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被词条时代（作者：◆陈杰）

白云卷卷

    漫谈被词条时代


               期次：第682期    作者：◆陈杰


       近来闲读，竟偶然管窥到孔夫子与庄任侠两位老人家稀里哗啦的“口水战”，不胜快哉。仲尼爷爷持如椽大笔，写下仁义礼智信五个遒劲大字，神色凝重地对着童鞋们说这五点是君子必备的操守。庄爷爷听了，一脸不屑，就给历史诌了个“盗亦有道”的故事：盗跖说过，在屋外就知道屋里有多少财产就是圣，知道能不能进去是智，第一个进去是勇，最后一个出来是义，分赃分的均匀就是仁，只有具备圣智勇义仁才能成为大盗。正当两位掌门使出浑身解数为道德定义时，李耳兄骑着青牛飘然而至，口中似念念有词：“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于是历史在这打了个嗝，说不清谁更 有几分道理。
　　庄爷爷用一个无厘头的寓言黑 色幽默地调侃了孔圣人的儒家道德体系，咋一听，似乎无 懈可击。而老聃的就更玄乎了，简直大音希声地占领了言论的制高点。仔细咂吧，就会发现，这三个老头子都太想用自己的思想来界定这个世界，给历史重新洗牌。其实，每个人都想用自己的字典来把社会定义得泾渭分明，给别人的脑门都贴上自定义的词条，更希求别人的大脑成为自己思想的跑马场。这一点圣人都莫出其外，遑论如黥面般贴着政治、学术、阶层词条的芸芸众生呢？
　　有些人下定义、编词典的功力所不如先贤们为普度众生可也炉火纯青，左手不遗余力地不断翻新词条，右手又毫不含糊地把他人归类恨不能为天下注脚。就拿“文革”时的作家们来说吧，被分为“革命作家”和“不革命作家”，“不革命作家”又被细化到“去过延安”和“没去过延安的”，简直匪夷所思。那个指鹿为马的年代的作家如同海洋生物遇到了《海底两万里》的康赛尔，硬是被条件反射地分门别类成“某某目”、“某某纲”，贴上政治标签再塞进“字典”的集装箱。当然，“褒义的”词条印上了红戳收进了词典，“中性”的淹在唾沫里“被洗澡”，等待安检“受戒”。“贬义”的索性盖上封印，封死在字典滚烫的政治封皮之外。
　　好容易人们走出了时代的噩梦，挣脱了“字典”的封印，可如今这“词条政治化”的风气又卷土而来，重新反弹。翻翻新出的人物大辞典，写到当代的艺术家、科学家，词条里首当其冲的是什么什么“代表”、“主席”、“政协委员”之类的政治名号。鲜提及他们的专业成就。好像学术艺术是他们案牍劳形、茶余饭后一不小心搞出的副产品，政治头衔远比诗人的桂冠在社会的天平更压轴。这样我们也就不用纳罕当代为何没有罗振玉这样走进田野的学究和钱钟书这样心无旁骛的“书斋大学者”了。
　　有些人会无奈地 “被词条”，而有些人却千方百计地往自己的“字典”里添词条，唯恐不够重量，不能滥竽充数、名压四座。很多知识分子都不遗余力地在名片上浓墨重彩地烫上“博士生导师”、“某某学术沙龙组织者”、“委员会主席”，恨不得头衔等身甚于著作等身。如果知识分子也有排行榜，那大家肯定是趋之若鹜地添词条，而非皓首穷经地做学问。仅仅在名片上给自己 “封官加爵”还远不够，得在"围脖"里转战沙场，口诛笔伐，因为在词条井喷、话语权良莠不齐的后现代，你不先声夺人用唾沫淹死疯狂的石头，就会被疯狂的石头用唾沫淹死。
　　于是，学术界、文化圈里五花八门的大部头“字典”层出不穷，每个人都被清晰地贴上标签。可是，一到了评论界，魅力无限的词条就好像跳进了外太空，失了“磁”。提及整个文艺界创作，评论家们义愤填膺大加鞭挞，一副叹息“世风日下”的忧愤相，可笔锋直指某个没被盖棺定论的作家学者，这些家门就舌头打结，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然后“整体滑坡，个体优秀”这个看似无懈可击却十足悖论的定论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评论界心照不宣的“词条”，有了这个左右逢源的“护身符”，“论而不评”自然可以堂而皇之的大行其道了。
　　人人都不想被定义、被概念化，可是每个人却都不由自主地推波助澜--“政治词条”和“被词条”，并且把精力透支在添词条上，舍本逐末，疏于做学。再加上臧否文化的评论家隔靴搔痒，这就无怪乎“徐乡愁垃圾派”诗歌尘嚣尘上，“羊羔体”车延年对话“鲁迅文学奖”，清华教授肖鹰会发出“茅盾文学奖停办十年”的呼吁。
　　在这个被词条、字典挟持的社会里，每个知识分子不过是时代大潮里顺流而下的虾米，但我们依然向时代叩问，呼唤逆流直上的“白鲸”横空出世，冲破定义，冲破词条的绑架，还给文化一个浩瀚的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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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梦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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