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组诗）

野兰

小酒馆(组诗)

且坐
文/野兰

椅子有铁打的秩序
人，在不同的位置，静静下沉

是因为，那只指挥《命运》的手
插进了牛排的鲜嫩中，让刀叉来演奏安魂曲

而刀叉拼着十字，反复测算权力与财富的比率
再摆出大写的“V”字，对着褪下层层衣衫的人

上帝的光辉在刀锋闪现，当西西弗斯决心放下石头
一把椅子踉跄地走了出去


买醉
文/野兰

一把椅子踉跄地走出去
一套西装直直地走进来
坐下来，在老唱片溢出的一江春水里

对正在倾倒的酒樽，橱窗里的少女或祖母
(祖母有裸露的真理，绿色的笑容露出重重墙壁)

举起了右手。这嶙峋的骨头
长短不一的诗行
笔直地穿过盲人的眼睛上升为斜塔之栋梁

这是唯一不会怀疑的手势
让语言停顿在黑暗的地方，燃烧


吉他手
文/野兰

燃烧少年的心，翻炒雪花的无辜
在词语的红与黑之间
种植玫瑰的人，还被钉在梦里

他有时醒来，从沥青与乱石中伸出手
寻找失踪的那根胁骨，再次跨过同一条河流
一片潇潇的芦苇，终于落泪

——那天空铁青着脸，被一排栅栏拥抱
以至于一只狮子要从人的躯壳里跳出来
“双唇在石壁中仍然会唱歌”


服务生
文/野兰

玛丽亚带领人们走向各自的位置
而关上了所有的门
用刀叉与牛排来测算明天

更多的膏粱化成烛火纷纷，铁箸上鹿鸣呦呦
一杯绿茶流出思想，在大理石的喉咙之外

一尾鱼吐出月亮，而月亮变成土豆
土豆伪装鸽群，燃尽了所有清晨与黄昏

镜中的黑祖母高潮迭起，“不可浪费生命”
——无论她从胸膛掏出什么
总有一只手，横插过来，一一抢走



夜宴
文/野兰

直到星空挣脱蛛网，并用一弯新月
收割了旷野的碧绿，孔方兄才看见我们的饥饿

那咀嚼菜根的人，把昨日黄花送到孩子嘴边
说:这是明天，明天。
四面墙壁附和着灯盏幽幽一笑

角落里的人已长出新绿延伸为窗外长风
你以一杯茶的冰凉来致敬另一个自己
我喜欢的鱼在暗处撒下光网

她招待我们，以虚空中坠落的苹果
白马非马的蹄子，以及后社会主义的一根胁骨


画不出昨天
文/野兰

爱过的山水，慢慢隐入壁画的苍白
从酒杯里探出头的人，抓住了昨天的印象
抹在面包片上——这是星光、河流、桑园
这是鹅黄浅绿的村庄，……卷起来
一一吃掉。身后传来断喝
是深情的喉咙，要往明天前进
我们都走不出脚下的大锅
只能原地跪下，在四壁的苍白中
把灯从佛龛取出，完成从树到家具的转变
把黑墨水，滴到诗歌的韵律中
虚构灵魂经过的街市，山是假的
塔是斜的，乌托邦有绝对的美丽
——当你咽下碗中食物，还不放手
孩子们只能紧一紧身上的绳子
在古老的壁画上抠出天窗
向虚无要一架梯子
向历史，而不是明天
祈求一碗净水，或一卷经书
“没有一只羊，能还回一片青青草原”
衣袖空空的我们，或许只能活在回忆中
只能在大雾中相认



画家
文/野兰

咀嚼星空的人，把假酒兑入河流
两次捡起自己

秋天递来帐单，繁花与鸟翅都用来抵债了
他颠倒着圣经，手中的笔
比所有朝代轻浮

落笔都是荒烟
人们在浓雾中来来去去
最后的月亮斜斜滑过眼角，关掉每一扇窗

一个酒瓶替他飞出去，大喊:格尔尼卡


恍惚
文/野兰

一套旧西装，而不是一个年轻人
坐在黑暗中，延伸着后社会主义的柱脚

有多久了，一把锋利的二胡
反复拉扯着他的胁骨。在某个高音区的悬崖
他把面前的空瓶子，唤作姆妈、溪口、阿莲

阿莲正从酒瓶里溢出来，身后曳着整个江南
阿莲是一只猫，整夜，晃悠着空荡荡的长街



独立
文/野兰

远处的灯火，清洗着我的眼睛
有一条河，从我的眼角流出去了
有一个夏天与村庄，回到我胸膛
在我变成石头之前，让我追上消逝的事物
把泪水滴到新生的荷叶上
让我，在少年的门前，长成向日葵
或者在河腹，成为麦田，麦田中央的女儿
诞下母亲——新的河流，供你亲吻星空
——星空此时已苍老，低低地伏在对面屋顶上
那些卑微的光芒令我疼痛，令我褪掉衣饰
提着灯笼，朝白昼走去。道路如此弯曲
车辙疯颠。我手里只剩一支笔了
纸上铺满了雪，落笔都是黑色的词语
如何为你画出湖泊与山谷，那些羔羊在哪里安睡
如果你经过我的荒芜，如果我向你乞讨
请给我一瓢清水，一卷经书


