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都夜话（诗体长篇小说）三十二 文/心蝶
韩伟夜不能寐，写下一组轱辘体诗《河汉悠然远》：
《远望》 河汉悠然远，竹枝尚未弹。 轻舟辞远客，红豆出东峦。 几载故人识，一朝游子叹。 今宵星斗动，薄墨入椒盘。
《有感》 孤峰竟指天，河汉悠然远。 心阻白鹅潭，影迷荒野烜。 月光想画廊，雾霭绕东苑。 屋后海棠丛，可有一朵返？
《伤别》 杏苑呢喃语，而今与谁暖。 蓬莱转瞬过，河汉悠然远。 枝上小青丸，口中酸白饭。 但求几个词，能把旧时挽。
《相忘》 楚风过柳台，何事又回反。 车胤借囊萤，子卿传雁本。 江湖终亦非，河汉悠然远。 一醉解千愁，尔来可忘返。
《后题》 满地千千结，再重看一晚。 经年迢递过，今日依稀返。 故国催人忙，苍天笑我笨。 推门化作风，河汉悠然远。
五首诗写完已是天亮，他感觉口干舌燥，手脚发热。韩伟出身贫寒，弟兄姊妹五个，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哥哥姐姐在家务农，没能上大学，只有他是例外，他们埋怨父母，又无可奈何。接到通知时，父亲让大哥买来几箱金银花啤酒，破天荒摆了三桌酒席。亲人的嘱咐，朋友羡慕嫉妒的眼神，深深印他在心里。只是渐渐回家少了，毕业也不愿意回去了。此刻，他却格外想念远方的家，父母的唠叨，还有家乡泉水酿造的金银花啤酒。金银花是上好的清热解毒药，这里人经常种植食用。想到这里他打开门，准备去小卖部买几瓶，意外看到红雨走来。心里咯噔一下，是来问回音的吗？ “韩伟，有事找你。要去哪里？”“哪里也不去，透透气。有什么事情？”“是这样的。嗨，怎么说？”“你直说呗，没关系。”“好，不客套了。你领马海来的时候有人看到，消息传到菱子娘耳朵，她找我娘非要给菱子帮忙搭桥。”“哪你……”“不是说过不成嘛。”“这……好说好说。”“好说歹说，你倒是回个话。”“坚决帮。不过菱子有段时间不正常呵。”“早好了。她娘说菱子能吃苦会干活，脾气好。只要对方愿意，入乡随俗给点彩礼就成。”“驴杂扯了马胯上。”不知谁在旁边凑一句，二人回头看到有个人影在阳光下匆匆闪过。哪人忽然转身说：“你们俩个早去画舫，接到外商大活。我先去准备东西。”“九爷，我和你一起走。”红雨跑过去。“我还有点事情，过会再去。”韩伟回答。 在尚家庄的人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他们知道这是荣誉，也知道需要异乎寻常的付出。一切如常，人们迅速有序的进入生产线。然而，他们在都市人的调笑中被形容成土鳖。只要你看到此刻这些专注的人，这些一千年民间艺术的沉淀，经过一代代传承，散发文化气息的年画，没有人不会在愉快的心情中感受到渊远流长的民族情怀。从最早收集中国年画的英国人，大量收集俄国人，甚至到光绪年间的法国汉学家爱德华.夏尔纳，收集中国木板年画238种。而日本和越南早把中国年画移植本国。均被《中国传统民俗文化收藏系列.年画》统计，尚家庄、杨柳青等年画被100多个国家收藏。这种包含民族情怀和生活历程的印迹，无论从历史、艺术价值等方面，都符合珍贵文物不灭定律。就像敦煌笔画是即将绝版，又转而被智慧和热情点燃的冷门艺术。 韩伟下班后把自己的作品发给红雨。她呆愣半天，想起喜欢的《九张机》，依韵填写回赠韩伟：
一张机，风吹碧水荡罗衣。 青莲罩面芙蓉辉。 斜阳西去，东风如许，春燕绕环飞。
二张机，蓬莱浪卷醉中诗。 刘郎隔岸愁无会。 寒窗独守，苍天无恨，为那却飘丝。
三张机，醉中跃虎赏南苑。 群蝶上下同追遂。 风裳云佩，繁花吹雪，香雾过山围。
