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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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他相隔了九年的岁月，他是她最小的弟弟。人说爹娘疼满崽，爷爷奶奶爱长孙，其实，长姐长兄一般也偏爱小弟小妹。她对这个小弟弟的喜爱，是从第一眼看到他就开始的。
　　 那是一个仲春的下午，空气中氛氲着桔子花的芬芳，她背着书包，甩着小辫子，心情极好地蹦蹦跳跳回家。走进家门，父亲笑眯眯的告诉她，你又多了一个小弟弟了。九岁的女孩一直羡慕别人家乖巧可爱的小妹妹，年龄与她相差无几，尽与她调皮捣蛋的大弟，使她看见小男孩就头疼。知道母亲怀孕后，她常望着母亲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出神，想象着一个美丽活泼的小妹妹会神秘地蹦出来。没想到蹦出的还是个小屁男孩。不高兴归不高兴，做姐姐的还得去看看刚出生的弟弟。
　　 他睡在妈妈的身边，那么一丁点儿，比她的布娃娃大不了多少，与她调皮的大弟二弟相比，这小不点楚楚可怜。在常与她争吵打闹的大弟那儿，她很少有当姐姐的自豪，一看到他，她就找到了姐姐的感觉。好像是弥补她没有妹妹的缺憾，小时候的他比女孩子还要温顺，长得也极可爱，黑亮的眼睛，好看的鼻子，小嘴如山茶花嫣红柔嫩。放学回来，她常常站在他的床边，看他熟睡的小模样，看着看着忍不住亲他，他小时睡觉警醒，常常亲一下就惊醒了他，为此，她挨了母亲不少责骂。
　　 当小学教师的母亲实在照管不过来这么多孩子，在他一岁时，就把他寄养到乡下的二姑家，一放就是六年。长时间的分离并没有生分她对他的姐弟情。记得有一次，二姑带他来探亲，他那时应该是三岁吧，穿着蓝丝绒上衣（母亲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为他镶拼的）。她牵着他柔软的小手，去要好的同学家串门，每到一家就骄傲的告诉人家，这是我的小弟弟，好可爱吧！她用自己珍藏了好久的五角钱给他买糖果，看着他高兴地嘬巴着小嘴吃得香甜，她比自己吃了还要满足。
　　 他七岁时回到母亲身边上学，那时她与他跟着母亲住在乡下的学校。母亲的住房是教室里的一间办公室，每晚，他都要问母亲,教室的门闩好吗，然后小小心心地看住房的门关好了没有，小小的人儿就那么警觉谨慎。后来这种做事踏实，为人谨慎是他做人的基调。
　　 母亲在一个叫砚冲的山村教书时，为护校养了只黄狗，这条被他称做“黄毛”的狗成了他的玩伴。周末时，他与母亲到几公里外的父亲的学校去，黄毛或前或后撒着欢儿同行，只要他叫声黄毛，跑得很远的狗就箭一样射到他身边。后来忠诚的黄毛在一次打狗运动中被父亲学校的炊事员打死，他得知摆在餐桌喷香的肉食是黄毛时，他哇哇大哭。那个年头，难得沾一次荤腥。任人怎么劝，他硬是不肯吃那餐丰盛的饭。
　　 与大弟的强悍、二弟的倔强相比，他从小就温和听话。不显山不显水，是个叫人省心的孩子。常年为几个调皮的子女伤脑筋的母亲自然最喜爱这个叫人心疼的满崽。加之他碰上了拨乱反正的时代，从小学到中学，学习成绩一路高歌。奇怪的是她与大弟二弟都偏爱文科，他却以数理化见长，那时没有什么奥赛之类，但只要参加理科竞赛，他都能稳拿前三名。初中毕业时他面临直升高中与上中专的选择，那是1978年，出身地主家庭的父母对刚结束的十年浩劫心有余悸，生怕再来个什么文化大革命，权衡再三，觉得考上中专解决工作问题最稳妥。十五岁的他考上了省城的一所中专，被卖了“青苗”。与他同年的表弟，成绩当时与他不相上下，上了高中后考上北大，读了北大的研究生后，又考取美国一所大学读全额奖学金的博士,现在是香港科技大学的博士导师。父母谈起表兄弟的学业差异，概叹因了“文革后遗症”，家里可能少出了个科学家哟。
　　 他毕业时回到县里，为了他的分配，她鼓起勇气陪他敲开了经委主任的门，红着脸请求这位令人尊敬的长者为小弟分配个好点的企业。主任并没有计较她空手而来的唐突，提议将他这个优秀毕业生分配到了当时县里比较好的企业＿＿卷烟厂，成为机修车间最年轻的技术员。因了他的踏实肯干，因了他的真才实学，还有他谦逊平和的为人，才几年他就提为技术科科长，二十六岁就成了厂长助理。看着他的成长，她分外欣慰，她觉得他是一棵生存与适应能力强的小树，在哪里都能生根开花。