白发苍苍
文/野兰

他开始诉说，对一只瞌睡的肥猫
一把跛脚的椅子，一堵哑巴的墙

一个个词语失去了逻辑
越过人群、长夜、梦魇、边疆
直至遥远的战场，再折返古老的村庄

停了下来，有些伤痕无法越过
他向虚空张开双手
“来接我的船，已穿过群山。”

他的哽咽与微笑，都背对人群
一堆旧家具拥抱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赵兴权

他开始诉说，对一只瞌睡的肥猫
一把跛脚的椅子，一堵哑巴的墙

一个个词语失去了逻辑
越过人群、长夜、梦魇、边疆
直至遥远的战场，再折返古老的村庄

停了下来，有些伤痕无法越过
他向虚空张开双手
“来接我的船，已穿过群山。”

他的哽咽与微笑，都背对人群
一堆旧家具拥抱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欣赏佳作，学习！

黎落

虚实得当，意韵丰盈，构架清晰，维度多变。

中沙河

一组佳作，赏习问好！

琴群

问候诗友。好诗。欣赏。

彭纯廉

爱过的山水，慢慢隐入壁画的苍白
从酒杯里探出头的人，抓住了昨天的印象
抹在面包片上——这是星光、河流、桑园
这是鹅黄浅绿的村庄，…


漂亮灵动学习佳作

冯金华

用心写作的诗人，支持云霞佳作，赞！

知了天下

品读佳作，点赞！

乐山船公

好诗一组，提读

蔡云波

白发苍苍
文/野兰

他开始诉说，对一只瞌睡的肥猫
一把跛脚的椅子，一堵哑巴的墙

一个个词语失去了逻辑
越过人群、长夜、梦魇、边疆
直至遥远的战场，再折返古老的村庄

停了下来，有些伤痕无法越过
他向虚空张开双手
“来接我的船，已穿过群山。”

他的哽咽与微笑，都背对人群
一堆旧家具拥抱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点评】

这是一首好诗，但好在哪，我没兴趣说。我感兴趣的是诗人写诗的方式。也许，这种方式是女性诗人特有的一种表达。怎么说呢？一般来说，写诗的方式总是把外部世界的东西通过诗人的“心眼”化为诗中的诗句，重要的化身为独特的意象。所以这种方式，实际上像是一门拼凑的手艺。各类相干或不相干的词句，被诗人打磨，疏通后再垒起来，形成一堵阅读的墙，就像古代木工，在没有铁钉的情况下，用拼接技艺，造出宏伟殿堂。
但是，野兰这诗写的方法却有些特别，上述那首《白发苍苍》明显写的就是年迈的老军人，但是她的着眼点和着重点，都和我们男性世界的观察角度发生了微妙的差异。首先的例子就是题目，白发苍苍。一个老军人，对，再老也是军人，我们男性视角绝对在意这个，军人的气质。可野兰在意的是白发苍苍，看到的是衰老，是最后时刻的到来。题目叫白发苍苍，对于男性诗人来说，显然感觉有些软弱，仿佛英雄被时间打败了。但女性诗人关心的这一点，也恰恰反应出了女性的细心和柔情。
这种男女视角的偏差，在这里的分歧，哦，不能叫分歧，仅仅是分野而已，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大问题在于像野兰这样的女诗人，在诗歌写作的总体上已经走向了一个另一条路。这一条路，也许是来自美国“自白派”某些女诗人的影响。当然，这也仅仅是刚读了野兰的几组诗所带给我的一种感觉，并不很严谨。
言归正传，上述这首《白发苍苍》的诗写方式，为什么我说与男性诗人不同呢？因为她用的是拆解的方式。她是从里到外，把老军人给拆解了，包括他一生的苦难和辉煌，都拆解了。然后又把重点给展示出来。当然，这个重点也未必是大家认可的，只是女诗人任性地觉得是重点。比如，第一节“他开始诉说，对一只瞌睡的肥猫/一把跛脚的椅子，一堵哑巴的墙”，重点是什么？自然是“诉说”，但女诗人不这么认为，她认为重点的重点是“瞌睡的肥猫”，“跛脚的椅子”和“哑巴的墙”，这些具象。这种具象的涂抹和拼接，就像西洋油画浓重的氛围烘托，让感觉很强烈。这里很明显，女诗人就是把老军人的日常给拆解了，然后再拼接出诗句。
接下来第二节，女诗人直接就把老军人回忆中的一生给拆解了，零零碎碎，板结静默的一生被打碎，只剩下两句，“越过人群、长夜、梦魇、边疆/直至遥远的战场，再折返古老的村庄”。没有老军人个人重要的信息，只有记忆深刻的片段，人群、长夜、梦魇、边疆，可以说这是极简，但也符合此刻老军人叙述的状态。这种拆解后的诗句拼接，每个具象都是点到为止，犹如太极，手到意到，一触即走，绝不拖泥带水。
第三节是我们惯常的写法，没什么好说，不过，“来接我的船，已穿过群山。”这句我觉得可以写的再破碎一点，不符合老军人的状态，句子多了点文艺腔。
第四节还是之前的写法，就不重复了。
其它的诗也有读，总体有了这么个印象，只是《白发苍苍》好解读一点，所以就啰嗦了这么多。如有冒昧和错误，请包涵，顺便也向诗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