四张机，胭脂雨落两峰迟。 行人更在山之几。 青梅剥肉，韶光潋滟，一咬却酸丝。
五张几，往昔对景本该疑。 可怜明月同一苑。 香断风连，如何造化，偏要弄意违。
六张几，西风入院著夹衣。 寒鸦并翅深阴几。 霏霏小雨，昨宵敲户，今个枉寻思。
七张机，莲花并蒂剪一枝。 影儿照壁蜻蜓依。 昔时情愫，沉吟初醒，一笑换新衣。
八张几，莲花池里试新衣。 恰逢一朵遮羞媚。 腰肢渐瘦，罗衫愈大，只晓眼珠肥。
九张机，唇红已退碎心思。 从头寻觅浮生意。 说完散了，如何总是，来去比莲依。
梦阳与韩伟都是画舫的技师，平时不爱掺和诗歌活动，看到韩伟发诗词来了兴头，写了一首《版画》和《影子》。他说看到韩伟最近诗词搞得不错，很是羡慕，想起鲁迅的《从胡须说到牙齿》，如果胡须长到屁股相安无事，谁爱去纪念它，自家有病自家知。鄙人才疏学浅，喜欢说反话，搞不通平仄韵律，凑合来段顺口溜，兄弟姐妹赏脸点个赞。
那画回到古版。古版回到树
树下谁收住脚步 只有血液在流动 带着基因密码 衬出前世的骨头 握刀的手找寻树的死穴
谁先开始的。开始就是道别
与那棵树，还有周围的全部 直到新鲜的叹息中 有匹马驶过 谁在版上刻下十二生肖 我看到孩子微笑的脸 二十四双手脚，无数个身子 反复走来
他们是清晰的。我是模糊的
谁右手滚烫，左手冰凉 在阴影说话 多汁的光低头而过 从干瘪的板画
《影子》
影子沉进江河
浪花有了生命。风从四面八方赶来 扣不出中间的魂
月亮摁了摁。向上刺进沉默的云 向下装满水，把石头的身体磨成宣纸
不再提心吊胆
梦阳在三原色诗社推出两首诗后，引起大家关注。丹桦用启示发表自己的意见，诗在结构方面颇具匠心，与作者爱说反话相同，他的诗反向求索，特别是第二首语言简洁，向四面八方发散。这样的诗携带暗示性，再生能力，有长远的意义。第一首略显拖沓，又像与人说话时口语化的倾诉，使在场的人处于同一平面。这样转折通俗易懂，在冷血表面让人明白，死去的就让他死去，活着的要珍惜。总有一天要重新死去，只有艺术是不朽的。 灵桦伸出大拇指为他们点赞。佳华跟上强调：“但是影子是不可替代的，代表灵魂的人，与不求上进的人之区别。即使命运了然，我依然留在这里。完成与自然，甚至本体的抗争。”还有几个前来支持的男性朋友。今天他们分外感慨，香雨，夏雨几个零散捧场的倒显得冷清。 “兄弟姐妹谬赞了。平时是观众，看得多了，得了一点门道。见笑了。忘记看大盘，我的股票行情不好，先去了。”灵桦说起期货交易，丹桦喜欢基金，稳健型的基金适合长线持有。有人说起最近的年画买卖，很多地方纷纷仿制，国画与油画占据市场主要格局，生存不易。青儿留言欢迎梦阳，诗社新生力量不断涌现。 之后，又有南歌推出的三首《鹧鸪天》，答谢韩伟诗赠诗，后面附韩伟原作。
秦楼廊前南歌云。剥皮春水未沾尘。疏香孤鹤两投分，小院红梅几笑痕。 微管细，步悠匀。蹲前把酒两无论。昨朝醒酒腮红晕，风乱梅妆过额门。
秋千高起又归还，东君如此去无关。夜来山鬼吹灯盏，晨起红香燃烛仙。 覆水倒，竟难原。世人多半说无缘。三千纹彩斯人语，桐树乡居听雨轩。
北岸妆罢冲人起。谁说发痴乎而醉。霁云风月微微理，杏花春雨幽幽回。 西江水，疑似退。黄土石头堆满纸。莫非南曲无人对，明朝孤鹤归来矣。
韩伟的七绝轱辘体《一树樱花南浦行》： 一树杏花南浦行，三山翠竹紫箫迎。 两枝人事莫多问，恰好东风未嫁成。
当时玉案不胜情，一树杏花南浦行。 我向三川掏醉意，却来风月把杯盈。
何人长袖拂兰音，墨斗留痕论古今。 一树杏花南浦行，半帘弯月写迷沉。
山路酒旗村野风，夜听笙管春心滴。 云端插月玉芙蓉，一树杏花南浦行。
