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家训家规

江春华

  （作者： 四川省巴中市恩阳中学江春华）
记忆中的爷爷蓄着长胡须，两个黑黑的大眼球滴溜溜转，总是透出一种智慧的光芒和让人敬畏的眼神。宽大的面颊上有少许汗毛，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半串脸胡，身子高大，略微有些肥胖，说话钢声响，且说一不二。
小时候，爸妈常出夜工，怕我和姐妹们这跑那跳，惹出麻烦来，于是把我们关在漆黑的屋子里睡觉。我们家房子是木板做的架梁房子，到处都是大洞小眼的，饥饿的老鼠成群结队，偶尔相互撕咬，叽叽乱叫，好怕啊！我卷缩着身子，颤抖不已，要么在惊恐中进入恶梦，要么偷偷哭泣。但不敢大声哭，怕爷爷听见了，不挨吵就挨打。要是大嗓门吼几声，吼几声，吓得更惨。   
由于爷爷是守护公山（集体里公共的山林）的老头，全院十几户人家，只有他可以不出夜工。记得一天晚上，爸妈照常出夜工后，一只黄鼠狼钻进鸡圈，把鸡群吓得拼命乱叫，我拉紧被子缩成一团，在我惊恐万状之时，一股浓烈的旱烟飘过来！——爷爷来了。他提着马灯，拿着弄破的竹棒，在鸡笼子上，使劲地乱敲，大声喊：“啥子，哈嘶，哈嘶！”想平息鸡群的吼叫，紧接着叹息：“狗日的黄鼠狼，把老子的鸡咬死了。”听得出他很伤心，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我迫于无奈，小声喊道：“爷爷，我怕。”他没有直接答应，摇动着门闩:“你起来把门给我开了。”借墙缝里透进的灯光，我穿上衣服，拖着鞋，把门开了，爷爷把马灯递给我，然后独自走近鸡笼，躬身下去，从鸡笼里拿出两只血淋淋的死鸡，朝厨房走去，死鸡放在地上，随后他便烧水汤鸡，他边忙碌边教我怎么做事，教导我该怎样听大人的话，语气刚中带柔，我顿时觉得爷爷是那么的慈爱，除了嗓门大，没有什么可怕的！
后来，爸妈出夜工去了，姐妹们都按照爸妈的吩咐睡觉了，而我会跑去爷爷哪里，我会找他给我讲故事，教我写毛笔字。有些时候讲着讲着我睡着了，他就轻轻把我放到床上，早上起来，他笑着问：“讨口子，昨晚睡好觉没？”他叫我们姐妹都这样，叫姑姑们也这样，听别人说他之所以这样称呼我们，其实不是骂我们，是因为想孩子们一生平安，再大的苦难也能挺过。
爷爷的家规很多，也很严。女孩子笑不露齿，走路见风不见响。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衣着必须整洁，特别是早上起来，不准谁披头散发，拖着鞋出门。在我们家里谁犯了他定的规矩，不是那一个人受罚，而是其他人陪他一起跪在堂屋前，任凭爷爷发落，被训斥后，每个人的屁股至少要挨三棍子，况且不准谁哼一声。更让我不解的是，我们兄妹犯错了，爸爸妈妈也要受罚，理由是，没有管教好孩子。而姑姑们也要陪着挨打，以示教训，今后在她们身上不许犯同样的错。因此我们全家人做任何事情都是谨慎又谨慎，生怕出错，更不敢为一点小事情吵闹什么，大家有什么事情都是商商量量，和和气气，尽管有委屈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张扬。要是外面有人说我们家谁不对，爷爷一定得查个水落石出，但他从不轻易相信谁，即便是外人，要是谁糊弄了他，冤枉谁，他一定得给他讲一大堆大道理，非说得人家哑口无言点头称是才行，所以我们周围邻居也都怕他、敬他。   
爷爷常常教导我们要勤俭持家，口中常念叨：“节衣有衣穿，节饭有饭吃 ”，“会盘算不穷一辈子，不会盘算辈子穷。”“出门不怕弯腰，家里才有柴烧”，“宁愿顿顿差不准差一顿，吃饭八成饱，不准撑着跑。” “衣服破了，必须缝补，小的不补，大了一尺五，无法补。”我们家不是很富裕，爷爷叫奶奶、妈妈、姑姑，把大人穿破了的衣物上没有破的地方用剪刀剪下来，然后拼凑起来给我们缝补成各色的衣裤，当新的穿，别人还认为我们家孩子福气好，穿得花哨。
在懂规矩、知礼仪方面，爷爷的要求更是严格。饭前必须洗手，上席小孩不准跟大人抢座位，小孩不准坐上席，孩子与父母或长辈不准对坐，人多了如果没有自己合适的座位，只能躲在厨房里吃，当然不准端着碗到处跑，吃完饭，碗里不准剩一粒米饭，碗和筷子放整齐，筷子不准放在碗上面，先离开席位，必须跟其他人道：慢慢吃。
爷爷在世的时候我年幼，总觉得爷爷那些规矩和教导有些过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反驳，也不敢违背。读中学那年，爷爷去世了。在他去世前一个周末，他已步履艰难，用颤抖的手指着发霉的书堆，按照他的要求我选了300多册封面发黑的书籍，书的材料几乎全是草纸，大概为药书、、手抄的名著、几个朝代的君王丞相的故事等。上学走时，他送给我一只军用钢笔和一只毛笔，并嘱咐我：“好好读书，给家族争光。”“穷人，钱财固然重要，情义更加可贵。”“一人富不算富，要大家富，才有奔头。”反复跟我说要多学点知识，长大了有出息了，要带着兄弟姐妹们一起发家致富，不要只顾自己。   
爷爷的家训和家规还有很多，说不完道不尽。在他的训导下，我们家的人，大多是规规矩矩的，很让得人，看得到头势，和得众。爷爷离世后，再也没有翻开过他送给我的书，直至今日爷爷已经过世二十九年了，书早已经没有了踪迹，爷爷的家训和家规是我一生永远读不够的书，一直影响着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