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歌曰: “一雄毙,一雄兴。
歌舞变刀兵,
何时见太平?
恨无人兮诉洛京!”
这是卫国州吁频繁用兵后,卫国的民间歌谣。
卫国君州吁即位三日,闻外边沸沸扬扬,尽传说弑兄之事,乃召上大夫石厚商议曰:“欲立威邻国,以胁制国人,问何国当伐?” 州吁弑兄做了国君,就对外用兵平民口,这一用兵就是数十年的战祸未停,中间换了君王,用兵却未停。短短几十年间,卫人披甲,国破家亡。卫国是兵农合一,每个家庭都必须有男丁服兵役。所以《击鼓》一诗反应是的每一个家庭的共同状况。而邶地殷商遗民,本身就家族凋零,姐妹都远嫁了,男性成年都分家而过,男性再服兵役,家里就剩妇幼,这也是《凯风》的背景。这几首诗都是互相关联,为同一家庭不同角色的写照。从而反应了穷兵黩武,对普通家庭的冲击与悲凉生活的状况。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孙子兵法·始计篇》
(前719)州吁新立,好兵弑桓公,卫人皆不爱。州吁自立为卫君。为郑伯弟段欲伐郑,请宋、陈、蔡与俱,三国皆许州吁。
公元前660年被狄人所破,荒淫奢侈的卫懿公被狄人所杀,卫也失国,仅剩七、八百难民在宋国、郑国等国的资助下寄居于漕国(今河南滑县一带),期间收扰流民共五仟余人,依赖齐恒公的援助,公元前659年迁卫于楚丘(今河南滑县八里营乡殿上村卫国都城遗址),重新建国,方才得以续存,从此沦为小国。
这就是《击鼓》这首诗的历史背影,一个强大的卫国,60年之间,灰飞烟灭,国破家亡。若大的国家,就剩这点百姓,诗歌所藏,多少家庭悲欢离合。邶地殷商遗民,在现实的一连串打击下,遗存宗族也跟随灰飞烟灭了。留存在诗经中,那一段峰火岁月,普通家庭的悲苦生活,动人情感在诗经中永续。再读《击鼓》悲伤不能自止。
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是一个在连绵战争中幸存下来的老兵,家人生死未卜,自已却独活于世的邶地殷商遗民普通家庭的老兵所作。
南朝遗民的殷人,被怀柔并震慑在殷商故地,三百多年慢慢融入周文化的卫国。卫国又再一次的穷兵黩武,又失家国.经历国都南迁之哀。再一次,国以不国,失身再失,心中只余那浓浓的依恋。国之不存,家何在?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正是这哀国之伤混合着这对家人的依恋,若萍,若无枝可依之蝶。
《史记》公元前719年,州吁新立,好兵。弑桓公,卫人皆不爱。诗中殷商后人被迫因此从军。这个国家穷兵黩武,常年征战。到公元前660年。被狄人攻陷都城朝歌,君臣逃亡,野居漕地。诗中“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正是这短短60年间,一个若大的卫国,倾覆了。
《孙子兵法》“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若一个国家的国君,把用兵打仗当好玩,当个人喜好,顺意用兵。后果就如诗中所述“土国城漕”整个国家就一片焦土,君臣流亡,把荒郊野外,当作都城。
不足60年,卫国就从一个涣涣大国,轮落到君臣野居漕地,全国跟随流亡的人口,不足5000人。作为殷商后人,历经灭国之痛,还能居住在淇水故土,可如今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土,被战火侵袭,被蛮族人掠夺烧杀。那淇水之畔,所有的美好记忆都成过往,再也回不来。人口也百存其一,苟活下来殷商后人作为亲身经历的老兵,悲无声息,默默孤身独行,向南方走去。那遥远的南方,还有着远嫁的姐妹。
本诗作者,不仅是殷商后人,还是一个国破家亡的老兵。从繁胜到破败,短短60年。孔圣定序,把诗经邶风诗序如此安排。从《终风》就结束了西周邶地的诗歌,用《击鼓》作了东周邶地的开篇,殷商遗族从灭国,又到了失却故土,整个在卫国邶地的遗族也全部灭亡了。国破、家亡、族灭,流离失所,独遗一人,孤独的向着还有亲人当初远嫁(《燕燕》诗中远嫁的姐妹)的的荒蛮南方,无声而行。
这无声的悲愤,控述,静若惊雷。此诗也为后续的邶地歌篇,给出了时代背影,后续的诗篇,都是在这个由盛转哀的历史时期,邶地殷商遗族其后裔的生活写照,情感记录。
