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爱的那些花（七）——黄花菜（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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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爱的那些花（七）——黄花菜（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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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黄花菜之前，先上网搜图片，图片下面附着一段说明文字：“黄花菜即金针菜，又名忘忧草、疗愁花、疗愁、黄草、鹿葱、鹿剑、安神菜、川菜、谖草、萱草、丹棘、宜男等。黄花菜在我国栽培历史悠久，既可作为花卉观赏，又可食用。黄花菜色泽金黄，香味浓郁，食之清香、爽滑、嫩糯、甘甜，是一种珍贵的花卉食品，有席上珍品之美誉。”
　　
　　很诧异，哗的一声笑出来，原来黄花菜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可是闻所未闻。黄花菜，是我所熟悉的，小时候村子周围，漫山遍野地栽种着，一畦一畦地依着山势生长，排列得齐齐整整，修长而碧绿的叶子，同样修长而碧绿的茎，嫩黄色的花蕾，晨风里生动地招摇。总是在没开花之前早早摘下来，只为着包裹着的青嫩的心，可以换得好价钱。所以长久以来，在我的概念中，黄花菜不是一种花，而是一种菜，确切一点说，是一种经济作物，我们的学费，家用，全指着它。
　　
　　山间的黄花菜有两种，一种是栽种的，可以食用，开黄色花，跟油菜花的颜色差不多，另一种是野生的，开金黄色的花，比栽种的那种花形大，不能食用，因此每每发现，就会被铲除。其实论花的模样，野生的比可食用的那种要漂亮得多。然而当生存成为第一要务的时候，美与否，都是其次的，关键在于是否实用，能派上实际的用场，才是最要紧的，这是生存的第一法则，实用法则。当果腹尚且艰难，什么风度气质，统统都得先舍弃。
　　
　　这种花，若能让它自由自在地开，一定非常壮观。试想想，这一畦一畦青嫩的包裹着的花蕾，漫山遍野，浩浩荡荡，齐崭崭，哗啦啦，于一瞬间一并打开，岂是壮观二字就能涵盖的，就如同阅兵典礼上齐唰唰走过的军中男儿，虽然不着一字，然仅仅起脚落肘之间的磨擦声，也自能让山摇地动，天地变色。既便只是通过小小的电视屏幕观看，也被那股气势震慑，魂移魄动。
　　
　　可是，始终没看到它真正开的模样，总是赶在清晨，早早把它们摘下来，放入背篓，加工之后，拿去换钱。小时候顽皮，常常在摘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漏下一些，好第二日看到它们花开的模样。可是一点不好，如同满座的少女娇嗔中，乍进来一个半老徐娘，别人虽未看出太多乍眼之处，自己先觉羞愧。后来，这个游戏也玩腻了，每天老老实实地摘得干干净净。再后来，黄花菜的销路越来越差，山上的黄花菜也越来越少，有一年回家，突然发现我小时候所熟悉的这种生物，已经销声匿迹了。问母亲，母亲漫不经心地说，没用了，还种它干嘛。是啊，农家是不能养闲人的，每个人都得付出劳力，才可生存。当生存成为第一要务，实用，也便成为第一原则。其它杂七杂八的大道理，一律靠边。
　　
　　然而我怀念那些曾在我生活中出现过的天真稚嫩的生灵，虽然它们同生活毫不相干。可是我依旧怀念。有些东西，也许同生存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有与没有，就跟一个人有没有心，有没有灵魂，一样的天差地别。那些东西，有了或许会痛，可没有，却能让人干枯扁平。我们在粗糙的生活里，始终坚守的，无非就是这样一些美丽却并不实用的东西，比如心灵，比如魂魄，比如超出世俗的精神的爱。物质的爱让人踏实的同时日益混沌，精神的爱却在让人妙曼的同时也日渐虚弱。我虚弱，可是依旧在凡俗的尘世中一遍一遍地轮回，就如同我放不开我那些深爱的花儿草儿树儿鸟儿猫儿狗儿，孩子们，那些爱过我和我爱过的人。
　　
　　不再看见我所熟悉的生灵，慢慢地也将它们忘却，就仿佛生活当中从来就没存在过。然而，有一回，去玉渊潭拍摄影作业，突然发现绕着湖岸生长的，是那么些开得盛大而艳丽的花，我记忆中和想象中的精灵。突然哗啦啦一声，兜头浇下来，不知是什么东西，不知是什么感觉，说不清是悲是喜，无边无际的茫然，如堕雾里，白茫茫一片，许多人走过去，许多声音涌进来，却突然潮水一般退后，独独留下我，在一片花前，失魂落魄。这是我记忆中的那些花，就是它，就是它，但是开得比我想象中还要放肆，还要火热，真正的花，高贵，艳丽，烟视媚行，还有那么些些性感和风情，——原来真的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开的，这不是我印象中的黄花菜，这不是乡野中的黄花菜。在乡村，没有人会管它叫萱草，没有人管它叫忘忧草，没有人会认为它是一种花，它只是一种菜，一种可以换钱的作物。
　　
　　我在黄昏的湖畔，不停地按快门，跟中了魔似的，一张接一张地按，直至拍完全部胶卷。天渐渐暗下来，天边的霞光如同花瓣一般艳丽，有些倦了，倚在桥杆上，看湖面上的小艇，快活的从这头游弋至那头。湖畔散步的人，越来越多，可是，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给路畔这些美丽的花儿，哪怕一丁点的关注。不知是因为他们见惯了这种花，还是压根他们就不关心身外的一切东西。
　　
　　看着他们漫不经心的神情，心中，突然象小孩子的手掌抚过脸颊一般，柔软，天真，惆怅，软弱，只想落泪。
　　
　　他们不知道，在另一处地方，这些黄花菜，连这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名正言顺开花和凋谢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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