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观传说三部曲第一部《饥渴的土地》第十三章

秦耕

第十三章  立马就会了
       刘桂舟/秦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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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上，陈贤忠全神贯注地向学生讲解着海明威的长篇小说，《丧钟为谁而鸣》。他讲得神采飞扬、激情洋溢，仿佛他自己，正投身于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之中。
学生们也听得津津有味，一个个冲他睁大了饥渴的眼睛。
这就更是令他倍受鼓舞、激动万分。他那女生气的秀气面庞，也因激动而绚丽如霞……
别看陈贤忠在讲台上出口成章、口若悬河，一离开讲台他就言少语短，萎靡不振，整个人仿佛是大病初愈，蔫得扯不起阳气。当王校长陪同周卫民书记来到他的寑室之时，他如同新兵第一次见到了将军，惊慌失措，惊慌得忘记了给长官敬礼——他居然把待客的基本礼节，也给忽略了。
周卫民并不介意，而是大度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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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定以后，王校长讲明了周书记的来历。
陈贤忠一听，更是惊慌得诚惶诚恐：“不不，我学的是教育，离开讲台我什么都不会。”
陈贤忠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名合格的教师。可是，怎样才叫合格？恐怕谁也无法说清。他早已是优秀教师，也是模范教师。
优秀也罢，模范也罢，陈贤忠认为那称号仅仅只是称号而已。是领导和同事对自己的鼓励与鞭策，并不是说自己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完美无缺；也不能以优秀和模范自居，更不能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教师。陈贤忠认为，他还需要继续努力，向合格教师靠拢。
然而，陈贤忠的“合格”标准到底有多高？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就连他挚爱的妻子，他也是只字未提，谁又能弄得清呢？
但是，人们都知道陈贤忠爱教书这个职业，也知道他爱讲台、爱教鞭、更爱学生。一见到学生，他就精神抖擞；只要登上讲台，他就热情洋溢；一拿起教鞭，他就神采飞扬、风趣幽雅、口若悬河，巧妙地将自己的内心情感与书面知识相结合，使教义升华到一个全新的迷人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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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贤忠是康西县教育界的知名人物，是龙泉乡的靓丽楷模。对于陈贤忠的种种优点，作为龙泉乡的老资格，周卫民又岂能不知？
正是因为周卫民清楚这些，才决定将这个爱岗敬业、博爱仁厚的优秀模范教师，请进乡政府。周卫民要陈贤忠用他的言行，去教教乡政府院里那班了不得的人物。
周卫民同样认为，陈贤忠是个难得的人才，有待培养、急需扶持，使他的才华能够更充分地发挥。
还有一点，是周卫民内心的秘密，不便对人透露。他认为，堂堂龙泉乡，连个大学生都没有，尽是些五大三粗的莽汉。平时连写个标语也无人能够拿得动毛笔，还得赔着笑脸四处求人。这事儿传了出去，真是丟尽了龙泉乡的脸面！
眼前的这个陈贤忠，堂堂华中师范大学的高才生，文章写得秀溜（丽），字也写得花妙，整材料写标语，粗细都精。周卫民恨不能立马拽他上任。
至于周卫民和李文汉的打赌，那纯属巧合。就是没有那场赌，他也会把陈贤忠要到乡政府。
但是，这一赌更便捷，李文汉无论如何也不会阻挠了。
还有这王校长，舍不得放人是可以理解的——谁都不愿意随便放走一个优秀的人才。
但是，这关系不大，关键是陈贤忠舍不舍得离开讲台？如果陈贤忠执意不肯离开讲台、不肯舍下教鞭，那事情就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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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芬不愧是诗人，看问题深远，说出的话也颇具哲理：“谁是生成当官的料呀？不都是边当边学吗？那么深奥的文化知识都学会了、弄懂了，当官有什么难？当当学学，立马就会了。”
陈贤忠嗤地笑了：“立马就会了！”
陈贤忠那两岁的女儿，起先只顾翻弄着属于她的小人书，一直没有过问大人的事情。
这时，她却突然来了兴致，手里捏着小人书，过来趴在父亲的腿上，仰头冲他睁大明亮的眼睛，甜甜地喊着“爸爸”，重复着他和妻子刚落音的那句话：“爸爸，立马就会了！”
霎那间，所有的人都惊讶得目瞪口呆。仿佛这小女孩是猛然从天上掉下来的怪物，将四双眼睛牢牢地勾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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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卫民到底处世老道，脑瓜运转忒快。他不失时机地抓住这绝佳的一现昙花，生怕她会稍纵即逝。
“这孩子真聪明，她也知道立马就会了！”周卫民乐呵呵地抱过小女孩说：“你算是和周爷爷啊，想到一个点上了。来来，让周爷爷抱抱这聪明的乖孙女！”
小女孩并不怯生，温顺地坐到周爷爷的大腿上，双眼却顾盼着爸爸和妈妈。
还没有等众人从惊诧中醒过神来，周卫民急忙趁热打铁：“说实在的，当官没有什么难的。你看我，斗大的字儿难认五背篓，不是照样当了几十年吗？而且还当上了党委书记哩！当官也没有什么巧，最大的特点就是心术要正，既要能够为民着想，也要能够为民做主。我看这些你全都具备。你是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又是优秀模范教师，当个小小的龙泉乡的秘书，那不是铲子掉进锅里直捡的吗？再说啦，秘书虽然是干部的职称，却不直接干这干那，只是干些整理材料、写写标语之类的文墨活儿，既不担当什么责任，也不得罪什么人——你这种水平、你这种性格，再合适不过了。”
周卫民专捡入耳的说，只差说凉水能点灯，汽油能当饮料。其目的只有一个，希望陈贤忠尽快应允，他才得以安心。
可是，陈贤忠却依然犹豫不决。
那个混账的王校长，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端坐如佛。他是存心想把事情弄砸！这人怎么能这样呢？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周卫民放下小女孩，急躁地取出旱烟锅，装上烟末点燃，使劲地吧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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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阵刺鼻的烟草味儿，便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呛得小女孩急忙跑到门外去了，呛得陈贤忠和妻子直咳嗽。
周卫民尴尬地笑了笑，到门外将烟灰砸了出来，用脚踩灭。回到室内，手就有些抖了。
可是，那个该死的王校长，依然板着一副丑里巴几的面孔，还真把自个当成了护法金刚！真是，太岂有此理了！
周卫民的双手，加剧了颤抖的力度；就连嘴唇，也哆嗦得令人心生畏惧。
望芬柔声细语地说：“去吧，这可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呀！人家周书记都那么大的岁数了，苦口婆心地说了这老半天，你还好意思拂人家周书记的老面？”
陈贤忠望了望妻子，又望了望表情凝重的周书记，用歉疚的眼神回报了忧虑的王校长，宛如下了极大的决心，大有英勇就义的气势一咬牙：“好吧，就冲周书记的这份真诚，我去当当试试！”
周卫民在王校长无可奈何地揺头叹息之时，将烟锅砸在椅腿上，高兴得犹如半大的孩童：“哎，这就对喽！保准你一干上瘾！”
就这样，陈贤忠念念不舍地告别了讲台，告别了教鞭，跋涉于他人生全新而陌生的又一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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