《孔子世家》明岁,子路死於卫。孔子病,子贡请见。孔子方负杖逍遥於门,曰:“赐,汝来何其晚也?”孔子因叹,歌曰:“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因以涕下。谓子贡曰:“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夏人殡於东阶,周人於西阶,殷人两柱间。昨暮予梦坐奠两柱之间,予始殷人也。”後七日卒。孔子临死之前,明晰自已是殷商后裔,七日而亡。他心中那份情怀,一生尊奉周朝礼乐,而自已却是殷商后裔。他对殷商后裔的悲伤境遇,一定有一份无法磨灭的痛楚。《孔子世家》如此平和的记述,背后深藏着,孔圣作为殷商后裔,对自已族人那深沉的悲伤与怜悯。“予始殷人也。”後七日卒。
周朝时代采用的是兵农合一,在井田制的基础实行了每个务农家庭的长年男子都要服兵役,他们又是农夫又是士兵,既是农耕的主要劳动力,也是冲锋陷阵的战士。如果一个国家长时间用兵,一年四季都用兵,那么这个国家的农业必然荒芜,民生必然凋蔽。每个家庭的成年男人都在外打仗,没有成年男子的家庭是无法应对繁重的农耕劳动的,还要服务于公田,也是做不到的。所以常年用兵,必然民贫国穷,积重难返。
闵公二年(公元前660年)说,狄人伐卫,卫将战,"国人受甲"。这也是“土国城漕”的原由。多年战乱,卫已无可用之兵,最后是国人受甲,也就是不分老弱妇幼,皆披甲迎敌,这也是狄人破城,随卫君臣流亡,野居漕地时,跟随百姓不足5000人的原由。皆战死或失散了。也正是这样,诗中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所发出的悲鸣,在殷商遗族的背景之下,更显悲怆。老兵未死,家族已灭。亲人不知所终,死生未卜。 “生死之间,与子那些欢愉的过往”、“叹惜死别兮,不我独活这世间”、“叹惜阴阳相隔兮,不我守誓言”。怆然涕下,泪如泉涌。
此诗哀伤入骨,释来泪然。
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冲锋陷阵的战鼓声,轰隆,响彻。国家积极的用兵打仗,整个国家一片焦土,繁华与宁静都不再有,没有了一座完整的城池,君臣流落在漕地的郊野,餐风露宿,把这郊野作了流亡的都城。国以不国,家以无家,亲人、族人死生未卜,我孤单的向着荒蛮的南方,缓缓而行,那里还有着远嫁的姐妹。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从公元前719年,跟从大将军公孙子仲,与陈宋军队攻打郑国,一直频繁的战争,不让我回到淇水,回到温暖的家中,我放心不下家人,忧心不止。 卫国兵农合一,例一而全身,整个卫国的家庭都有成年男子参战,国家的农耕都荒费了,家庭中都无成年男子了。繁重的劳动都落在了妇幼的身上。这也正是后一首《凯风》的时代背景。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何处可以居住,何处可以安处,惨烈的战斗,战马也打散了,军队丢盔弃甲。去那里找跟随多年的战马呀,我悲伤的驻立在林中树下。 战败者,何其哀,跟随的战马都打散了,还有多少机会,家人幸存?这一战,举国皆亡,生还者,百不足一。诗者还活着是幸运的,同是也是悲惨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生死未卜呀,生结盟誓,死作阔别。亲人呀,爱人呀,与你们永结同好。誓言兮,牵你们的手,与你们同生共老,携手白头。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长叹呀,生离死别兮,阴阳阔别,无法跨越。不要呀,我独活在这世间,不我,独活兮。 长叹呀,阴阳隔兮,如渺渺江水,无法渡跃,不要呀,我不守誓言兮,独我,不守誓言兮。
阴阳永隔,老兵已经国破家亡,悲伤不能自止,责难自已,不能遵守当初誓言,独活于世,丢盔弃甲,失魂落魄,孤身南行。
国再破,家再亡。殷商遗族,在卫国的举族皆灭。一切如飞花,如落叶。独活的,无枝可依,空忆淇水。化蝶往昔,不可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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