上不论谁在内心深处一点自由也不想要的。有一个证据，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流氓，不是也说为金瓯无缺的国家而杀死了某某的吗？但是自由对我们的行为是没有任何约束的，就是说对神呀、道德呀、或者社会习惯呀等等，都不屑负这种与之有关的责任的。 自由和山巅上的空气相似，对弱者都是吃不消的。认真地看自由，马上就会发现神的面孔。 ” 这里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芥川生命最后几年对宗教禁欲主义的肯定。他认为人民都是精神上的“弱者”，他主张在政治体制上融入俗权之外的宗教。 （2）在《侏儒的话·中国》中：“萤火虫的幼虫吃蜗牛的时候，并不是把蜗牛杀死。为了经常吃新的肉，只是把蜗牛麻痹起来。以我日本帝国为首的列强的对华态度，毕竟和萤火虫对蜗牛的态度毫无差别”。这样警醒国人的话，竟是从一位日本作家的口中说出的，真是令人感慨良多。他希望中国能够自救，也希望日本当局停止私欲的泛滥，停止作茧自缚的侵略念头。又如 《侏儒的话·勤俭尚武》：“再也没有比“勤俭尚武”这句成语更无聊的了。尚武是国际性的奢侈。目前列强不是在为军备而大事破费吗？假如“勤俭尚武”不是痴人之谈的话，那么，“勤俭游荡”当然也可以当作通用语了“。更是表达了自己对于日本政府所谓“武运长久”的厌恶。 （3）二元性的乌托邦，认为人性自由与禁束并存，但根本无法实现：《侏儒的话·地上乐园》“诗歌里常常歌颂地上乐园。但是，我深以为憾的是不曾记得我想在这种诗人的地上乐园里住住。基督教徒的地上乐园终归是寂寞的全景画。黄老学派①的地上乐园也只不过是荒凉的中国饭馆罢了。何况近代的乌托邦——使威廉·詹姆斯②也为之发抖，这事现在也许仍然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侏儒的话·乌托邦》：“产生不出完美的乌托邦的原因大致如下：如果不能改变人性，就不可能产生完美的乌托邦。如果改变了人性的话，就会使人觉得人们向往的完美的乌托邦，突然不完美了”。
9、芥川的主要文化艺术主张： （1）芥川龙之介在《森鸥外》中说，“鸥外先生毕竟是一个身穿军服佩剑的希腊人”。 这里的意思是说：否认全盘西化的文化主张。 （2）创作经常是冒险。归根结蒂尽了人力之后，除了听天由命，别无他法。
少时学语苦难圆， 唯道工夫半未全。 到老始知非力取， 三分人事七分天。
赵匝北的《论诗》七绝，也许道出了这种看法。艺术是带有莫测高深的可怕的东西的。我们如果贪婪金钱，或者沽名钓誉，以及为病态的创作欲所折磨，可能就产生不了同这种无聊的艺术作格斗的勇气。
赵匝北： 即赵翼（1729-1814），中国清代史学家、文学家。瓯北是他的号。 （3）《侏儒的话·我喜爱的作品》：我喜爱的作品，——文艺作品归根结蒂是可以通过它来感受到作家其人的作品；人——具备了头脑、心脏、官能感觉的一个具体的人。但是不幸的是多数作家都是缺少某一部分的残废者（当然，有时对伟大的残废者也不能不为之钦佩）。提炼：要注意文学作品对作者精神内核的整体性表达。 （4）《侏儒的话·虹霓关》：胡适先生曾对我说：“除了《四进士》，我对全部京剧的价值都想加以否定。”但是这些京剧至少都是富有哲学性的。哲学家的胡适先生在这个价值面前，难道不应该把他的雷霆之怒稍微缓和一些吗”？ 提倡文学作品的哲理性，同时倡导文学多样性发展，否定胡适全盘否定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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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 17: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