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坪记忆

彭纯廉

柏杨坪回忆

再隔多少年
我都能叫得出它的名字
再隔多少年
它也知道我的名字
虽然我们一个在扁担的这一头
一个在扁担的哪一头

我常常把它夹在书里
夹在异乡的城市里
夹在斑马线上
它把我夹在田埂上
夹在牛鸣里
夹在雪花中

只要我看一年一年大雁飞的方向
树叶漂落的方向
风吹的方向
情感交融的方向
就能知道它的方位
它在巫溪那张黄葛树叶形状的纸上
能听到拖动椅子的声响

远望
它坐南朝北
就是一把端不走的放在荫凉处的椅子
它等我很多年了
一直在村口瞻望
我把时光一揑再揑
甚至挤出水

从现在向后走七十三年
追溯到民国
再向后走三十年
就到了清代
不知是否还要退到明代宋代
可能没那么久的历史
究竟人类在此有多少年居住历史
只有那些山际线
月亮、太阳知道

那里没有古屋
没有庭院式的古地基
没有古坟
没有古树

它
也没有古碑、石桥、流水
没有唐诗宋词
更无秦砖汉瓦
也听不见山下后溪河水响
翻过山梁是胜利乡

在柏杨坪
那里有我五十年前的记忆
一九七四年底我上了这大山深处
来到这把椅子里
来时，我问他们
将中正知不知道
不知道
孙大炮呢不知道
多尔衮、努尔哈赤、溥仪知不知道
他们说
不知道
要来我们这儿吗

一九七六年在广播里听到
毛泽东主席去世
我留过泪
他们嚎啕大哭

我把记忆这根绳拉出来
也像是从那把藤椅上扯下来的旧藤条
看那上面打的结
掰着指头
数那些农舍、那几十号人
它们有瓦房，有茅草屋
有几群羊、几头牛
圈养的猪
几十只鸡
有几股浸水供人饮用的小水凼
它们都能足以分摊那些沉默与鸦鸣

那接近山梁的地方
也就是椅子的靠背处
有一户人家
户主是大个子、背部宽阔、说话洪亮幽默
很有风趣的李华成
他家有四口人
可以俯瞰全景
时常见他背着手
驮着云彩蓝天雨水大雪

那实诚友善乐于助人
见过世面的退伍军人柯昌元
一家住在他右手的山梁上
就是右手的扶手上
一大厢房子面对西边
只要他一喊
柏杨坪都能听见

面部瘦削、尖下巴、留着山羊胡子的柯玉清
是大队支部书记
他们六十多了才养了一个独生子柯昌举
和孤老黄瞎子两口子是邻居

这里像山梁的一捺
在左手的扶手上

那山腰的像靠枕一样垫腰处
住着柯玉涛、和他的子女
柯昌寿、柯昌清、柯昌华、柯昌菊
一大家人

最下面的那个平埫里
是椅子的坐垫
也是最好的地方
住着李先维、李先寿、李先柱、李兴福、李先华和他们的母亲
另一家是刚从外迁回
搭着一个茅草屋的李华清一家
还有茅竹子的清香味
队长柯昌吉一家
以及搭在旁边建的偏偏屋里的孤人
长期哼天哼地的生病的柯玉福
旁边是村小
组成七字拐形状
我是那里落户当知青的代课老师
三个班共十一个学生
这里是埫里平放着的抱枕

邱地主受处罚从柏木梁生产队
强制搬到这老高山的
他们一家住在一个茅棚里
这是埫里的左侧
新担任的柯昌国支部书记
他们搬到了山下

那山势像一把椅子
是一个冬照不了多少太阳的老荫弯
一场雪下了就不化的地方

肖队长一家在最下面的土包上
一个独户
也就是椅子的踏脚板处
那是从河里向上爬
爬山爬累了歇歇脚的地方

几十年了
我时常想他们
那挖地薅草、犁田挑粪
点苞谷、萝卜、种洋芋的情景
看男男女女开玩笑、唱山歌
看他们担水劈柴、摇风车、打簾盖、砍火粪、铲草皮
织草鞋、掰苞谷，栽红薯、割燕麦、割苦荞的劳动场面
还有那砍树梆梆梆隐隐作响的声音
像啄木鸟给出的韵律

