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蓝雪花 于 2023-9-13 18:16 编辑
诗的妙合时刻 ——读评孤城先生新诗三首 文/蓝雪花
作为诗歌的创作者和读者,我们对文本的考量,必然是以诗意为核心的智性化表达。但诗歌中那些“同销万古愁”的瞬间,或是被诸如“极目行走的骨灰”这样的句子深深击打的那一刻,一定是作者、诗歌、读者三者的思想与灵魂之间的触碰与振荡。
孤城先生的诗,总能在这样意想不到的地方,唤醒我们。
1.形与神俱
《中药铺》
每个人身体里都有许多抽屉 每个抽屉都有标签 不断取出 放进 醉过多少回,才有资格把你从最上面的那一格里 请出
——不似明月,搁在哪儿都那么妥帖——踌躇人 一身药味
很多时候,什么也不干 就是一汪清水 怀抱五味 单调在一只夜色瓦罐里。垫一丛火 打坐 入静
如果一个人是一个中药铺子,那些带有标签的抽屉里,就是一个人难忘的经历。 “不断取出,放进”,便是取舍。
如果一个人躬身自省,就是自己给自己看病抓药,或许只有熟稔君臣佐使,才能抚平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醉,是痛,也是惑。 这人世间需要倾付多少,才能读懂四个字:红尘。过客。
“最上面的那一格里”,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需要一个人“有资格”、还要如此虔诚地“请出”?
对于芸芸众生来说,在喧嚣尘世里体悟“缘起性空”,需要莫大的智慧和恒久的信念。 所以,那踌躇之人说:“不似明月,搁在哪儿都那么妥帖”。
现在他为了找到不可言说的“最上面的那一格”,他让自己成为“一汪清水”——这清水,应是本自清净的。他“怀抱五味”——这五味,既是药,也是人生的况味。他让自己打坐在瓦罐般的夜色里,“垫一丛火”——这火既是熬药的熬,也是修炼的炼。
你瞧,当他“入静”时,你是否看见了那个“一身药味”之人,他“什么也不干”,便在一首诗里,完成了求医与问道的人生妙合?! 其实,他是在侘寂里找到了自性,或者说是诗的灵性。
冯友兰在《新知言》里有这样一段话:“一首诗若只能以可感觉者表示不可感觉者,只是‘止于技’的诗。而假如一首诗能以可感觉者表示不可感觉只可思议者,以及不可感觉也不可思议者,便是‘进于道’的诗。”
除此以外,这首诗还让我想到了《黄帝内经》里讲的“致中和”,即让人达到“形与神俱”的状态,即照见中医的最高境界。
2.玄思之光
《匕首》
匕首可以是最简短的说服 让衰老和疾病来不及表态
譬如:恶欲,刻骨,谬误 时间磨快体内的凶器 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生活中
寒光一闪 之后 彼此消遁
这首诗是典型的抽象之诗,也是由哲思成功导向玄思的诗。
匕首是什么? 当答案是“可以是最简短的说服”时,匕首便有了可攻可守的双向属性。 当答案继续,成为“让衰老和疾病来不及表态”的结论时,匕首便在成为了“恶欲”、“刻骨”、“谬误”的同时,斩断了时间和生命。
在这里,让我惊异的是“刻骨”这个词语,它即非恶又非错;就像酸甜苦辣咸,我们通常以为这些都出于人类的味觉,却少有人知道,站在医学科学领域,辣,是人类的痛觉。
什么样的痛能叫做“刻骨”? 爱,恨。 生,死。 时间为证。
无论阅读还是创作,克服思维惯性是我们必须警醒的事。 比如这首诗,我初读最后一节时,以为文本的表达意图是善恶相抵,岁月静好。但精读时我却发现,那“寒光一闪”,居然是匕首在文本里成功行凶,且结果与“善”毫不相干。这让我心里一颤,那“彼此消遁”的又是什么呢?
当诗学与生活的伦理学较量时,“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生活中”“寒光一闪”,便是一念之间,是人性与魔性抵死相拼的一念之间。
歌德说:“一个诗人需要整个哲学,但他必须将之排除在作品之外。”
孤城在诗里践行。
3. 慷慨悲歌
《皮影戏》 ——赠淮北最后的皮影艺人
指间的乾坤。光与影的戏。 大风从汉武帝开始, 一路唱碎多少件龙袍与布衣? 夹杂着喜怒哀乐的唱腔, 抵达二十一世纪,辽阔的淮北大地。 剩下的力气,刚好碰醒一个老人内心的刺。 民间。一片寂静。散场后的舞台。 最后的皮影艺人。三根竹棍, 放行一个又一个盛装的朝代。 淡漠的尘埃,一次又一次 劝降那只大木箱里埋伏的万马千军。 不肯放下两手高悬的竹剑。 谁固守在铿锵岁月中,听风声再起。
作者注:作为民间艺术瑰宝之一,皮影戏自汉武帝时代诞生。至今,已几近失传于民间。淮北老艺人唐兆富,为弘扬华艺精粹,传承文化遗产,竭尽毕生心血。其精神令人感佩!《新安晚报》曾整版报道其事迹。
很多时候,解析,并不是理解诗歌的最好方式,就像《皮影戏》中诗人对现实的忧思,或许只能在时间的长河里悬置。但真正的诗人,是与诗共命的。
如果我们把这首诗,看做一个老人和一个提线木偶的故事,常人得到了感动,哲人看到了规律。但是,当皮影戏作为濒临失传的民间艺术在故事中穿梭时,诗人,是迸发智慧的驱动力。
记得中国传媒大学的一位教授在讲中国文化时说:“虚实二字,就是兵法的奥秘。有无,是世界的枢纽。而艺术思维的最高展现,就是兵法。”
从戏台到沙场,从过去到现在,一首短诗居然呈现出史诗般的包容力和表现力,这让我感到望尘莫及。
但这并不影响我以个人的阅读体会,与读者分享探索诗歌的悲喜,且至此依然葆有初读这首诗时的思索和震撼,就像我第一次倾听那个逆袭北大的农村女孩演讲,就像她那句“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二〇二三年七月十四日
|