红雨路上看到一朵要落下的花，像少女的红唇，暗香似乎要把人拉进去。而身体血管里有烟灰的味道，新生是美，毁灭也是美，残缺的灵感来自莎士比亚，或长或短转化为浪漫。经过南街看到叶子中风的父亲在路上歪歪斜斜认真地走，手机正播放“……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那种精神头仿佛向时代宣言，高傲的头颅面对世界。总算走到家，听到二老商量旅游的事情，借着光看到他们神采飞扬。她退回自己的屋，躺倒床上，试图抠出胸胸中的石头。六娘听到响声，看到红雨的屋关着门，赶忙敲门问信。红雨不耐烦说：“还让人活不活，整天唠唠叨叨。”“你有什么事情，红雨？不要闷在心里。”哗啦，有摔东西的声音，“我要死了！”六娘推不开门，打不开窗户，心里咯噔一下，返回北屋找六爷。六爷也没有叫开门，走回北屋给青儿打电话。青儿只说“爹妈放心，红雨没事，青春期。让她先休息一下，我回去找她。”“什么是青春期？”六娘心情复杂，茫然问六爷。“我怎么知道。以后少提红雨的婚事，看不透她们了。”六爷挤出一句话。
晚上，来了两个外地的业务关系，青儿请香雨去家里找红雨参加宴会。香雨推开大门，六娘迎出来，香雨说明来意。“孩子，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你，想你了。先到屋里坐坐喝杯茶再走。”“不了，六娘，青儿嫂子叫抓紧时间。”“哪好，以后有时间再来，你爷爷奶奶还好。”“都好，让你惦记着。”“我们小声说话，红雨忽然发脾气，锁上门摔了东西。你劝劝她，我们说不进去。”“红雨，怎么不开门，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去吃饭，有业务活动。”香雨敲门后说。“知道了，香雨。等一会。”屋里终于有回音，六娘听到心放开了。 韩伟给同时给两个女孩写情诗的事情传开，六娘听到丫丫妈说，已是满城风雨之后。“婶子还不知道，红雨受欺负的事情没有人不知道。很多说法，有人说韩伟先看上红雨，又假装好人，为她介绍男朋友。写情诗是后面的事情，前面还不知道。哎，你看我这嘴，该打。”“我刚听说，你继续说。我知道你是为她好。”“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还有哪个南方蛮子，叫南歌。死皮赖脸缠着韩伟。也有人分析，从诗里看他们喝过酒，还是在晚上。在晚上喝酒的男人女人能干什么，鬼才知道。”“韩伟这个狗杂碎，平日里白把他当正人君子看。哪个女孩，没有男人要是不是，跑到我们这里追男人。破鞋！”“六姐在这里，嗨，哪个女孩既要当婊子，又要竖牌坊。怕天下人不知道，还要写什么诗。这种人留在我们这里败坏风气，应该驱逐出境。”插话的是十三娘，她与十六娘经过。“就是，看她那身打扮，妖里妖气，袒胸露腹。我们那时做姑娘那像她，不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起码穿衣服，交往都是规规矩矩。无规矩不能成方圆。”十六娘接着说。“不要太放在心上，六婶。也许小孩子嬉戏打闹，也是常有的事情。”丫丫妈安慰说。“红雨这个半混，哪里找不到对象，多少人给她介绍，什么好条件的都有，偏偏喜欢这么个臊种。”六娘有些哆嗦，忍不住说。“以后我们劝劝她，六婶。你也不要说的她太多了，这事往往越闹，人家说不定成了。”“这样的事情很多……”十六娘跟上说。一辆汽车开过来，她们散去。 六娘转身离去，忽然听到背后刹车声，回头看见打开的车窗是灵桦，“四婶上车，拐个弯把你送回家，我爹娘也在车上。后面的车窗打开，四娘招呼快上车，正好想你了。”原本无心上车的六娘看到他们这么亲热，也就顺势上车了。“四哥四嫂这是去哪了？有福呵，儿子、媳妇，还有孙子陪着。”“问六奶奶好，灵桦和媳妇忙说。”