而今
那椅子空了
我的那些学生
小袁 、柯昌华、柯尊香两弟妹
柯尊渠两弟妹、肖X武肖X文两双胞胎
李华成的小女儿
不知哪儿去了
听说住在长岩队的汪独华已经去世了

几十年后听说有的发了财
邱忠诚他们就发了
到成都居住了

这些学生自从我返城分开后
我只见过不是我学生的
父亲曾是地主的邱忠诚
听他说那有点智障的学生
见到我就喊老师的
皮肤黑里透红、老实憨厚
微胖仪表端正的柯昌举
他多像鲁迅笔下的闰土
已经收到乡里的敬老院
婆娘跟人跑了
有时他也来到城里
模样穿戴像红岩的华子良
常常在殡仪馆里逗留
在那里蹭饭
这是个让我十分挂念的孩子

后来我还
听说我最好的朋友
能说会道的李先柱在送粮的道上
被飞来的山石砸死了
近年，他的二哥的遗霜二嫂
子女出息了
成了我在县城的邻居
我还惦记着那农田基建
与我一起干过活的被炸瞎双眼的柯昌清
不知怎么样了
我总是惦记着他们
那些年是多么的苦难
出啥吃啥
农民一年下来
大多见不到油水
冬天脸是花的
手是皲裂的
小孩子的鞋脚趾都在外面
多像那个大眼睛姑娘求学的渴望

我还记着
见了面时
就叫我老师的那些学生

现在，柏杨坪这一个本子
已经陈旧了
那村子已没有人烟
该在上面画上炊烟
我时常在想那待我像
亲儿子一样的慈祥和蔼的李母母
她时常来到本子上
给一大家人做红苕饭、洋芋饭、玉米饭的场景

我还在想那时
山里有山歌、儿童有放牛歌
多么纯朴
还有我教唱的《挑担茶叶上北京》的民歌
从本子里传出来
“桑木，扁担，轻又噢轻呢
我挑担茶叶，出啊洞庭”

2024.5.4

小白兔

山川田园，泥土芬芳。

赵兴权

现在，柏杨坪这一个本子
已经陈旧了
那村子已没有人烟
该在上面画上炊烟
我时常在想那待我像
亲儿子一样的慈祥和蔼的李母母
她时常来到本子上
给一大家人做红苕饭、洋芋饭、玉米饭的场景

我还在想那时
山里有山歌、儿童有放牛歌
多么纯朴
还有我教唱的《挑担茶叶上北京》的民歌
从本子里传出来
“桑木，扁担，轻又噢轻呢
我挑担茶叶，出啊洞庭”
欣赏佳作！

鸿文

好诗不嫌长。 一口气读完 亲切。地方特色浓郁 .人物呼之欲出、

陈润民

欣赏，学习，顶帖，问好。一切如意！龙年大吉！  

中沙河

阅读佳作，点赞支持！

炊烟人家

非常精彩，廉兄的文字细腻清晰，有韵律节奏，冗而不乱，足见功力。让人对他们以及故事深刻有味而不被忘记，。

三点的海

悦读精彩

AiHai-何海

远望
它坐南朝北
就是一把端不走的放在荫凉处的椅子
它等我很多年了
一直在村口瞻望
我把时光一揑再揑
甚至挤出水

从现在向后走七十三年
追溯到民国
再向后走三十年
就到了清代
不知是否还要退到明代宋代
可能没那么久的历史
究竟人类在此有多少年居住历史
只有那些山际线
月亮、太阳知道

那里没有古屋
没有庭院式的古地基
没有古坟
没有古树

它
也没有古碑、石桥、流水
没有唐诗宋词
更无秦砖汉瓦
也听不见山下后溪河水响
翻过山梁是胜利乡

在柏杨坪
那里有我五十年前的记忆
一九七四年底我上了这大山深处
来到这把椅子里
来时，我问他们
将中正知不知道
不知道
孙大炮呢不知道
多尔衮、努尔哈赤、溥仪知不知道
他们说
不知道
要来我们这儿吗


欣赏长篇佳作，问好诗兄青年节快乐！

AiHai-何海

欣赏佳作，美丽诗歌永青春，祝诗人青年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