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钱

百灵圣子

    谁会想到，就在今天，在钱并不十分难赚的今天，我的家里居然穷到不名一文，要不是水缸里没有水，谁会想到拉水也需要付人家四毛钱呢？
     四毛钱，哈哈！不是多么难人的事，或许在咱们的零钱贮存罐里可以找到，那里也该不会凑不到四毛钱吧！我向愁眉苦脸的妻子说。但见她分明显出愁苦的样子，并且一脸的怒色，在这样的窘境里，她首先该想到要斥责的是她的丈夫，这个不中用的年轻而懒惰的家伙，居然不如一个一字不识的邻居家的愣娃。
     “人家就比你强十倍！人家三年前就买了彩电，人家有缝纫机，有录音机，人家今年还打算买摩托车哩！”我的女人愈说愈气恼，愈说愈寒心，自己原来打心眼里喜欢的意中人，却原来是个呆头呆脑、糊里糊涂混日子的书呆子。“对啦！要不是你那天上街花三元钱买了那些破书，我们何必这么作难呢？”妻忽然记起了那天我在废旧书滩上购书的事，埋怨而气愤地说。
     “怎么？破书，那天晚上你不也读着一再叫写得好么？现在成了破书了，你的嘴倒会说的。”我反驳道。
    “唉！唉！别说了，反正你得想办法找到四毛钱，我当下没有水做饭，看你下午还吃不吃了。”
     对！我意识到现实的问题，立即跑到小窑洞里，到写字台上一把将存钱的罐子倒提起来，将那瓷猫的屁股塞子拔掉，叮叮当当一阵响，猫肚子里杂七杂八的古董一下子溅落在写字台上。
    我在这堆一分、二分、五分的纸币、硬币当中寻找着，先找着了一枚一角的硬币，马上放在一边，又找到了叠着的一张一角的纸币，展开来一看，唉！可惜！竟然是半截，好容易又找着了另一半，不！不对口，这是同一式的，我想法子拼在一起，可是那怎么哄过人呢？那分明是两张一毛钱的同一半，拼在一起，人稍一留心，就会发现那是作了手脚的，况且一毛钱，也不至于没有吧？那些分币怎么也凑不到三毛钱，我一下子陷入了困境，毫无办法。
    借！不可能，绝对让人笑话，要是借个十元八元的，人还在情理之中，怎么开口向人家借一毛钱呢？要是你张口借，一定会有人认为你是想占他的便宜，因为借一毛钱，本来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一毛钱，假若人家借给了你，你还人家时，谁好意思接这一毛钱呢？我反复思索，十分为难。
    小小的一毛钱，太小、太小，太让人不经意，却实在让人棘手啊。
     “咱们只凑了三毛钱，还差一毛钱哩！”我一脸难堪的神色，向妻子说。
      “管你哩！看你再狂，看你整天再游手好闲，看你再拿钱不当一回事，反正我也没有，我也想不到啥好法子。”妻怒极而报复似地反激我。
     “要不，我去借常平爷十块钱，过几天咱们有了再还人家，反正明天还要买洗衣粉。”我对她建议说。
    “还借！皮脸好看！咱们还有人家三十块钱没还哩！”
    “噢！郫去狗娃他爹跟前去借，十块钱，不大要紧吧。“
    我支吾着，决计去借十块钱。
     我在狗娃爹的门前徘徊了好一阵子，平日间很少与他往来，只觉得他人老实、和蔼，似乎可以帮我这个小忙。
   我敲了一下门，见里面没有动静，我叫了一声——狗娃！
     里面一个孩子飞奔了出来，将门闩从里边拉开，门开了，我随他进了门。
    “叔，我想借您十块钱，今儿个买了辆新车子，在街上还欠人家十块钱！”我撒着谎说完，望了望笑嘻嘻的狗娃爹。
    “成么！十块钱，这娃，你就是要借咱一百块，也只要你张口，邻里邻家的，谁不用谁哩！”狗娃爹爽快地说。
    可是，他从身上口袋里摸出的，是几旅五十元的大额钞票，再找找，发觉没有零戗，零钱也凑不够十块，就将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给我说:“给！这五十块钱你拿着，啥时候方便了啥时候还来，不用急的。”我一脸喜色，接过钱，道过谢，转身出了他家的门。
    这时的我，气昂昂地，将那三毛钱装在上衣口袋里，将那五十元钱装在内衣口袋里，拉了水桶子，一径去拉水。
    唉！钱装人身，钱壮人胆，钱立时让我鼓足了勇气，似乎这五十元钱是我自己的一样。
    拉水走时我去开水钱，我先将那五十元大钞递了过去。
    “哎哟，五十元，找不开，你有零钱么？”
     “有，不够了，只有三毛钱。”我将那拼凑的一毛钱折起来，用另外二毛钱裹住它，递给了收水费的。
    “行，下次拉水时再补一毛，还怕你没有一毛钱，那么大一张五十零哩！”那收水费的不介意地说。
    甭提我当时多么高兴。但一回到家，妻子炒菜时，没青油了，没盐了，妻就又在厨房里骂开了，什么“死懒”，什么“不成器的东西”，什么“书呆子，”诸如此类骂人的话，都用上了。她骂得气凶凶的，饭做好了，缺盐的饭“当”地往桌上一放，拉着老长的脸直瞅我。
       我哪里还有什么高兴，眼见得如此的穷光景，外人哪会知道一个书生的生活竟会过成这个样子，岂不叫人吃惊。我胡乱地吃了饭，也没尝出啥滋味儿，愣在一边想心事。
    得想法儿挣钱了，几年光景蹲守家中，气没少受，苦没少吃，却眼见得日子越过越穷了，三年前买的蓝色西装，过年时穿出来，忽然发觉颜色不绚清了，式样过时了。看人家的小伙子，穿件时兴的夹克服，多惹眼，多潇洒。再看看妻子，仍穿三年前我们上街时买的那一身绿西装，寒酸，皱巴，穷气。她在过年时节见了外人也显出一种无端的羞怯劲儿，让人不由得浑身发冷，心里发慌。
     蹲在家已过了三个年头，而现在人家家里什么都有了，彩电从18英寸换到40英寸，再换到60英寸，冰箱换成了四开门的，电脑更是家家都买。可是，我居然没有一台电视机，上街时常常在家电门市里瞅那便宜的单放机，极想买一台，而想想兜里的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现在还想起妻问我三毛钱是从家里找到的当时的喜悦，她似乎忘了这个家穷到啥程度，她骂过之后又看我痛苦的样子，就不吭声了，还逗我说:“人家就只吵了几句嘛，干吗不理人家呢？”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真情最易打动人吧。

gaozi

    我现在还想起妻问我三毛钱是从家里找到的当时的喜悦，她似乎忘了这个家穷到啥程度，她骂过之后又看我痛苦的样子，就不吭声了，还逗我说:“人家就只吵了几句嘛，干吗不理人家呢？”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真情最易打动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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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掉的角角钱，都有人不愿意弯腰拣了

gaozi

欣賞問好

百灵圣子

gaozi 发表于 2021-8-7 13:04
我现在还想起妻问我三毛钱是从家里找到的当时的喜悦，她似乎忘了这个家穷到啥程度，她骂过之后又看我痛 ...

谢谢老师提读支持！问好敬茶

百灵圣子

gaozi 发表于 2021-8-7 13:05
大街上掉的角角钱，都有人不愿意弯腰拣了

是的，谁会在意四毛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