“我过生日，原不想张落，偏偏这么个爱呼弄的儿子，非要去城里的富华大酒店吃饭，再去看电影。叫什么立体电影，车冲着人开过来，人好像走进去，看得头昏眼花。”“老了老了，鼻涕多了，饭少了。大酒店哪些东西好看不好吃，我就没吃饱，回家喝碗粘粥。灵桦不说，我看到他拿一打钱。糟蹋。”“啧啧啧，前辈子修的好，那像我们。”六娘长叹一声。“六婶，我知道你的心事，找个空我和几个兄弟去揍哪个王八羔子。我们本家从来都是上阵还得亲兄弟。”灵桦说。“不行，这是我们家门口，可不能欺负外来人。”六娘嘱咐。“六妹子，我听说了。论理孩子的事情孩子解决，他们是姊妹，亲气借不得。”四娘说。“到家了，六婶下车小心。放心吧，在我们家门口，还有哪个小子发飙的份。”灵桦说。六娘谢过大家，告别回家。
今晚青儿坐主陪，李经理和助手刘溪坐在右边，香雨和红雨坐左边，梦阳是副陪。李经理从市工会下海，美术学院毕业的他，酷爱民间艺术，对本地年画有深厚的感情，这次专门为国外同学投资，他筹办的山东年画美术馆而来。主陪副陪各带三杯酒后，李经理也带了三杯。“第一杯酒，敬尚家庄的男人，不仅民俗文化第一流，心怀大气，就说今天的聚会，女将占据绝对优势。一方面说明女性的才干，另一方面离不开男人的支持。”一句话得到大家热烈鼓掌，一饮而尽。“第二杯，刚才青儿师傅说到中国年画三大家，杨柳青、尚家庄、桃花坞。我想起中国石窟三大家，龙门石窟、云冈石窟、敦煌莫高窟。它们的艺术成就，客观反映无数朝代社会形态的价值，堪称民族文化的宝藏。理应向在坐的人，以及祖先敬一杯。”众人振奋，青儿提议为共同美好的未来一起干杯。“第三杯，我出身绘画专业，从中国画的墨法说，五墨六彩指焦浓重淡清，六彩是墨的层次变化，黑白、干湿、浓淡。年画的套印、还有灰板恰到好处的技巧，攻克了这些难关。从气韵方面说，关云长的力度，清绝带着天地间的真气。清朝唐岱在《绘事发微》中提凡物无气不生……然有气则有韵，无气则呆板。我们的年画，那种笔法带来的生动，色彩构成的生命力，让人感悟到情与景物与理的效果。这一杯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应该敬天地万物，还有心有灵犀的尚家庄人一杯。”李经理的三杯酒说到事物的核心，红雨暗想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最后青儿对于合作条款做了回答，“现在只能承诺货款可以预付百分之五十，按月结算；美术设计摆设由梦阳负责；技术人员如果香雨和红雨愿意，首先考虑。其余的比如古板代理等，要回去研究一下。李经理对青儿的答复比较满意，重申如果业务规模不断扩大，可以考虑对方参股利润分成。帮助工作的技术人员，按照本单位技术人员待遇付劳动报酬，能留在单位的负责交五险。“真的，我愿意去。红雨我们一起吧。”香雨高兴地说。红雨略一沉思，“如果合作成功，当然是好事情。”梦阳与大家敬酒，赞叹李经理的魄力和眼光。刘溪站起来敬三位女士。“刘溪的歌很棒，来一首吧。这么多美女。”刘溪唱了《同桌的你》，大家拍手伴奏。宴会在欢悦的气氛结束，他们走出门月光如花迎上来，他们不来花儿怎么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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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30 17:3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