　　 她与母亲都曾担心腼腆如村姑的他找不到女朋友，后来，厂里的团支部书记＿＿一个美丽开朗、能歌善舞极富有组织才能的姑娘成了他的女朋友。她的活泼可爱与他的沉静内秀，如叮叮咚咚的小溪蜿蜒在沉稳厚重的青山里，成了厂里的一段佳话。他把有了女朋友的消息第一个告诉了她，并带着女友在一个傍晚上了她这个姐姐的门。看着这个穿着一身海军蓝水手裙服，秀丽大方的女孩子，她笑弯了眼睛，从心底为小弟高兴。她的两个孩子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不时伸出小脑袋偷窥未来的小舅妈，如过节似的快乐。后来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对女儿取代了她相媳妇的特权颇有微词“你这几个弟弟找对象怎么都先告诉你哟”。其实弟弟们之所以愿意把女朋友最先带给姐姐亮相，只是觉得姐弟之间更随便些而已。
　　 与他的事业、爱情风调雨顺相比，她的命运遭受了大大小小的磨难，每一次风暴袭来之际，都是这个最小的弟弟为她挡风遮雨。
　　 记得好多年前，她的婚姻走入了死胡同，对方执意不肯放手，一次又一次的法院审理，她绷紧的神经几乎要崩溃了，每次开庭，哪怕他再忙，都会在第一时间赶来陪着她，使她觉得在命运的旋　涡中，至少还有一份亲情可倚靠。她终于解脱时，除了两个孩子，身无长物。幸亏单位分了套房子给她安身，可房里连张最简陋的木床都没有。她借了500元钱买了一个亲戚淘汰的几件家具。可那个亲戚在偏远的0六八工厂，眼看要搬家了，家具就是无法搬过来，亲戚的老公又捎话来，有人愿意多出50元买走家具，她真急了，四处找货车，父亲的一位熟人愿意在下班后帮她跑一趟，那段时间她的小弟媳怀孕快临盆了，他却执意陪她前去。司机还捎了个朋友绕道。给老家送木炭，驾驶室里只能挤三个人，他只好站在后面的敞篷车厢里。那是个寒冬腊月的夜晚，颠簸在山间毛马路的车子穿行在呼号的北风中，他站立在无遮无拦的车厢中呆了四个多小时。直至凌晨一点才回到她的单位，他又找来几个早就打好招呼的朋友，搬下家具一一安置好。在明亮的灯光下，她四顾摆设了床、柜子，一下子有了家的气息的房间，望着灰头土脸，耳朵冻得通红的他，她眼睛湿润了，喊了声“明明（他的小名）”，他却一脸轻松：没事了，我走了哟。
　　 她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一道暖流涌过心头，前尘往事都涌现出来。她觉得“手足”这个词真是亲切，她是他的手足，他是她的手足，血脉相通，心意相连。她即使走到山穷水尽，这份浓重的手足情也会支撑她仍然走出柳暗花明。
　　 又是好多年过去，没想到命运在她进入趋于稳定的中年后，给了她致命的打击，突然夺去她的才二十岁的小儿子的生命！在天塌地陷之际，是他与妻子在最快的时间从一百多里外赶来，尽量妥善办理了他为之心痛的这个外甥的后事。在她沦于精神崩溃之际，尽力抚慰她。而她的一直忙于绘画事业的大弟，与妻子中断了西藏采风，从边远的藏南一路汽车、飞机住回赶。正在南京读博士的二弟也回到了她的身边。正是些浓浓的亲情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也警醒了她要努力好好活下去，为亲人，为自己。
　　
　　 只是做为大姐，与她的一个也是做大姐的好友相比，女友为弟弟们的家庭、生存操尽了心，而她在姐弟关系中，却付出得少，得到的多。几个弟弟都事业有成，家庭和美，无需她担心与操心。而她在好长的岁月里，忙于梳理命运中的一个个结。有时在百般无奈中，她便会向他倾诉、求助。有时，她都觉得自己颠倒了与他的关系，他是可倚靠的兄长，她呢，成了柔弱的妹妹……。
　　 她曾目睹有的兄弟姐妹冷漠如路人，为一点蝇头小利计较不已，为对父母的赡养推三阻四，甚至见不得亲人生活得比自己好，来自亲人之间的伤害在这个浮躁的世界越来越多。她觉得拥有如此纯粹深厚的手足情，是命运赠给她的珍宝。
　　 儿时，她看过一个关于蒲公英的童话,知道蒲公英的种子成熟时会撑开绒绒小伞随风飘荡，落到哪里就在哪儿生根、开花、结果。她想，父母就象一株蒲公英，她与三个弟弟就是毛茸茸的种子，命运的风把大弟二弟吹到了遥远的城市。所幸在她步于知命之年时，因为他的工作成就、为人诚挚升调到她所在的城市某单位任职，命运之风终于把她与他吹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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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荷风

手足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