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罗某人 于 2020-3-29 15:34 编辑
风和雾互相转换,又以竹海的形式互相妥协,直到一把雨伞遮住了时间。雨,是享虐者的隐私,竹海将它们拦腰截断,又在低洼处将它们捏造成一块块泄露真相的青铜之镜。 溪涧露出墨色的底蕴。它书法般流淌,是二十年前最原初的生存形态。从来不会产生原罪感的人们,伙同你在潺潺的呻吟中,笑看露出金属价格的文字,它们的骨架变成眼镜,或无数竹篁细硬而持久的枝条。 但忘忧谷裸露得恰到好处,秋风含蓄的翘舌音,衔接了你与衣服之外的联系。无数根神经上爬满了欲望的蜘蛛,那是光影的杰作,却被肉体的气息排斥,将二十年以路的形式拉抻、扭曲,像时间与空间彼此一丝不挂的对峙与纠缠。 当雾气消失,当进山的情绪进入出世状态,当唱歌的亡者还在以竹荪的形象挺立在语言的舌尖上,我看不到你,或者说,再也没有一种叫优雅的东西,能战胜残忍和诗歌。 十月末的竹海,对于爱情太阴暗,而落脚于文学却又过于抽象。只有这不老的雨天,在你到来时掳走一切,让我独自行走在忧郁的谜团之中。
朝向内心的树叶,是死亡的脸。 二十年前的生活,从内部开始,把属于鲜花的那部分谎言嘬成果实,把属于树叶的那部分真理变成枯骨,让说谎的人学习哭泣,让战争在最高的罪恶中决定未来——那永远在使用永远都不明白的永远去唬弄又眷恋生活的时空。 寺庙隐含着最理想化的尘世,却吐出银杏改编信仰的秋色,湿漉漉地,或干燥无比地,或缺乏诗意却又心甘情愿地,装出遁迹空门的样子。高香的高度,就是人与佛心灵的距离。 还有一池秋水。如青蛙扑通一声扑入水中的生命图腾,被失败于宣纸毛笔的残荷肢体代替,却又带着在意象里畅游之后那份爽快的疲惫,在裸体的水面下两公分处呻吟,微微喘气,然后露出比枯叶更苍白的脸,指向我们在丝绸的针线和色素中印染季候的人间。 我无法不向你陈述,那相当于一条求生的捷径,于你,抵达爱情或生活,于我,则是救赎,直入秋天内腑。 我无法不勾勒一片树叶,却又像构成它的所有元素,隐身在老根也无法寻觅的深处,从此在那里沉默,或者在二十年以后想你。
走到这里了,不是尽头,也不是开始。山野霸道的阻挡终止了,旷野仅剩忧伤,百鸟收起了它们破布般的翅膀。我们这是走到哪儿了? 星星不规则的图案充满了迷信者的虔诚或疑惑。那些带血的蝙蝠,倒悬在黑暗与光亮互相捕食的充满了乐趣的危机之中。 风在原地打转。 最后一堵墙夯实了最高的像素。 那块菜园子里埋着一个人,墓碑的气色很好,一条狗也将守着他老死。 走到这里了,没有梦,也没有建造梦的人,只有睡眠的叙述者。 没有过去,现在只是你手中的一把钥匙,而它正是我们爱恨唯一的忧患。 而我终究要走向哪里,像秋天一样,为二十年后重现没有开端,也没有结局的场景,让我们像正面历史一样呵护爱情?
二十年前的秋天,不管阴晴,还是昼夜,都塞满了委曲求全的叹息。强压在文字里的愁绪,就像人类涂抹在稻谷上的色彩和质地,闪耀着粮食对于人类的理性之光。 被秋天无限眷恋的我们,看到了彼此指尖上仓促而敏感的时光。我们迷恋秋天的唯一理由,是在短暂的无限哀伤中,因为自由而自由,最终在放弃中走向自我。 二十年前有很多从肉体中提取的旋律,里面有虚拟的画面,虚构的轶事,虚设的背景,只有激情四溢的痛苦清晰如刺向冷空的树枝,或我们共有的家园那破败的造型。 二十年后,孤独在优雅和冷静中保持着二十年前的意志,而所有关于秋天背后血腥的成熟和爱情背后残酷的美,都一一归于尘土,被文字锁进历史。 我们只有沉默,因为苍老而获得再度相爱的权利。 二十年前的秋天是一个箴言:思想使我们获得快感,爱情,则抬升了我们不朽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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