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 语：我一直对先生的定义是诗人，作家，小说家。也就是于我看见先生成就最好还是诗，不是五四前后写作白话篇（类同当下口语诗），而是《野草》。《野草》是先生最为特殊与另类的著作，在艺术性层流甚高于先生的杂文与短篇小说，我知觉散文诗的定义是确切的，在先生的《野草》后，再没有那么深邃的散文诗吸引我回味，当今的散文诗只有艺术的描边，临帖，修辞，内容大致空无有，少有先生那般对人性甚至于自我至暗时进入，《野草》是用灵魂与思想作的诗，且是大诗，与时代对过话的那种诗，我不认同主流对《野草》的解读与看法，太局促，《野草》中是深邃的中国人里世界，富有深刻的哲性，残酷的人性，与唯感性与唯理性，今天来读也不过时，我会用我自己的思与观断断续续尝试写一些觉与悟，读诗唯有诗人来过最为妥帖，敬意，共享。
鲁迅《野草》：《影的告别》原文与琉璃姬读文
鲁迅：人睡到不知道时候的时候，就会有影来告别，说出那些话——
（琉璃姬：时候，是一个委婉与精妙的用词，不知道时候的时候，是什么时候？这个时候是感受层面那种时候，不是时代，不是时期。人是所有人，不是指代自己，是自己与所有人，所以这个人，是时代的人，时代的人只是躯壳，即时代本身，睡就太清楚了，今天也没醒过来。先生是悲观的，影是什么？是真实的抽象，自身即躯壳后，影告别，这个身体是中国人这具肉体，不是自身的觉醒，即是自身的消亡，这个喻的形象很立体。读到最后，我明白影是中国人，所有时代下的所有中国人。）
鲁迅：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
（琉璃姬：精神与现实同步却不是统一的，时代与人同步却不是统一的，人往极乐，影随行，人往地狱，影随行，人往未来，影随行，所以我不愿去，我并不是躯壳，心灵所作出的选择。把这个概念放大，人即时代的人，影即真正的人。）
鲁迅：然而你就是我所不乐意的。
（琉璃姬：不悦在于身不由己，言不由衷。把这个概念缩小，形与人。）
鲁迅：朋友，我不想跟随你了，我不愿住。
（琉璃姬：我不愿跟随躯壳。）
鲁迅：我不愿意!
（琉璃姬：我可以有态度。）
鲁迅：呜乎呜乎，我不愿意，我不如彷徨于无地。
（琉璃姬：哭哭啼啼，我有自己的形象与表达，没有自己的天地，权利。）
鲁迅：我不过一个影，要别你而沉没在黑暗里了。然而黑暗又会吞并我，然而光明又会使我消失。
（琉璃姬：我是泛指，不过是个影子，要脱离这个时代就回归黑暗，成为黑暗的部分，可追求光明只会形神俱灭。多么深刻，放到今天，亦不过时，这是人性。）
鲁迅：然而我不愿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如在黑暗里沉没。
（琉璃姬：哭哭啼啼，我有自己的形象与表达，没有自己的天地，权利。）
鲁迅：然而我终于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知道是黄昏还是黎明。我姑且举灰黑的手装作喝干一杯酒，我将在不知道时候的时候独自远行。
（琉璃姬：然而人在选择之间，却不知道选择是什么，只有装作要选择，这是先生借喻象与诗意表达自己内心迷惘与孤独，酒喻向孤独迷惘，鲁迅也没有答案，种种迷惘与孤独中是没有选择的，没有选择就是选择。但我且相信，所以远行，先生的远行也是无数人在无数时代的独自远行，他看到了独自前进。）
鲁迅：呜乎呜乎，倘若黄昏，黑夜自然会来沉没我，否则我要被白天消失，如果现是黎明。
（琉璃姬：这是典型诗的表达，潜意识的表达，影子是黑暗的本身，这个沉没，哀伤绝望，因为影子就是中国人，却要回归，回归旧世界是绝望的，而光明的到来，影子本身也会消亡，影子属于旧世界的一部分，包括鲁迅自身，先生的思想与洞察是如此深邃，他不认为白天的光明就是光明，但还有希望，黎明即指向希望，如果现在就是黎明，这句诗中有种继续开始的大情怀。）
鲁迅：朋友，时候近了。
（琉璃姬：时候，就无具体时空，就是命运。这句话，穿越了时空，朋友，就是中国人，那具身体，也可以指向我们，对所有时空中国人说，准备选择吧。）
鲁迅：我将向黑暗里彷徨于无地。
（琉璃姬：先生深知自己身向于黑暗，将在迷惘中走下去，无地就是没有，地暗指人的权利，这个没有不是没有选择，而是从来没有人这样选择过。）
鲁迅：你还想我的赠品。我能献你甚么呢?无已，则仍是黑暗和虚空而已。但是，我愿意只是黑暗，或者会消失于你的白天;我愿意只是虚空，决不占你的心地。
（琉璃姬：这一行就很明显了，你是谁？北洋军阀？时代？政府？是公权力。中国人一无所有一穷二白，愚昧麻木，成为了黑暗与虚空，已经不能再遭受公权力的掠夺索取。读到这里我多么感慨，先生的态度坚定甚至决绝，他表明了自己的心志，是需要进入旧世界，并消失于新世界，是牺牲。诗句中再现杂文中尖锐的批判性与民国文人的性气，或者诗人的风骨与情怀。）
鲁迅：我愿意这样，朋友——我独自远行，不但没有你，并且再没有别的影在黑暗里。只有我被黑暗沉没，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
（琉璃姬：结尾是一次托付，是种遗嘱，是种期愿，再没有中国人在黑暗中，那个卑躬屈膝，贫瘠愚昧的人形消失了！消失了吗？只有先生在黑暗中独自走到尽头，他属于那片黑暗，本没有选择，他做了选择，他走进去了，还会有人继续走下去，这是大无畏的传统，鲁迅精神。）
结 语：见大先生本色，本真，已经在一百年前说出，放到一百年后的今天，仍然是先锋。但先生看不见了，甚至我们也未必看得见，须知这种希望必须是悲观的，如影随形，随行。
可这份悲观，正是黎明与希望存续着，吾辈继续如影随形，随行。影真正的告别那具昏沉睡去的人形，则是人的希望，中国人的觉醒。那是什么样的场面？
文中的影是人，人则是时代下的躯壳，傀儡，愚昧，奴性，或者时代本质。
鲁迅写于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四日
琉璃姬读于二零二二年一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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